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水平|肠胃里的故乡
文摘
2024-11-07 09:00
内蒙古
葛水平,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为山西省长治市戏剧研究院编剧,长治市作协副主席。创作过戏剧、诗歌、散文,曾出版诗集《美人鱼与海》、《女儿如水》,散文集《心灵的行走》。2003年开始小说创作,相继推出23部中篇小说,作品大多被全国知名选刊和年度选本选载,引起文坛广泛关注,被评论界誉为“一匹黑马”、“中国文坛最抢眼的作家”、“中国文坛的重要收获”,有人甚至称2004年的小说创作为“葛水平年”。“葛水平年”。出版有小说集《喊山》《守望》。 等一碗面吃,尤是冬日暮色下,白日的喧哗模糊了许多,一切淹没在暮霭中。这时,你会觉得日子仍然含混在黑白电影时代,也属于小说印数谨慎和有限的年代。擀面人站在脚地上,暗黄色的瓦数很小的灯泡照亮了她的背影。 灶台上铁锅中的水开了花,水开花的样子是发出快乐的尖叫,用它的小手顶举着锅盖,旁边的锅碗瓢盆有按耐不住的喜悦开始互相磕碰,火苗“籁籁”作响。 要下面了,和着模糊不清的等待,吃面人离开座位,又觉不妥,坐卧不安,最不体面的事就是焦心的等一碗面的到来。 民以食为天,这是千百年来民众生存活命依附的一个大真理。填饱肚不生事,依据常识行事,生活才会有鼓舞的日子出现。 面,是天地之间,最普通、最实在、最没有富贵气的民间食物,人们对面的态度,反映着社会、生活的水平。 一碗面,在漆黑的夜里等待了四千年,搅和了山土的气息,尚存几分贵气。 一个女人,在松柏、柴草、野花的拥偎中,她用一双巧手扯面,一切没有来得及送往嘴里,山动摇了,一瞬间,山和山洪扭滚在一起,这时候,闻到面的醇香,死亡,让一碗面成为一种考据。 被考古学家在中国西北青海省民和县喇家村的黄土高原泛滥区挖掘出来时,一小堆保存完好的条形物躺在一只陶土制成的碗里,鬼愣愣的,很惹人眼。 地震将这个小村庄埋在了地下三公尺处,假如不是沉睡,一碗面怎么可能蓬勃到现在? 面条已经煮过,覆盖在一只倒扣的陶碗中,看起来细细黄黄,极像山西人经常使用的小麦粉做成的拉面,并且反复扯成细长细长的条。 碗底的空隙形成一层保护空间,使软面条未被压碎而保存下来。 当陶碗出土见了日光,见了空气,如同见了呼吸,面条迅速氧化为齑粉。 不过,考古学家仍设法分析出了面条的成分。他们在查看面条中的淀粉粒和矿物粒时,发现这些古面条跟我们现在吃的不一样,不是由小麦制成,而是由粟和小米做成。 黍是一种个性鲜明的食物。它被驯化后,具有抗旱耐贫,生长期短的特点。《诗经·王风·黍离》中有这样一句诗:“彼黍离离,彼稷之苗。”黍的好基友稷出现了。 稷,有人说它是不粘的黍,也有人说它是高粱。这种古老谷物的出现比黍稍晚,但稷的优点就是高产量。先民的人口因稷迅速繁衍。 稷,在先民心中不仅是种食物,还具备社会性。周人将稷奉为五谷之长,并把自己的始祖称为“后稷”,西周时,稷被神化,成为“谷神”,与“土神”一起组成国家的代名词“社稷”的重要组成部分,由此,“稷”由谷物演变为“精神图腾”。 小麦在中国成功移植历时不短,它是逐渐从中国西北部发展到东部及南部的。考古学上有证据可以证明,虽然在五千至四千五百年前小麦已在中国西北部出现,但直到唐宋朝才给推广起来,也就是从公元618到1279年,之后小麦才成为继大米之后中国第二大谷类作物。 也许是正午,也许是傍晚,捞往碗里的面遇到地震引发来的洪水,瞬间,全村直接被洪水淹没。 