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仪公传记

时事   2024-09-27 15:19   广东  

子仪公传记

唐武后神功元年(公元697年)丁酉年十二月十二日生於华州郑县,今之陕西省华县莲花寺镇西马村。

祖先发源地:山西汾阳县。

父:郭敬之,历任寿、渭等州刺史。赠太保追封祁国公。天宝三年(公元744年)正月初十(乙丑)寿终长安(今之西安)常乐里私第。享寿78岁。

母:向氏,河内(今河南沁阳)人,天宝十三年(公元754年)逝世。追赠魏国夫人。

兄弟十一人,依序为:子琇、子仪、子云、子为、子瑛、子珪、幼贤、幼儒、幼明、幼冲、幼谦。

妻:王氏,系太原兖州大都督王守一之长女。生於:神龙元年(公元705年)。卒於:大历十二年(公元777年)正月十八日,寿终於长安平康里,享寿73岁。葬於:万年县凤栖之原。

开元七年(公元719年)王氏15岁时,与当时23岁之子仪结婚。以夫贵妻尊,王氏亦被封为郎邪县君,进而又加封为太原郡君,最后被敕封为霍国夫人,霍国夫人是皇帝对文武大臣配偶的最高封号。

爱姬:南阳夫人(姓氏不祥)、李氏、赵氏、张氏、韩氏封劲节夫人等。

子:曜、旰、晞、昢、晤、暧、曙、映,皆为显贵。

女儿:八人(另一说九人)名不详。

女婿:卢让金、吴仲孺、张浚、李洞清、郑浑、张邕、赵纵、王宰,皆为显贵。

主要年谱

一、唐武后神功元年(公元697年)丁酉年十二月十二日出生。

二、开元七年(公元719年)23岁时,与当时15岁之王氏结婚。

三、二十余岁受知大诗人李白。

四、二十余岁中武举,考试优等,即任军职,补左卫长史。

五、四十余岁累官单于都护府副都护,振远军使。

六、天宝八年(公元749年)53岁任安北都护府,横塞军使,拜左卫大将军。

七、天宝十三年(公元754年)58岁为朔方兵马使兼九原太守,足迹遍塞外。

八、天宝十四年(公元755年)59岁任卫尉卿,兼灵武郡太守,安禄山、史思明叛乱(安史之乱),充节度使(官名,总揽一地区之军、民、财政)受命讨安禄山,所向皆捷。

九、至德元年(公元756年)60岁下井陉,拔常山,克赵郡,正拟直捣范阳时,肃宗即位灵武,急欲收复两京,诏班师,命为兵部尚书(兵部为朝廷六部之一,尚书为长官)同平章事,仍兼朔方节度使。

十、至德二年(公元757年)61岁破贼於澶关,又任为司空,兼关内河东副元帅(太子任元帅即代宗)。因水涌失利,降为左仆射,余官照旧。后收复两京,再造唐室,加封司徒、代国公。

十一、乾元元年(公元758年)62岁擒安守忠,进位中书令(宰相)。

十二、乾元二年(公元759年)63岁宦官鱼朝恩弄权,初失兵权。

十三、上元元年(公元760年)64岁为邻宁节度使,以备吐蕃。

十四、宝应元年(公元762年)66岁再受命为朔方、河中、北庭、路仪、泽心等州节度行营,兼兴平定国副元帅(太子任元帅即代宗),充本管观察处置使,进封汾阳郡王,出镇绛州,安定河东。肃宗崩,代宗即位,宦官程元振联鱼朝恩离间谗言,再失兵权,充肃宗山陵使。

十五、广德元年(公元763年)67岁为关内副元帅(太子任元帅即德宗),破吐蕃(藏族祖先)再复京师。代宗自陕州入长安,赐铁券,并令书其像于凌烟阁。

十六、广德二年(公元764年)68岁至河中及汾州,靖仆固怀恩包,诏为太尉,公因位高,三次坚辞始获准。改诏为尚书令,公又以喜室从不外授尚书令,故复再三恳辞始获准。充北道郐宁、陉源、河西、朔方招讨观察使,仍兼关内河东副元帅(太子任元帅即德宗)。

