贾平凹是我的父亲。也是中国当代文坛比较勤奋和出色的作家之一。生活中的贾平凹,善良、朴实、幽默、风趣、豁达,平易近人,大智若愚,集各种特点于一身,是一个让人钦佩、值得我崇拜的好父亲。
——作者题记
要说到自己的父亲,那还得从头说起。
日后我总结为什么这篇文章能发表,并不是我的措辞有多高妙,立意有多深远,关键就是我拍对了马屁,博得了老爷子的欢心,这点太重要了。这以后我经常装作虚心好学的文学青年形象,向我父亲讨教问题,他一高兴有时妙语连珠,滔滔不绝。我就像空手扑蝴蝶一样愣头愣脑的,左边抓一下,右边扑一下,把好不容易费力抓来的几只艰难地吞进肚子里,有的还挣扎着想要跑出来,等到上课时老师组织大家讨论,我才从容不迫地转转脑袋,爽快地把这几只放生掉。虽然有的没了触角,有的残了翅膀,有的断了腿脚,但毕竟有这些色彩斑澜的小精灵的环绕,我大放“光彩”,使得同学羡慕、老师赞许。那段时间,我被这种感觉所怂恿,疯狂地写诗歌、散文、小说啊。常常深夜十一、二点了,几个连环电话把我父亲叫回来看我写的文章,真跟着了魔似的。我想我和文学的这份亲近,父亲也许起了最最直接的作用。
我母亲果真来检查了,看见我俩挤眉弄眼的样,立刻觉察到什么似地质问我父亲道:“你帮她把饭倒掉了?”我父亲大声说:“倒掉了。”我当时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眼看着我母亲好看的柳叶眉慢慢挑起来了,然后我父亲才不紧不慢笑嘻嘻地说:“我帮她把饭倒进我肚子里了。”反正母亲当时又不在现场,又没有抓住我们的证据,只好又撇撇好看的小嘴走了。我当时紧张的心情一下子峰回路转,不由得开怀大笑。这就是一个孩子最初从父亲那里体会到语言的智慧,说话的技巧,生活的快乐,所以对我来说,这么多年了,还依然记忆犹新。
说到男人要具有幽默感,我想说件更有意思的事情。有一次我和我老公吵架了,他很生气又无处诉说,于是跑到我父亲那里去告状,说我怎样蛮不讲理,怎样耍脾气,怎么不温柔不善解人意,他说得理直气壮、声情并茂,动情处湿润了双眼;激愤处唾沫星子乱溅,与此形成的巨大反差是,我父亲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听着,抽着烟。快到中午了,我父亲说:“走,我请你去吃西林春牛肉拉面。”
下楼梯的时候,我父亲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我老公的肩膀,咧嘴半开玩笑似的说:“男人要大气,要有幽默感。”你就可见老爷子多心疼闺女了。这事我一直不知道,都过了好长时间,有一次我老公才对我说起这事,他一直很感慨,自己为什么就晕了头找错申诉对象,原以为会在他这里得到安慰和公正,却不料想,老岳父告诉他,作男人要大气、幽默。
我就奇怪从那次吵架后,我老公大度多了,凡事也不和我计较了,还变得讨人欢心了,原来如此!我真要在这谢谢我老父亲了。这句话已成为我俩经典口头禅,凡是他同学小俩口闹别扭了,我老公经常笑嘻嘻拍着人家的肩膀,大声说:“男人要大气,要有幽默感。”甚至过后我俩又吵架时,我每每气极败坏地说出这句话,在短暂的几秒钟对视后,俩人噗嗤一笑,便不计前嫌了。
没多久你就可以看见我父亲的小说里,把这些林林总总的故事全部囊括了。你甚至可以从小说主人公的形象塑造,知道这是那天晚上谁谁嗑着瓜子津津乐道他村子某一个人物形象,你也可以一眼看出来,这一段故事情节是从某某讲他自己人生经历幻化而来的。这就好比一盘非常诱人的菜肴,刀工也细致,色香味俱全。但是你就是提不起兴趣,为什么呢,因为你很清楚这道菜从头到尾的制作过程。比如,用萝卜雕刻成的一朵非常鲜艳、生动的花,你看了后感觉它很美,但如果你知道这个萝卜是糠了一节,把它剁掉后,用剩下的刻成的花,并且为了它的色泽鲜艳,还在福尔马林里浸泡过,你还会碰它吗?再比如制作肉汤的时候,炖肉汁的锅是从张大母亲家借来的铝锅,并且年月久了锅底还鼓起两个大包,锅沿被磕了个豁。你还觉得这汤汁有营养吗?再比如说这里头的配菜是由一个叫有才的跛子种的,这人整天不讲卫生脚后跟死皮一层,手指甲缝里黑黝黝一片,这样的菜你吃起来还觉得卫生吗?