从来没有看见过神灵存在,一道咒符的降临,有多少人在灾难中消失? 生命不仅仅存留在具体的个体身上,还是一个薪火相传的时间流程,一个时间中的节点,一碗面告诉了我们古人的生活质量。 小米是没什么黏性的,怎么可能做成面条呢?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一个疑惑,什么样的手工艺能做出如此细长的面条? 因为没有见过当时出土面条的样子,一直以来我心中的答案是,它是用北方一种压面的木制河捞床压下的面条,小米加了榆树皮碾碎的粉,起到黏合作用。 榆树,刮去皴裂的老皮,用锤子使劲捶砸开那白生生的嫩皮。捶得白皮丝丝缕缕,就可以一块块撕下来了。榆皮晒干,到石碾上碾烂,细箩筛下,榆皮面就成了。做榆皮面最好的是根上的皮,那皮深埋在土里,皮薄肉厚,而且碾来渣滓少,出面率高。 河捞面,多在北方人家尤其山西民间和陕北流行,在不同的地方名称有些不大一样,有叫河捞面,也有叫饸饹面。吃河捞时,有专门压河捞的工具,称为“河捞床”。 老的木头制的河捞床是在一根木头上挖个杯口粗细的圆坑,坑上下通透,在坑底下钉一块扎满小孔均匀分布大小适中的铁皮或铜板。在河捞床上方有一根圆柱体上面连接在一个轴上,将河捞床架于锅上,把和好的面搓成长圆形,在水里沾一下,将面添满圆洞,放入河捞床坑内,木芯置于洞口,然后按住河捞床的床把,手板木杠用力下压(挤压),将面从小孔中压入开水锅中,把面压尽后,用刀将河捞床底的面丝割断,三滚两滚,河捞面就熟了。 大的河捞床,要用两三个人的力量才能操作,适用于婚丧嫁娶。家庭用小河捞床形如大河捞床,只是尺寸要小。压罢河捞要用小铁勺子挖干净床坑,当紧的事,一不当紧床坑里的面就干了。 好媳妇的河捞床很干净,清清爽爽,只用看河捞床就知道是居家过日子好女人。 榆树皮的作用是可以用在所有一盘散沙的面粉中,揉掺了榆树皮面粉的面食舌感滑溜柔软,入口别有一番妙处。 四千年前,我们的先民已经有了较完善的技术对粮食作物进行脱粒、粉碎达到足可以制作成面条的面粉,利用面粉做成和目前河捞面一样均匀、细长的面条,尽管当时面粉的质量还比较粗糙,我相信掺拌着榆树皮面来黏合,再用工具压下完全是有可能的。 粮食在古老的节气里成熟,由面食工具看到了吃面人的愣硬倔。一碗面,头埋进碗里使劲抛,一副饿极了的熊样,那面吃得是汤溅四处、咀嚼山响。 陕西人说:“这面食把陕西人吃得胖乎乎的,尤其是关中人,都是盆盆脸,肉厚脖子粗。” 面把秦国东向之势吃得一发不可收拾,那么,统一中国的伟业还能由谁来完成?只能由吃面的人来完成! 过去中国人声称,马可波罗把面条从中国带到意大利,意大利人则说,在马可波罗之前就有面条,喇家村出土了一碗面,一碗面让我想到了伸向远方的道路。 在现今罗马北方的伊楚利亚古国一幅公元前四世纪的古墓壁画中,描绘出奴仆和面、擀面、切面的情景。不过不管是伊楚利亚人或意大利人,通常都被认为是将面拿来烤食。 中国的煮面条,我想象不出还有哪个国家有此耐心舍得用大把时间来做一碗面。 面是北方人的天,是把日子快过成光景了,憋着足劲走往人前头去的精神,是把人安顿住了,以圆润姿态把持着每一颗或远或近的心,是诚实、稳当、知足、认死理和一好百好的德性根源,世上的山珍海味再好也抵不过实实在在的一碗面! 麦黄杏黄时货郎的背褡里装了女人的等待,一旦他的拨浪鼓摇响,女人和娃娃就抢先站在了村庄当央。这时节村庄里的劳力准备开始下地割麦了,成群结队的麦客从一座村庄割往另一座村庄。女人们从货郎的背褡里用鸡蛋换下针线,就为了给自家汉子做一副厚实的垫肩, 五六层布的垫肩,它的形状是半椭圆形的,有十五公分左右宽窄(后宽、左右宽、前窄),中间一个圆洞比脖颈大一些,围着人的肩膀转一圈,前面两边各有一根细绳,用来系在脖子前面上防止滑落。 “麦客”在麦熟时节外出替别人收割麦子,俗称“赶麦场”。 麦客的存在缓解了广大农村在夏收时节面临的时间紧、任务重与人手不足的困境。 由北向南,由南返北,像候鸟一样迁徙游走的麦客,一把镰刀,一路收一路走,等麦客走到自家门前,自家的麦子也熟了;另一部分是早熟区的农民等自家收割完后便前往相对晚熟区收割。他们的共同点都是成群结队,其中有兄弟同行,还有父子同行甚至夫妻相随,用汗水换取微薄的收入,以补家庭短缺或寻找生路。 在农业机械化时代,因其是机械收割也被称为“铁麦客”,“机械麦客”。 生活中的劳动者是一些知足者,他们在收获中获得平凡简朴的幸福。能够领受时节赠与的人是有福人,在时间里守候那些恒常的自然规律,只有劳动可获得最实在的安宁。 植物遗传学和考古学研究表明,栽培小麦起源于西亚。黄河流域虽有小麦的亲缘植物小麦草的分布,但迄今未发现野生的二粒小麦。 最早的麦作遗存发现于新疆孔雀河畔的古墓沟墓地中,距今约3800年。墓主头侧的草编小篓中有小麦随葬。一个头戴毡帽,身裹毛布或毛毯,脚穿羊皮靴,木质葬具上覆盖牛皮,并且牛羊角随葬,他是一个以经营畜牧业为主,并开始使用土地种植小麦的人。 成书于战国时代的《穆天子传》记述周穆王西巡时,沿途部落大都以麦为献,带回中原种植。 羌人自古活跃在中国西部,在商代即与中原有密切的联系,周代这种关系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强。 麦客收割走了麦地里的麦子。凌晨月明清澈高远,黑黝黝的山峦,拾麦人急慌慌出门。收割后的麦地空阔,新麦的香扑脸而来,一寸一寸拾过去,运气好时捡拾下的麦子相当于一年一口人的新麦口粮。 北方人几天不吃面便觉得心焦难耐,一日少一顿面,在老人眼里,熟悉于心的日子已经过得不成样子了。 没面吃总可扰乱富贵,做面的女主人便觉得空落落的,虚弱、酸楚,哪儿哪儿都不敢和人家有面吃的人比。端着碗不敢去蹿门儿,跟打麦场上闲着的连枷似的,麦子可是一家子的细水长流哇! 童年时地少,或者说地不产粮,麦子少得可怜,吃面总要参杂一些杂面,能吃一顿精白面,家里不知道藏粮该有多少。 我最喜欢的面不是精细面,是三合面。浆水哨子,七十年代的“为人民服务”大海碗,坐在自家的土窑炕上,边吃面边听妈唠叨,“吃饱饱的,出门在外吃不上妈的手擀面了。” 世界那么大,阳光那么好,成长是多么不开心的事啊,那时虽然十几岁的年龄,自小常想长大事,长大是要离家的,家是爸妈灶前扬眉与低首之间的幸福,在家的日子就是蒙着爸妈的开恩,想吃面,不动手一碗面来了。出门人,就算一碗面举案齐眉在眼前,可那面里头再没有了爸妈的唠叨,再好吃的面都显得寡淡了。 不管是以前和现在,足够的胆量和勇气给到地里,地总会给你丰收的喜悦。麦子收成不好的季节,乡下人用杂粮做面。 炕铺上的面盆里放着挤成枣样大小的剂子,一双巧手从两头搓起,成细若香头的面鱼,若是抬头望见日头高过窗棂了,来不及搓面鱼鱼的主妇,便捏成很薄的高粱红面壳壳。要么掰成块加菜拌食、要么切条,用鸡蛋、酸菜炒食。 过去村里孩子玩饿了,取一个红面壳壳,在里边倒一点盐醋,滴一点食油,从边上掰一块蘸点盐醋吃,吃到最后,盐醋、壳壳来个一口香,老百姓叫“油盐蘸捻鱼窝窝”。 一般家庭主妇能用 小麦粉、高粱面、豆面、荞面、莜面做几十种,如 刀削面、拉面、圪培面、推窝窝、灌肠等。 到了日子深处,做面人更是花样翻新,目不暇接,那真是一面百样,一面百味的境界啊。 面按照制作工艺来讲,有蒸制、煮制、烹制。有据可查的面食在山西就有280种之多。