十七、永泰元年(公元765年)69岁河中至陉阳,单骑退回纥,破吐蕃。

十八、大历元年(公元766年)70岁带军讨平华州节度使周智走谋叛。

十九、大历四年(公元769年)73岁自河中移镆邻州,立国防最前线,又前后六次破吐蕃,使其不敢入寇。

二十、大历十四年(公元779年)83岁代宗崩,德宗即位,诏为量冢宰。赐号[尚父]。当时身任司徒兼中书令,灵州大都督,充关内,河东副元帅,朔方节度。关内支盐池六城水运大使,上柱国,汾阳郡王等职。后辞副元帅及诸使职,获准又进位太尉。增实封满二千户,月给一千五百人粮,二百马食。

二十一、德宗建中二年(公元781年)六月十四日逝于长安私第,享年85岁。当时担任太尉、中书令(宰相),汾阳郡王等职。德宗赐谥[忠武]赠太师。


功盖天下赐号尚父

一生担任中书令(宰相)24年,身任将帅数十年,内平叛乱,外御侵略。

一身系国家安危二十余年,功勋盖世,获得[功盖天下,再造唐室]美誉。

受封太尉、中书令、汾阳郡王,赐号尚父。德宗赐谥[忠武]赠太师等最高荣衔,是一位大政治家、大军事家。

安史叛乱的本质,是文化较低的蕃族,实行颠覆大唐帝国的斗争。假使当时没有郭子仪,那么天宝以后的中国历史,将成甚么局面?也就不问可知了。所以郭子仪其人,不但是唐史上万不可少的人物,就是在全部国史中,也应占有极重要的地位。在此时此地,关于郭子仪的身世行谊功业德泽及其在国史中所占的地位,都有探究的必要。

隋末,盗贼蜂起,海内大乱,炀帝杨广已失去控制天下的力量,停留江都(杨州),不敢北归。这时太原留守李渊,见茶毒人民的,已不在独夫杨广,竟是那些割据的群盗。为余民争生存,在大业十三年(公元617年)五月,起义入关,二年五月,移地建国,五、六年间,扫平群盗,统一海内,开启了隆盛的国运。

唐太宗更勤政爱民,积极求治,人民安乐,国家富强,因隋乱逃入四夷的国人,纷纷返回。如贞观三年(公元629年),[自塞外归回者男女一百二十余万口](旧唐书太宗记)。二年诸蕃君长来朝,共尊太宗为[天可汗],太宗接受这百王之王的[天可汗]尊号,成为中外共同拥戴的大君。此后赐诸蕃国的玺书,都称[皇帝天可汗]。诸蕃君长有死亡的,唐必下诏册立其后嗣,统制四夷,从此开始(唐会要卷一百)。这一年全国[断死刑二十九人,几致刑措。东至于海,南至于岭(大庚岭)皆外户不闭,行业族不斋粮](旧唐书太宗记)所以贞观之治,常为后世所称道。从这时开始,诸蕃国纷纷遣其王子来华,侍卫天子,并派学生及僧侣留学中国,诸外人来贸易传教和归化的,数量更多,真是[四海一家,花戎共轨]的泱泱大邦。

唐高宗收复了高丽和百济,大唐疆域:东至日本海,西抵葱岭,北达大漠,南包安南。又因漠北及中亚诸蕃国,纷来归附,请派官吏治理,唐遂遣使前往,设立都督府和刺史州。以其国王为都督刺史,号为羁縻州府,共八百五十六个,新唐书地理志详载其名称,这时东至鞑靼海峡,西达底格里斯河,北入西伯利亚,都是大唐的羁縻州府。他们与大唐的关系,似乎比今日英国的自治领土还密切。

武后中宗及睿宗的国势,尚能保持现状。

到了玄宗开元(公元713-741年)天宝(公元742-755年)时期,国势更盛,声威远暨,诸蕃来称臣奉贡的,更多于前,突骑施、小勃律、吐火罗诸国王,都奉玄宗为父,玄宗也以他们为子,每赐玺书,都呼他们为[儿可汗](全唐文卷六十赐诸蕃王诏书),诸蕃国依唐如依父母。[是时,海内富宝,米斗之价钱十三,青齐间斗才三钱,绢一匹钱二百,道路列肆,具酒食以待行人,店有驿驴,行千里不持尺兵](新唐书食货志)。观唐人的许多诗文笔记,歌咏记述开元天宝时期的繁荣安乐(见宋洪迈容斋随笔九),那真是前古于少有的太平盛世。一代传人的郭子仪,正生长在这个时期。