……总而言之,如果你知道了关于这道菜所有的细节,你还会不会抱着审美的眼光,来很有风度的品评这道菜了呢?这就像欣赏油画一样,距离产生美。如果你站得太近,你就感觉跟涂鸦一样,乱糟糟一片,但是你退后几步再看,立马色彩感,层次感,动态呼应的效果就呈现在你眼前。然后你就可以感受到这个画家他在构图色彩上的匠心独运,他的艺术感染力以及通过作品他所要传达的一些个人思考的形而上的一些东西。
这就是历史上不多见的,被研究者指导研究者如何写关于研究他的文章的这样一个场面。所以,我日后要是有幸出什么研究我父亲的书,大家一定要坚信这是我们两人共同研究的结晶。
我上大学有一年去青岛玩,回来给他送了个钓鱼竿,就和他开玩笑说:“送你鱼竿,一是希望你在事业上年年钓得大鱼,满载而归。二是希望你在生活上碰见愿者上钩的一群美人鱼姐姐,从此快乐幸福地生活。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结尾一样,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我真心希望这些能够养眼养心的美人鱼姐姐能够让父亲保持创作的激情,能够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
这几年去他书房,茶是喝着,总是上等的好茶伺候着,也和朋友天南地北地闲聊着,但是常常热热闹闹地打着挖坑牌。有时我就问他,为什么不和朋友聊聊有关文学的事,严肃的事情,他说他一天到晚都在想着写稿子的事,写得他手痛脑瓜子痛,打牌是种放松,也只是和相熟的几个朋友玩玩而已。
这就让我想起前几年我记得他常有得意之作时,便约几个朋友来家中,念给他们听,每当这时他手舞足蹈得意忘形,说是请大家提意见,其实大有卖弄之意。大家都火眼金睛,心知肚明,笑着、骂着,一起评论和品咂,气氛那真是相当的好!可现在除了有时候见他和他的几位画家朋友比如邢庆仁呀谈谈画画,再者就是和收藏陶陶罐罐的行家有话可说外,更多的是沉默与孤独。正如他在那幅《孤独地走向未来》的画里所说:“尘世并不会轻易让一个人孤独的,群居需要一种平衡,嫉妒而引发的绯谤、扼杀、羞辱、打击和迫害,你若不再脱颖,便将平凡;你若继续走,走,终于使众生无法赶超了,众生就会向你欢呼和崇拜,尊你是神圣。神圣是真正的孤独。”
其实就我个人的理解,拿《海游图》来说吧,就是与庄子一样,一个人逍遥自在,无所羁绊,显示出个人精神世界的宽广,浩瀚,这是任何人都无法侵入、干涉的。这么多年来呕心沥血的作品,常常受到抨击与诋毁,人生压抑与苦闷,对他这个老实又本份的人来说,只有精神的自我放逐,才能使他在苦难的现实中,超然物外,水火不侵,才能在短暂的喘息之后,又一次卯足了劲,拼命向前冲。曾经有一次聊天的时候说到他这几年作品频频获奖,但始终与茅盾文学奖无缘,谈到他这几年作品遭遇的时候,大家都忿忿不平七嘴八舌,他却很平静地坐在那里一边给大家倒茶一边说:“哎,这就是一个人的命,命里没有这个你就是争也争不来,咱现在为啥还没有,证明和人家的差距还不小。我现在只有自己努力争取把作品质量提高,到时候上下高低一目了然,别人也就无话可说,该你的别人是拿不走的。”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个个都无语。
那一刻我真是打心眼里敬重和感动,他竟然有这样的心胸和气度!他不怨天尤人,更不顾影自恋,只是把所有的注意力投放在自己的作品上,如何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才是他最最关注的。这种豁达、超然物外的风骨,值得我永远学习呀。