蒸、煎、烤、炒、烩、煨、炸、烂、贴、摊、拌、蘸、烧。 不说别的,仅馒头一说就有:花卷、刀切馍、圆馒、石榴馍、枣馍、麦芽馍、硬面馍等。 《事物纪原》里说:诸葛亮为了代替人头祭泸水发明了馒头。 《三国演义》第九十一回中,诸葛亮征南胜利班师,至泸水设祭。当地土人说,须依旧例,杀七七四十九颗人头为祭,但诸葛亮却“唤行厨宰杀牛马,和面为剂,塑成人头,内以牛羊等肉代之,名曰‘馒头’”。以此来看,似乎“馒头”之名始自诸葛亮。不仅《三国演义》有如此说法,明朝郎瑛所撰《七修类移》说:“馒头本名蛮头。”当年诸葛亮亲自率兵征伐割据于云、贵一带称霸的孟获,七擒七纵。叛乱既平,不忍心杀人祭泸水,用面馒头代替。 馒头开始成为宴会祭享的陈设品。晋以后有一段时间,古人把馒头也称作“饼”。唐以后,馒头的形态变小。宋时馒头成为读书人经常食用的点心,就不再是人头形态了。一直到清代,馒头的称谓出现了分野:北方谓无馅者为馒头,有馅者为包子,而南方则称有馅者为“面兜子”,无馅者也有称作“大包子”的。 我比较喜欢南方对有馅馒头称作“面兜子”的叫法,形象、生动,装了货,一兜之隔,如沐春风。 麦子面经过揉面、造型、笼蒸、点色而成。配合岁时节令祭礼或上供,如“枣山”在祭祀神灵之中,还寓意“早生贵子”。用于清明节的“飞燕”花馍,既是扫坟祭礼的用品,也表示春燕飞来,阳光明媚。 从正月初二开始,乡村的土路上行人赶会似的,胳膊挽着荆条篮子,篮子里装了馍,月初走到月尾,自己家的馍走了一个月亲戚又绕回来了,唯一留下的记号是白膜上长出了霉点,那是青霉素呢,乡人说。 刀锋似的岁月,摧残人的容颜和力气,还想着从前过年呢,调转一下身,发现母亲站在案板前已经直不起腰身了。 面是由花朵历经季候修成的正果,皆是雨露、日月凝结的养分。 物竞天择,水到渠成,人们除了具有对面类饮食惯性外,亦具备了对面的发现惯性,总应和着“民以食为天”的古训。 春季烧卤面,夏季凉拌面,秋季肉炒面,冬季热烫面的四季吃法,吃得北方汉子人高马大,走南闯北,一碗面落肚,露出肚腩,一忽闪褂子,要强的面子就显出来了。 面如我们的五千年文明,也让我们闻到了一股王者与平民日日里过日子的优雅和闲逸之气。 东汉恒帝时有一个很喜欢吃面的尚书叫崖寔,写了一本《四民月令》的书。书上说“五月,阴气入脏,腹中寒不能腻。先后日至各十日,薄荷味,毋多肥浓,距立秋毋食煮饼及水溲饼”。 “饼”字由来已久,《说文》曰:“饼,面糍也,从食,并声。”周礼祭太牢,其中有种祭品叫“牢丸”,就是用面做的圆形食物。这大概是饼的最早记载。 山西的饼食,同面条、花馍等面食一样食用普遍,有烤制、烙制、炒制、还有水煮、油炸等多种制作方法。在山西,东到娘子关,西到黄河边,南到风陵渡,北至雁门关,不管你是在宾馆饭店的筵席上,还是集市庙会的吃摊上,以及普通人家的餐桌上,都能经常见到饼食的踪影。 煮饼外裹一层芝麻,滚圆状,将芝麻团掰开,便露出外深内浅的栗色皮层和绛白两色分明的饼馅,可拉出几厘米长的细丝。酥沙薄皮,甜而不腻,久放不变质,吃起来是越嚼越香。 崖寔尚书吃面居然吃出了经验,知道吃面也有自伤的时候,说有些月份是不可以多吃面的。 面在魏晋时称“汤饼”,南北朝称“水引”、“傅飥”。 来想象一下,就像中药罐中的药引子七粒红枣一样,失去了引子,中药药性就失去了大半。 面是水引,在清水中一掩一映,一蓬一簇垂吊在筷上,散披在锅里,让静伏在炉畔的胃肠,先是汩汩欲出口水;再是一阵难奈的下咽。眼睛里的馋啊,时不时的涌进半帘香雾,急不可耐拿了细瓷青花碗儿一舀一吆喝,馋人的胃口真要连碗下咽了。 