郭子仪华州(今陕西省华县)郑县(在华县西七里)人,父敬之,作过绥、渭、桂、寿、泅等五州的刺史。后因子仪贵显,赠太保,追封祁国公(编者按:子仪之曾祖父昶,唐司法参军,祖父通美,京兆夷原主薄)。子仪生于武后神功元年(公元697年),上距唐朝开国,已八十年。既为名刺史之子幼年受过良好家教,自不待言。华州西距长安一百八十里,长安是周秦汉隋的旧京,大唐的首都,也是驰誉国际的名城,子仪自十七岁至四十五岁,正是开元盛世。他每到长安,亲见城阙的壮丽,文物的殷阜,万国来朝的盛况,瞻仰名公钜卿的风采,聆听他们的嘉言伟论,胸襟自然开拓,修养自然宏深,又默察极麝“斥潜,卜的危机,包更觉自未柬责仟的苇大一白传)。凡是受过名人赏识的,常能淬砺一生;苦再受名人的拯救,更要奋发有为,子仪感激李白的知遇,格外振奋,终能再造唐室。当安禄山反时,李白为永王粼(玄宗子)僚佐,粼举兵反,战败被杀,白下狱当死。这时子仪已贵,请以自己官赎白罪,白始得免死。李白有知人之明,子仪感激知遇而报德,俱为千古佳话。

自唐初至玄宗天宝十四年(公元618-755年),一百三十八年间,除贞观及开元天宝共六十六年的盛世外,其余各朝,大体是承平无事,及安史乱起,两京相继沦陷,唐室危若累卵,幸赖郭子仪削平大难,纵使中原不至陆沉,真是国史上一件大事,安史叛乱的起因,约有以下数端:

唐初沿袭西魏北周及隋的府兵制度,贞观十年(公元636年),天下十道,共置六百三十四个军府,平时利用农暇教战,有事就命将统之出征,事毕,兵还其府,将上其印,不致有将帅拥兵叛乱的流弊。开元时,府兵制度渐坏,始行募兵,号为旷骑,天宝初,旷骑又失训练,有兵等于无兵(新唐书后志)。相反的,藩镇士马雄强,形成了外重内轻的局面。

隋唐时的中华民族,是由东晋南北朝以来,汉人与五胡(匈奴、竭、氏、羌、鲜卑)融合而成。故元胡三省说:[自隋以后,名称于时者,代北(以鲜卑代表五胡]之子孙,十居六七矣,氏族之辨,果何益哉(通《监晋纪》太康二十一年注)!到了唐代,外蕃归化的更众,形成[胡越一家]的大观。唐太宗说[自古帝王,皆贵中华而贱夷狄,朕则视之若一](贞观政要)。所以授官命将,不问汉蕃,唯才是用。蕃将立功积劳,封王封公的,数颇不少。开元时,文臣如薛呐郭元振、张嘉贞、王睃、张说、萧嵩、杜暹、李适之等。皆自节度入相,奸相李林甫最嫉妒此事,欲堵塞文臣积边功入相之路,遂建议玄宗,大量用蕃将为节度。玄宗被其所感,立擢用安禄山、安思顺、哥舒翰、高仙芝等为节度使。林甫以为蕃将无入相之资,故建此议以固己位(刘肃大唐新语卷十一)。安禄山身兼范阳、平卢、河东三镇,所统除幽、燕、代、晋劲卒外,又有奚、契丹、同罗、棘羯诸蕃落的骑兵。天宝十四年,更以蕃将三十二人代汉将(新唐书韦见素传)。在安史集团中,蕃将蕃兵实占最大部分。