照完后,志平很自然地走开,悠闲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嗑着瓜子聊着天。而我父亲还坐在盆景旁边,离桌子还很远。很滑稽,就像被我们一脚踢出局一样,就在这样的状况下,人家还很认真地够着够着,伸手抓了一把瓜子,满心欢喜低着头专心地嗑着。我父亲这人也很有意思,在家从来不嗑瓜子,说把家里搞得脏,但奇怪出来嗑得比谁都凶,就这样足足过去了十分钟,大家都不觉有异。我实在看不过去了,对少龙说:“我父亲好可怜啊,被别人当道具用完,随手也不放回原位。”大家听完都乐了,然后我父亲才自己把座位拉回原处,继续嗑瓜子。从这点可见,他丝毫没有架子,也不把自己当回事。但是,他照像却从来不笑,总是挺着肚子很配合的样子,作为模特很有职业道德感。
我还在暗暗寻思他连着吃这么多天砂锅也不厌烦,就见他站起身说:我到隔壁饺子馆打个招呼去,那个老板也是咱老乡。一会功夫,只见他进来轻松地说:我已经给那老板说了,晚上他作搅团我过来吃。我当时就感慨的说:你怎么对这这么熟悉!他随口说:方便啊。今天他带我们来的就是这家饺子店,从他和老板打招呼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他们已经很熟络了,但是老板依然很热情地让跑堂的把桌椅擦干净,又亲自倒茶,让烟,洗了手就开始包饺子下饺子。饺子馅有四种:芹菜肉、萝卜肉、韭菜肉和青菜鸡蛋,个个装在小盆里又干净切得又细碎,引诱得你不吃都不行,大家说着笑着吃得飞快。我父亲不无得意的说,他有段时间也是经常来吃,兴致来了还自己动手包,甚至别的客人都吃过他亲手包的饺子。你说这事,今天我要是不给大家说,各位是绝对想像不到的。
你要是去他书房次数多了,还经常可以看到他自己做的饭,都是些没名堂的饭,比如,油茶里头,他给自个下的面条、饺子,你别说吃起来还蛮好吃的呢。他经常自诩他的生活和沈从文一样,每天早早来到书房工作写稿,中午要么吃从家里带来的饭,要么自己给自己做,一天忙忙碌碌,充实又踏实。他绝不像有些成了名的腕啊家啊,把自己端的就放不下了,他照样是该干啥干啥,照样到城中村去吃饭,照样给小吃店老板散烟,谝闲传,照样肚子饿时下厨房给自己做饭,这样一个本真自在的男人,真是可亲可爱。
大家都知道,我是去年上的陕西师范大学研究生。当时入学考完试,有一个多月了,我心里没底,不知道发挥得怎么样,能不能考上,分数会不会上线?我就想让我父亲给师大研究生处打一个电话,问问怎么样,看有没有希望。我父亲可好,直接顺水推舟地说,我和人家不熟,有些问题具体我也不清楚,你先自己打电话问,不行了我再打电话。就把我撂在一边了。又过了两个多月,学校还不见公布成绩,我有些焦急了,想让他问问虚实,谁知逼他紧了,他反而很不耐烦地数落我,说我这么大的人了,什么事情都要他操心,他还是不打,嫌我万一考得不好,给他丢人了。
没过几天分数网上公布了,我考得还不错,超出去年分数线很多,但今年分数线迟迟没有公布,我又提心吊胆,坐卧不宁了。这会他又忙着出差开会,还是让我自己主动和人家联系,但是人家师大回复的口气,模棱两可,让人更琢磨不透,我就生气地抱怨他,女儿考研也是一件大事,非但不关心、支持、帮助反而像没事人一样不闻不问。
实话实说,有些时候家里人就是想借他的名气,走走后门,但人家总是摆出一幅事务缠身,爱莫能助,顺水推舟,自己解决的姿态,真是让人又气又恨。全然不像有些家长对待子女的态度。老天保佑,再加上我先前的努力复习,终于在网上看到包括我在内的录取通知单。颀喜之余给他打电话,只听他在电话那头嘿嘿直笑,挂断电话后,又很快收到他的短消息,上面写着:祝贺!热烈祝贺!!!从很多事情上,你都可以看出他其实是一个很怕被人麻烦,同时又很怕麻烦别人的人,通常越是自己亲近的人,他很怕求人办事,因为他脸皮薄,老是张不开嘴。反而,别人的事他总是尽心尽力。因此,这次考研,看到他这么个态度,我就已经作好打算,如果今年考不上,也不难为他开口求人,自己好好复习再考一年。