《齐民要术》介绍说:做水引,先要肉汁将面和好,然后用手将面挼成筷子粗细的条,一尺一断,放在盘中用水浸,做时手临锅边,面条要挼得如韭叶一般薄,用沸水煮熟,即为“水引面”。 吃面吃得热汗淋漓的要数宋朝。北宋汴梁城内,北食店有“淹生软羊面”、“桐皮面”、“冷陶榛子”等;川饭店有“插肉面”、“大燠面”;面食店有“桐皮熟脍面”;寺院有“素面”。南宋城都临安城内,南食店有:“铺羊肉”、“煎面”、“鹅面”等;面食店有:“鸡丝面”、“三鲜面”、“银丝冷陶”等;菜店则专卖“菜面”、“齑淘”、“经带面”。山林之家的“百合面”和“梅花汤面”等。 面把北宋汴梁城丰仪得如雪地春风,宋徽宗和李师师,爱情一传老远的声气,让走在万古无春的天边路上的孤独有了星星点点的斑斓春梦。 因了面,再看宋徽宗的瘦金体,横画收笔带钩,竖划收笔带点,撇如斜刀,捺如切刀,有些联笔像游丝行空,施展劲挺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案板上摆放着的面。 关于刀削面有一个民间的传说。蒙古鞑靼侵占中原后,建立元朝。为防止“汉人”造反起义,他们将家家户户的金属全部没收,并规定10户用厨刀一把,切菜做饭轮流使用,用后再交回鞑靼保管。一天午时,一户人家的女子和好面后,让汉子去取刀,结果刀被别人取走,汉子只好空手返回。 在出鞑靼的大门时,汉子的脚被一块薄铁皮碰了一下,他顺手捡起来揣在怀里。回家后,水在锅里滚着,全家人等吃面,刀没取回来,面团在案板上,汉子忽然想起怀里的铁皮,取出来说: 女子一看,铁皮薄而软,嘟囔着说:“这样软的东西咋好切面?” 汉子对鞑靼占领很气愤,带着情绪说:“切不动就砍。” “砍”字提了个醒,女子把面团放在一块木板上,左手端起,右手持铁片,站在开水锅边“砍”面,一片片面叶落入锅内,煮熟后捞到碗里,浇上卤汁让汉子先吃,汉子边吃边说:“以后不用再去取厨刀切面了。” 后来,“凤阳”出了朱皇帝统一了中国,建立明朝,这种“砍面”流传于社会小摊贩,又经过多次民间改革,演变为现在的刀削面。 刀削面传统的操作要诀是:“刀不离面,面不离刀,胳膊直硬手平,手端一条线,一棱赶一棱,平刀是扁条,弯刀是三棱。”要说吃了刀削面是饱了口福,那么观看刀削面则饱了眼福。 1985年山西财贸系统在太原城技术比武时,饮食行业的削面高手每分钟削118刀,每小时可削25公斤面粉的湿面团。 有顺口溜赞:“一叶落锅一叶飘,一叶离面又出刀,银鱼落水翻白浪,柳叶乘风下树梢。” 面勾人焦心,离乡人有面滋养胃口,滋养日久,再艰辛的生活,天天只要有面吃,走外的人差不多就要把他乡认故乡了。 走南闯北的乡亲,外出,归家,迎客,送客,都有可亲可喜的风俗。 “上马饺子”,说是饺子的样子象古时的银锞和元宝,希望出门人赚得盆满钵溢。 多少年来,与世界在此建立起联系的口福,总会想起故乡、庄稼地、麦子、妈妈。我可以在任何一个城市一个地方与故乡发生联系,是因为那里有面吃。 有了面,离乡的漂泊就好像有了根,就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呼吸生长,去开辟自己一片天空。 饺子,取“更岁交子”之意,民间有“好吃不过饺子”的俗语。在中国许多地区民俗中的,除夕守岁吃“饺子”,是任何山珍海味所无法替代的重头大宴。 起源于张仲景时代的“饺子”又名“交子”或者“娇耳”,是新旧交替之意,也是秉承上苍之意,是必须要吃的一道大宴美食,否则,上苍会在阴阳界中除去你的名字,死后会变成不在册的孤魂野鬼。 饺子在其漫长的发展过程中,名目繁多,古时有“牢丸”“扁食”“饺饵”“粉角”等等名称。