天宝时,东北和西北两大军阀,业已形成,势同水火,东北军阀的领袖安禄山,本营州(今朝阳县治)杂在,通六种蕃语,会为押两蕃(奚、契丹)渤海、黑水四府经略使,其部下蕃兵最多。大将如:史思明、阿史那承庆、安太清等。皆突厥人;孙孝哲、李怀仙、王武俊等,皆契丹人;安忠志、张孝忠等,皆奚人;独孤问俗,是匈奴人的后裔。他们都是东北的蕃人。禄山从弟安思顺,虽历任河西、朔方节度使,但他与哥舒翰不睦,乜屡于东北系统。宋药史太平寰宇记说:[自燕州以下十七州,皆东北蕃降胡,散处幽州、营州界内,以州名羁縻之,无所役屡,禄山为乱,一切驱之为寇,遂扰中原]。可证禄山的士兵,也多是东北蕃人。西北军阀领袖哥舒翰,是突骑施人;高仙芝虽为高丽人,但幼居安西,历任安西副都护、河西节度,与哥舒翰、封常清私交极深;封常清虽为汉人,但在西安长大,久任高仙芝判官,后为北庭都护、伊西节度;契丹人李光弼,高丽人王思礼,铁勒人仆固怀恩,都与哥舒翰同在河西,忠嗣部下为大将,他们是要好的同事。余若:铁勒人浑惟明、浑释之,西羌人荔非无礼,吐蕃人论惟明,龟兹人白孝德,突厥人白元光,安国人李抱玉、李抱真等,多为西北蕃人,曾任西北各镇军将,也屡于西北军阀系统。玄宗素知哥舒翰与安禄山、安思顺不睦,屡为他们和解,竞皆无效。天宝十一年,三人同入朝,玄宗命高力士设宴劝他们和好,禄山与翰竟大争吵,从此仇恨更深。杨国忠素恨禄山,屡奏其反状,因厚结哥舒翰以制禄山(旧唐书哥舒翰传)。故东北、西北两大军阀,水火更甚,终激成禄山的叛乱。

综以上诸因素,更加以奸相李林甫、杨国忠弄权乱政,杨贵妃及其姊妹兄弟骄纵贪污,以致天宝末年的政治,极端腐化,安禄山毫无忌惮,遂悍然造反。天宝十四年(公元755年)十一月十一日,安禄山率蕃汉兵二十万,反于范阳(河北省大兴县),以诛杨国忠为名,向西进攻。十七日,反书到长安。十八日,玄宗下诏削安禄山官爵,并如朔方节度使安思顺人为工部尚书(二年二月赐思顺死),以郭子仪为节度。十九日,命封常清为范阳、平卢(今朝阳县治)节度,使募兵三万,东向讨贼。二十九日,命荣王琬(玄宗子)为元帅,高仙芝副之,募兵十万东讨。十二月十一日,封常清与贼军战于成皋(河南省成皋县),常清大败,西奔陕州(河南陕县)。时高仙芝镇陕,与常清弃城西保潼关。十二日,禄山攻陷东京(洛阳),玄宗欲禅位于太子,杨贵妃以死相阻,事遂中止。十六日,诏皇太子统兵东讨。二十一日,斩封常清高仙芝于潼关,以哥舒翰为太子先锋守潼关。天宝十五年(公元756年)正月一日,禄山在洛阳僭称[雄武皇帝],国号[燕],建元[圣武],署置百官。六月九日,哥舒翰战败,被其部下火拔归仁(突骑施人)执送禄山,潼关失守,长安震动,吏民纷纷逃窜。十三日,玄宗弃长安出奔成都。十四日,至马嵬驿(兴平县西),从驾将士杀杨国忠,并逼玄宗赐贵妃自尽。十五日,将南行,百姓遮道请留太子,遂留太子起兵讨贼。并教太子说:[我待回纥、吐蕃素厚,今有国难,必能其救助,你要好好待他们。]46岁的太子,率其二子广平王与建宁王及将士二千人,赴西北起兵。七月九日,太子至灵武(今宁夏省灵武县)。因群臣上表苦劝,遂于十二日即皇帝位,改元至德,是为肃宗。遣使表闻于蜀,奉玄宗为太上皇。二十八日,七十二岁的玄宗,到达成都,随来的官吏将士一千三百人,宫女二十四人,太凄凉了。

子仪在开元时,投考武举,名列前茅,补官左卫府长史,累迁单于都护府(在云中,即今托史托县)副都护,振远军使,天宝八年(公元749年),在木剌山置横塞军及安北都护府(在乌拉特旗西黄河北岸),以子仪为军使。十三年(公元754年),移横塞军及安北都护于永清栅,并改横塞军为天德军,仍以子仪为军使兼任九原太守、朔方节度右兵马使。唐朔方节度治灵州,在今宁夏省灵武县西南。这时节度使是安思顺(禄山从弟),副使是李光弼(公元708-764年)。光弼是营州柳城(锦州兴城县)人,父楷落,本契丹酋长,武后时归化,开元初,官至羽林将军,朔方节度副使,封蓟国公。光弼幼有节行,善骑射,喜读班固汉书,严毅有大略。初仕为左卫府郎将,天宝元年,为朔方都虞侯。五年,为河西芾度王忠嗣的兵马使,边上称为良将。八年,为节度副使,袭父封爵。十一年,为单于都护府副都护,后因破吐蕃、吐谷浑功,进升云麾将军。十三年,光弼为朔方节度副使,子仪也在这年为朔方兵马使。

