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天门，初冬的黄金树，除了无患子，栾树，还有苦楝树。走过植物园，抬头看到那几棵高大的楝树，叶子已呈金黄色，还挂满了果子，引得鸟雀在林中飞来飞去。今年晚春的时候，因为亲人过世，在回老家的路上，看到路边几株高大的苦楝都盛开了，粉晕浅紫一片，在春天的风里细细摇曳，带着浓郁的香气。苦楝树，长于乡野，以苦为名，很容易让我想起那些逝去的、苦命的亲人们……楝树，是我们江汉平原乡村里极为常见的树种，亦是一种古老的树种，宋人罗愿在《尔雅翼》中说它：“叶可炼物，故谓之楝，子如小铃，熟则黄色。”楝树每个季节都有属于自己的美，春芽、夏花、秋叶、冬果，向人们展示着缤纷的姿态，同时又有着鲜明的个性。楝树通体带着苦味，因此很多人又叫它苦楝树。苦味是它带有毒性的标志，这也造就了它神奇的药用价值，其花、叶、果实、根皮均可入药，木材纹理美观，光泽度好，用其制作家具能免遭虫蛀，可谓通体皆宝。老家的村子里就有好几棵楝树，平时不显山露水，隐身于房前屋后的杂树之中。村庄内外，开花的树并不少，经过了春日的姹紫嫣红，苦楝树素雅的花儿让人眼前一亮。每年的四月至五月，突然一阵花香袭来，抬头看，原来是苦楝树开花了细碎的紫色花瓣，一层又一层；馥郁的紫色香气，一缕又一缕。
走在树下，恍惚中有一种沉醉感。
宋人丘葵在《初夏》一诗中写道：“一信楝花风，一年春事空。”楝花是二十四番花信风的最后一花，到了暮春时节，楝花绽放枝头，也就意味着春尽夏来。宋人蒋捷在《解佩令·春》中写道：“岁岁春光，被二十四风吹老。楝花风、尔且慢到。”写尽了对春天的恋恋不舍。与其他花相比，楝花有一种清苦而温柔的美。楝花并不显眼，花朵很小，常以多取胜。五片花瓣白中透紫，小巧端庄，也为自身增添了几分淡雅之气。对于楝花的味道，爱它味道的人对它情有独钟，不爱它味道的人对它敬而远之。只需徐徐微风，或是一阵细雨，淡紫色的花瓣便会散落一地，天地间顿时铺上了一床紫色软被，唯美而梦幻。王安石曾吟咏：“小雨轻风落楝花，细红如雪点平沙。”这些零落的楝花成了他的旅伴，在楝花的引领下，江村路上的木槿篱障和别有情调的竹屋尽收眼底，足见他的惬意。楝花，在诗人笔下有了无限美好的寄情。
待到夏天，楝树便会长出一串串青色的果实。农村里调皮的孩子常去摘来，作为弹弓的子弹，这个时候的苦楝子又硬又圆，大小正好，弹中了人疼得很。一叶知秋。秋天来了，泛黄的苦楝叶子一片片在风中飘零。橙黄的苦楝子累累挂满枝头，不时引来小麻雀啄食。入冬之后，苦楝树叶子全然褪尽，躯干通身皴裂，兀自孤立、喑哑不语……当然，如果是大晴天，苦楝子在灿然的阳光之下，泛出金黄的色彩，也是一副优美的画。苦楝树的花语是淡淡的哀愁，有思乡之情，也有“苦恋”之意。它是一种以苦为乐的树，独特的气息，既苦涩，又芳香，独自咀嚼生命中淡淡的苦味和恬恬的清馥，这大概就是乡愁的味道吧。暮秋初冬，看到一棵苦楝树，农村长大的孩子就很容易想到老家的老房子，想到房前院后的那些野草杂树，想起那些清苦的光阴。那时的我们，还不知道生活的艰辛，只知道在苦楝树下尽情玩耍。那时的我们，还不知道珍惜故乡的原风景，一心只想快快长大，去看外面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