但是有一件事,却让我总也忘不了。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冬天,11月底左右,忽然老家传来噩耗,说我外婆快不行了。当天,西安的大姨小姨就先回老家了,我母亲单位出差第二天下午才回来。其实那时,外婆已经去世了,但她还不知道,因为怕母亲接受起来太忽然,我和老公直到晚上的时候才慢慢告诉她。
没想到母亲一听我外婆的事,立刻泪流满脸,失声痛哭,情绪激动说要立刻回老家看老母亲最后一眼。当时正值寒冬,而回老家的路,全是蜿蜓曲折的山路,伸手不见五指,路面又结着厚厚的冰霜,很是危险。借了好几辆车,司机路不熟都不敢开夜路,本来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想劝我母亲明早再走,可看到她悲痛欲绝的模样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了。这时,我老公就小声对我说,不行的话,你给咱父亲打个电话,看能不能弄辆车,他不是经常回老家吗,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我于是就心急火燎地给父亲打了电话,说明了事情的紧迫性和重要性,我父亲二话没说,立刻答应弄辆车过来,并且说他也要一起回去。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心立刻踏实了许多。半小时之后,父亲和司机在楼下等着我们,上车的时候我才发现这并不是他单位的车,而是他一个朋友的私家车。
在过后的一次闲聊中,偶尔提及这件事,他说公家的车,他很少用。除非开会用一下,自己的事很少向单位开口,麻烦,也划不来让人家在背后说三道四,所以有什么事情就自己挡车,方便。坐熟人的车吧,因为熟络彼此不太计较,坐了也就坐了,顶多欠个人情,也是自己人。我说那你总麻烦别人也不好吧,他愤愤地说,他的车有什么坐不成的,四个轱辘都是我赞助的。我不解的问,此话怎讲?随后他又笑嘻嘻的说,还不是这些年你父亲我挖抗输给他的,你瞧他这人还公私分明的不行!
话扯远了,说到他借了辆车,和我们一起回老家,我想大家又犯嘀咕了,我父亲和我母亲离婚好些年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怎么如今两人还有往来,关系还不一般呢?其实,当年虽然他们因为情感的纠葛离婚了,但这么多年因为有孩子的关系,两人因我的学习、成长、生活、工作还时常保持友好的联系,并不像有些家庭夫妻离婚后,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并且隔绝另一方和孩子的见面。
他们对我很民主,又时常会为对方考虑,再加上他们本来又是同乡同村,很多人很多事都相互了解认识,必然在情感上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我作为一个孩子,一个旁观者很感慨的一件事,真的很难得。所以我父亲决定要和我们一起回去的时候,我心里说不上来的踏实。我冒昧地想,我母亲当时可能也有这么一点想法吧,所以她也没有觉得我父亲此次回去的不合适宜吧,也许当时也顾不上想吧。总之,在千难万险的几小时后,我们还算顺利地到老家了。