子仪年龄比光弼大十一岁,两人既是同事,同是名将,理应和睦相处。也许由于性格和生活习惯的不同,及治军作风的歧异,两人感情竞日趋恶化,仇忿颇深。两人同桌共盘而食,常相视以目,不交一言。天宝十四年(公元755年)十一月,安禄山反,唐室因安思顺是禄山人弟,恐其有变,召入京师,诏以子仪为朔方节度使。光弼与子仪既素有仇怨,今见子仪代思顺为节度,是自己的上司,握有生杀大权,深恐被害,正想亡命他去,计尚未决,忽又奉到诏书:命子仪将朔方兵分出一半与光弼,东上讨贼。光弼恐分其兵更触其怒而动杀机,遂入见子仪,跪地请命说:[我一死固然甘心,但请饶我老母妻子性命。]子仪立即趋下,拉着光弼手上堂并坐,对光弼说:[国难这样严重,非公不能平乱,今天还能计较私仇吗?]立召全军将吏集会,宣读诏书,遵照圣旨,将朔方兵分出一半与光芒弼。及时,执手流涕,以忠义相勉。左右皆感动泣下(见杜牧樊川文集卷六张保皋、郑年传)。玄宗急欲求得良将,以问子仪,子仪力荐光弼克当河北、河东讨贼的重任。天宝十五年正月,诏以光弼为河东(今山西省)节度使,从此两人同心协力,终能平定安史之乱。子仪的公忠忘私,与光弼释仇交欢的精神,不但非战国时蔺相如、廉颇所能及,并且影响了新罗人。唐宣宗时,新罗人张保皋和郑年,来徐州(今江苏铜山县)为小将,两人积不相能,后来先后返国,释仇交欢,平定了新罗的内乱。唐杜牧作张保皋、郑年传,引作传论,这真是中外映辉的的美谈。

天宝十四年十一月七日,唐室得到禄山造反的消息,十八日,即诏以郭子仪为尉卿,兼灵武郡太守,充朔方节度使,命率本军东讨。这时子仪年已五十九岁,因其久任边将,对今宁夏、绥远,及晋北各地形势,最为熟悉。遂率军出单于都护府(托克托城),收复静边军,斩贼将周万顷,传首京师。禄山遣其大同军使高秀岩攻河曲(山西省河曲县),子仪由单于府南下,进入长城,击走高秀岩。又向东挺进,收复云中(今山西省大同县),更向南攻拔马邑(山西省马邑县),打开了东陉(在山西代县南)。连建奇功,加官司御史大夫。十五年二月,子仪率兵攻下井陉关,关在河北井陉县东北井陉山上,此关是太行八径中最险要的,打开此关,就可进入河北,直捣范阳。子仪遂与光弼合兵,进取常山郡(河北正定县西南),又破贼于九门(唐县名,在今藁城县西北),南攻赵郡(河北赵县),生擒贼兵四千,把他们全释放了,斩伪太守郭献璎,卤获兵器数万。子仪回军常山,贼将史思明率众数万尾随其后,官军行也行,官军止也止。子仪选骁勇五百,轮流挑战。三日至行唐(河北行唐县),贼疲此退,子仪追击,大败思明于沙河(即行唐县东的沙河,非今沙河县)。禄山闻思明战败,立派精兵增援,官军至恒阳(河北曲阳县),贼兵也随至。子仪坚垒自固,贼来便守,贼去就追,白天耀兵,夜袭贼营,贼兵不得休息。子仪与光弼商议说:[贼已倦怠,可以进攻。]六月,子仪光弼率仆固怀恩、浑释之、释之子碱(皆铁勒人)、陈回光等,列阵于常山郡东的嘉山,贼将史思明、蔡希德、尹子奇等,都勇悍善战,也结阵而至。遂发生激战,大败贼兵,斩首四万级,生擒五千人,获马五千匹。思明等狼狈奔博陵(河北定县)。河北十余郡,闻此大捷,都杀贼守将,迎接官军。子仪军声大振,正要北取范阳,扫贼巢穴,适肃宗即位灵武,急欲收复两京,立诏子仪班师,子仪遂率部返灵武。