三国时期称作“月牙馄饨”,南北朝时期称“馄饨”,唐代称饺子为“偃月形馄饨”,宋代成为“角子”,元代称为“扁食”;清朝则称为“饺子”。 饺子一开始主要是药用价值,张仲景用面皮包上一些祛寒的药材用来治病(羊肉、胡椒等),避免病人耳朵上生冻疮。 “祛寒娇耳汤”是总结汉代300多年临床实践而成的,其做法是用羊肉和一些祛寒药材在锅里煮熬,煮好后再把这些东西捞出来切碎,用面皮包成耳朵状的“娇耳”,下锅煮熟后分给乞药的病人。每人两只娇耳、一碗汤。 人们吃下祛寒汤后浑身发热,血液通畅,两耳变暖。老百姓从冬至吃到除夕,治好了冻耳,也抵御了伤寒。 第一个饺子供火神,故意跌落在火台上,让它烤焦,扔进炉膛,日子要旺了。第一碗饺子要先供奉先祖,然后才是供诸神。河北民间有“神三鬼四”之说。 给诸神上供3碗,每碗3个;给列祖列宗上供4碗,每碗盛4个饺子。有的地方,饺子端到供桌上,家里老人还要虔诚地念上一段祷告式的顺口溜: 还记得月亮升得越来越高的除夕夜,守岁包饺子,一家人围坐在炕上,月明在枣树的枝头,树影像钟表的时针,听得岁走远的声音,时辰一到,开门放炮。响把大人的喉结解开了,把去年的不愉快带走了。 家人远归或者有客登门,接风的饭必定是面条,俗称“下马面”。 传说面条象绳索,绊住来客的马腿,要他多住几天,表示亲热。 要是饭食安排错了,便有些难堪。“下马”吃饺子,表示主人有逐客之意,而“上马”吃了面条,绊着了马腿,预示旅行将不顺利。 出门人先要择吉日,吉日不难排,农历逢三、六、九的日子都是好日子。 七不出门,八不回家,小时候常听大人说。后来才知道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教育人们的话,正确的解释是:七不出门,说的是出门前有七件事情,如果你没有办好的话是不能出门。这七件事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因为以前女人是不能出门的或者是很少出门的。男人是一家之主,是当家的,如果你要出门的话首先要安排好家里的基本生活,把一家大小吃食问题先解决了,这样你才可以出门,出了门才能放心。 八不回家,是说你出门在外有八件事必须做好,做不好是不能回家的,这八件事是“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这八件事是古代做人的基本道德准则,违法了任何一条都对不起祖宗,无颜面对家人的。 谚语说:“三六九,朝外走”。择了日子归家,无论你是闯关东,下南洋,还是少小离家白发归来,一顿“下马面”,足令归家人老泪横流。 我妈说,吃了由面粉揉精道的面,人才能长结实,才能长出硬面一样的肌筋,才敢向着离家很远的地方走。 人总是要离开故乡,人可以改变容貌,可以忘记从前,但永远改变不了肠胃中的故乡。 土地用它的出产养育着它上面的人,如果说吃是健康的肯定,那么,有面吃该是一生最好的渴念了。 日头用一只巨大的葫芦瓢,把黄黄的浓稠的阳光泼在人世间的每一寸土地上,那上面生长五谷杂粮,所有的生长就只能是为了吃,吃就是一种世俗呀,张家大爷海碗里的面拌了葱花的香气,那香气是什么呀,是心平气和翻闹出你对于旧时光阴的依恋。 我曾见过一村人围着一口大锅吃面,吃得热火朝天,一口大锅增加了人们的凝聚力。煮在锅里的面滚熟了,一双很长的铁筷子,等面期间悲喜剧的发生,只要举起胳膊挑出面,伸过来的一大片碗,山也朗润了,风也柔和了,花儿也开欢了,小鸟也出巢了。 娃儿们在大人的腿缝间穿行,他们喊叫着:吃面啦,吃面啦,吃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