自己的女儿,在老母亲最后的弥留之际也没能看上一眼,心里的那种悲痛、内疚,那种无法弥补的遗憾,使得我母亲跪在外婆的遗体旁久久不肯起身,而我父亲,更像是回到自己家,在众乡亲诧异的目光中,很自然地和大家嘘寒问暖后,让给他拿一个孝帽,戴在头上,和我大舅他们一起坐在火盆旁,开始给我外婆守灵。我们老家的乡俗就是老人死了后,给穿好衣服停放在厅堂中央,孝子们就开始烧纸上香,供牌位。等三天后,再举行大的入殓仪式,才把老人安放在棺材中,抬到祖坟入土为安。这三天,孝子孝孙们不能睡觉,要为老人守灵。其他人大可不必整夜守灵,可我父亲,一进屋子先给我外婆烧了纸,磕了头,并且在详细端详老人后,还把她的手摸了摸,转头说:“手还是软的,说明她外婆走了后,会上天的。”他的这套理论,是这样的:如果人在断气数小时之后,脚、腿摸上去还是软的,说明下辈子投胎牲畜;如果肚子、身体的中间部分是软的,说明下辈子还是人;如果上半身、头、手是软的,证明这人积德行善,下辈子会上天的。父亲的这番话,安慰了在场所有的人。
大家都默想着外婆的好了。你知道,冬天的农村,院门大敞,里外一个温度,坐久了,寒气逼人,再别说深夜了,父亲在城里有暖气,暖和惯了,穿得少,再加上人到中年了,冻得他坐在火盆旁还直打哆嗦,流清鼻,大舅见状,忙把自己的一个皮大衣给父亲披在身上,才好些了。但是你要是看到我父亲当时这身打扮,一定想笑——头顶白帽子,身披羊皮袄,加上他地道的农民长相,真像一个放羊的羊倌。我半夜实在是困得不行,什么时候睡着都不知道了,等第二天一早睡来,已经不见他了,我母亲才说,父亲守了一夜灵,天一亮就走了,说是单位还有事。那一刻我心里真是说不上来的温暖。并且后来我才知道守夜的那晚他主动提出要给我大舅的大儿子解决工作调动。我可见过太多别人为了升官发财求他办事时的那个艰难样。
这件事说明什么呢,首先,肯定是当年我外婆对我父亲特别好,我相信人心是可以换人心的。否则我父亲不会这样做的。另一方面也说明,我父亲是一个有良心的人,他心里记着别人对他的好,知道感恩和回报。这对家庭来说,肯定是一个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对社会来说,必然是一个有责任感,有良知的好作家,这一点对一个作家来说太重要太可贵了。
我为这世间的真情所感动,更为这样的一个好人所打动!因此我时常感慨,到底是因为他早期作品中比如《腊月·正月》《满月儿》《鸡窝洼人家》还有商州系列的散文中表现出的人情人性美感染了这位作家,使得他的生活也呈现出人性的光辉呢,还是因为他这样一位善良纯朴的、重情重义的汉子身上散发的那种气息,使得他笔下的世界与人物也弥漫着自然、清新、醇香的味道?我直到现在也是迷惑不解。
也许这多年来,我父亲他从来没有手把手教我做过任何一件事,也没有像其他家长一样不厌其烦地给自己的孩子传授过为人处事的道理。因为他总是太忙了,忙着写作,忙着应酬,忙着开会,忙着聊天打牌,忙着写字挣钱,但是你从一个知天命的长者身上,学到了什么叫作言传身教,学到了什么叫作刻苦勤奋,什么叫作自强不息,什么叫作荣辱不惊,什么叫作大智大勇,什么叫作大辩不言,什么叫作朴实无华。
我有时就觉得老天爷还是蛮公平的,因为自己的父亲比较特殊,经常不在身边,不能陪自己学习,成长少了不少人间的天伦之乐,正因为这方面少了,孩子必然很关注,自己的父亲整天都在忙什么呀,写什么呀,就产生了很大的好奇心和探究的意识,无形之中,就潜移默化,或是很自觉地学习和吸取一些有用的东西,因为她格外重视、用心了,自然收获的东西就很多,甚至是受用无穷。反而是那些放心不下整天在自己孩子耳边唠唠叨叨的家长们,孩子听得多了,也就有了逆反心理。
很多人生的道理,做人的道理他就不以为然了,忽视掉了,淡漠掉了,我行我素了。这样的孩子反而从家长身上学习到的东西少了。我作为贾平凹的女儿自有风光得意的时候,也碰上很多恼人失意的事,但这并不防碍我极度狂热地仰慕、崇拜他。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还要做他最宠爱的女儿!
(本文是作者2007年6月4日在“宝鸡文理学院贾平凹创作暨学术研究报告会”上的讲话,系陕西省政府和省教育厅贾平凹专题研究科研项目系列成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