掳李繁为其父泌所作的李邺侯家传:李泌曾劝肃宗先遣兵直捣范阳,扫平贼巢,然后再收复两京,彻底拔除祸根。肃宗急于收京,未能采纳其建议。子仪东讨的路线,与李泌建议相合。常山北距范阳,仅四百余里,倘不诏令班师,子仪必乘腾北上,攻取范阳,使贼退无所归。那末,窃据两京的群贼,也必丧失斗志,容易消灭,不但两京可复,且永无后来藩镇之祸。

肃宗即位灵武,兵力寡弱,至德元年(公元756年)八月一日,子仪光弼率步骑五万,自河北回到灵武,声威大振,渐露中兴的曙光。诏以子仪兵部尚书,同平章事,仍兼朔方节度。九月,肃宗本上皇的训示,遣嫩煌王承采(肃宗从兄 )赴回纥请兵,助国讨贼。同时也遣使分往他国。十一月,贼将阿史那从礼率同罗、仆骨(皆铁勒部落)五千骑出长城,诱河曲九府六胡州(在今黄河套)部落数万,欲迫灵武。子仪与回纥首领葛逻支前往迎击,贼军败走,河曲平定。至德二年(公元757年)五月五日,禄山被其子庆绪所杀,庆绪即伪位。二月十日,肃宗至凤翔。二十二日,子仪大破贼军于潼关,贼将崔乾佑退守蒲津士(山西省永济县西)。这时,永乐尉赵复、河东司户韩昱、司土徐灵、宗室李藏锋等陷贼在蒲州(永济县),四人密谋,待官军至,即为内应。及子仪进攻蒲州,赵复等斩贼守军,开门迎子仪,率贼兵数千,北走安邑(山西省邑县)。安邑百姓伪降,待贼兵半入城中,放下悬门击之,乾佑未及入,脱身东走。子仪遂进拔陕州(河南陕县)。时肃宗欲图大举,召子仪还凤翔。四月,以子仪为司空,兼趋内河东副元帅,统诸节度。五月,召子仪率师趋京城。六月,子仪与贼将安太清、安守忠战于滴水(在西安西),官军失利,子仪收余众,退保武功(今陕西武功县),入朝请罪,乞降为左仆射,余官照旧。九月二日,嫩粕王承呆与回纥叶护(等于亲王)率兵四千至凤翔,助唐讨贼。其他诸蕃军队,也陆续来到。

至德二年九月十二日,子仪奉元帅广平王(即代宗)统朔方安西回纥大食南诏蕃汉兵十五万,东向讨贼。肃宗对子仪说:[事之成否,在此一行。]子仪答道:[此行不捷,臣必死之。]子仪与回纥叶护宴饮修好,共誓平国难,相处甚欢。二十七日,子仪奉元帅为中军,以李嗣业为前军,王思礼为后军,与贼将安守忠、李归仁大战于京西香积寺西北。子仪列阵横亘三十里,贼军十万阵于北面,归仁率骁骑先来攻,官军阵稍乱,李嗣业奋命突击,擒贼十余骑,阵势始定。回纥出奇兵,绕贼阵后,贼军中多奚人,素畏回纥,遂大溃败。官军奋击,自午至暮,斩首六万。贼将张通儒守长安,闻归仁等败走,夜间弃长安奔陕州。二十八日,收复长安,子仪奉广平王入城,民众数十万,夹道欢呼,喜极而泣,争说:[没想到今日又见官军。]

收复洛阳子仪在京师休息士兵三天,即奉广平王率师东讨。十月九日,贼将尹子奇把包围很久的瞧阳城(河南商丘县南)终于攻陷,张巡、许远、姚吾、雷万春、南霁云等,都壮烈殉国。尹子奇闻贼军退出关中,遂不敢南下江淮,急率众西援陕州,陈留人杀之来降,江淮赖以保全。安庆绪遣严庄率兵十万赴陕州,与张通儒等共抗官军。十月十五日,官军至新店(陕县西),张通儒等屯兵陕州城西,背山列阵,出轻骑挑战。子仪率大军横冲贼营,遂将两翼包围,李嗣业见势不利,急率回纥从后奋击,贼军惊顾,大呼[回纥来了!]遂大崩溃。官军与回纥夹击,斩首十万级,横尸三十里。十六日,安庆绪弃洛阳奔相州(即邺郡在人今河南安阳县)。十八日,子仪收复东都,奉广平王陈兵天津桥南,吏民夹道欢呼。

两京既已收复,十月十九日,肃宗自凤翔东归,二十三日入长安,百姓出都门迎接,二十里不绝,跳跃呼万岁,甚至有落泪者。同日,上皇(玄宗)也自成都北上。这时河东、河西、河南仝平,以子仪功最高,加司徒,封代国公,食邑千户。十一月,子仪自东都入朝,肃宗派仪仗队迎于灞上,并慰劳子仪说:[虽吾之家国,实由卿再造。]子仪顿首感谢。十二月四日,上皇自蜀回到长安。子仪旋奉诏回洛阳,经略北讨事宜。

子仪收复两京,再造唐室,功勋盖世,声望最高,当时诸将,无人能及。倘肃宗以东讨的重任,专付子仪,两河残寇,不难肃清,更不至有九节度之败。惜唐室既不能专任子仪,又屡夺其兵权,使国家受很大影响。

子仪还东都后,于乾元元年(公元758年)七月,破贼于黄河北岸,擒贼将安守忠。二十五日,入朝献俘。文武百官,奉诏迎于长乐驿,肃宗在望春楼上,接待子仪,进位中书令(真宰相,掌中书省)。时吐火罗(今布哈拉阿富汗等地)弃护乌利多及九国(昭武九姓诸国,地在今俄属中亚、吉尔吉斯、撒马尔罕、乌兹伯克等处)首领来朝,助国讨贼,令赴朔方行营,受子仪指挥。九月二十一日,诏子仪与河东节度李光弼、关内节度王思礼、北庭节度李嗣业、襄邓节度鲁炅、荆南节度李文琛、河南节度崔光远、滑濮节度许叔冀、平卢兵马使董秦等九节度之师,步骑二十万,东讨安庆绪。肃宗受宦官鱼朝恩的影响,恐怕子仪功高难制,借口子仪、光弼都是元勋,难相统属,遂不立统帅,只以鱼朝恩为观军容宣慰使。派宦官监军,从此开始,十月,子仪自杏园(河南汲县东南,也称杏园渡)渡黄河至获嘉(河南省获嘉县),破贼将安太清,斩首四千级,俘获五百人,太清走保卫州(河南省汲县),子仪进围卫州。安庆绪与其骁将安俊雄、崔乾佑、薛嵩、田承嗣等率众七万自邺(唐初置相州,继改为邺郡,后复为相州,即今河南安阳县治)来援。子仪选善射者三千人,伏于垒内,既会战,子仪诱敌至垒下,伏兵鼓噪起射,箭如雨下,贼兵惊走。子仪率军追击,庆绪大败,获其弟伪郑王献于朝,遂收复卫州。子仪进追庆绪至邺,又败贼兵于愁思冈(安阳县西南十五里),前后斩首三万级,俘获千余人。庆绪入邺城固守,子仪与王思礼、许叔冀、董秦等围之,光弼也引兵继至。庆绪窘急,遣薛嵩向范阳史思明求救,并让伪帝位于思明。这时各州县士民,多杀贼守军,光复城邑。就是妇人女子,也多起兵讨贼。如旧唐书肃宗记载:[乾元元年九月,滑濮节度许叔冀奏:‘卫州妇人侯四娘、滑州妇人唐四娘、青州妇人王二娘相与歃血为盟,请赴行营讨贼。’皆捕果毅(武官)]。可见人民多能爱国。乾元二年(公元759年)正月初一,史思明在魏州(河北省大名县东)僭称燕王。这时围邺的官军虽众,但未立统帅,号令不一,进退无所禀承,自冬至春,竟未破贼。只引漳水灌城,城中粮尽,易子而食。二月,史思明率精兵五万救邺。三月六日,官军步骑六十万,列阵于安阳河北(临漳城南),前军李光弼、王思礼、许叔冀、鲁炅等与思明战于邺南,两军杀伤相等。子仪为后军继进,未及合战,大风忽起,吹沙拔木,天昏地暗,咫尺不相辨,两军大惊,贼军向北溃退,思明杀庆绪,引兵还范阳,官军向南退走,各还本镇。子仪率朔方军守河阳(唐河阳城在今河南孟县西三十五里),断浮桥,以保东都。诸节度各上表请罪,皆释不问。三月三十日,诏以郭子仪为东都畿山东河南诸道营元帅,权知东京留守,判尚书省事。四月,史思明僭称[大燕皇帝],建元[顺天],改范阳为[燕京]。

鱼朝恩嫉妒子仪功高,屡进谗言,倾陷子仪。隶宗被他迷惑,于乾元二年(公元759年)七月,解除子仪兵权,召还京师。另以赵王係(肃宗子)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李光弼副之,委以东讨事宜,以代子仪。子仪将其所部朔方军交与光弼后,虽失兵权,但仍心忧国家,绝无丝毫怨意。九月,史思明攻陷洛阳,李光弼退守河阳,京师大震,肃宗忧惧。三年(公元760年)正月,授子仪邻宁鄜坊两镇节度使,以备吐蕃。闰四月,改元上元。当时舆论,皆以子仪有社稷大功,今残寇未除,不宜置之散地。吏民上书,也都以此为言,肃宗觉悟,于上元元年(公元760年)九月,以子仪为诸道兵马都统,令率禁军及河西河东诸镇兵,由朔方大同直捣范阳。诏书既下十余日,为鱼朝恩所阻,事竟不行,子仪也毫无怨言。上元二年(公元761年)三月,史朝义杀其父思明,自即伪位。

上元三年(公元762年)二月,河中(今山西永济县治)军乱,杀其帅李国贞,太原节度邓景山,也被部下所杀。朝廷恐怕这两镇与贼联合,若派后起新将前往,恐其望轻不能弹压。势不得已,遂命子仪为朔方河中北庭潞仪泽沁等州节度行营兼兴平定国副元帅,充本管观察处置使,进封汾阳(山西汾阳县)郡王。出镇绛州(山西新绛县)。三月,子仪辞赴镇,肃宗病重,群臣皆不得见。子仪请求说:[老臣(时子仪六十六岁)受命,将死于外,不见陛下,不能瞑目。]肃宗遂引至卧内,对子仪说:[河东之事,一以委卿。]子仪咽呜流涕,悲不自胜。赏赐御马银器杂彩,另赐绢四万匹、布五万端以赏军士。子仪至绛州,将杀李国贞的祸首王元振等数十人,擒住斩首。太原辛云京,闻子仪斩元振,也把害邓景山的罪魁杀了。从此河东诸镇,莫不奉法。

上元三年(公元762年)四月五日,玄宗崩(公元685年生)。十六日,改元宝应,肃宗病重,张皇后无子,恐怕太子功高难制,召越王係入宫,将要废立,宦官程元振知其阴谋,幽张皇后于别殿。十八日,肃宗崩(公元711年)。元振等迎太子行监国大礼。二十日,拥立太子即位,就是代宗。元振自恃有定策功,专权乱政,仇视元勋老将,以子仪功高望重,巧行离间,请解除其兵权。代宗被其胁迫,遂罢免子仪副元帅,加实封七百户,派充肃宗山陵使,主持修筑陵寝事宜。子仪缴还兵权,谢恩后,遂进上肃宗前后所赐诏书敕书,并上表说:

臣德薄蝉翼,命轻鸿毛,累蒙国恩,猥厕朝列。会天地震荡,中原血战,臣北自灵武,册先皇帝,乃举兵面南,大搜于岐阳。先帝忧勤宗社,托臣以家国,俾副陛下,扫两京之妖侵。陛下雄图丕断,再造区宇,自后不以臣寡劣,委文武之二柄,外敷邦教,内调鼎饪,是以常许国家之死,实荷日月之明。臣本愚浅,言多诋直,虑此招谤,上渎冕旒。陛下居高听卑,察臣不贰;皇天后土,察臣无私。伏以器忌满盈,日增兢惕,焉敢偷全,久妨贤路,自受恩塞下,制敌行间,东西十年,前后百战,天寒剑折,溅血沾衣,野宿魂惊,饮冰伤骨,跋涉难阻,出没死生,所仗唯天,以至今日。陛下曲垂惠奖,念及勤劳,贻臣诏书,一千余首,圣旨委婉,未雨绸缪,彰微臣一时之功,成子孙万代之宝。自灵武河北彭原郎坊河东风翔两京绛州,臣所经行,赐手诏敕书,凡二十卷,昧死上进,庶烦听觉。(据百衲本旧诏书郭子仪传)代宗览子仪的的表章,又读肃宗赐子仪的诏敕,知肃宗对于子仪,感激其拥戴,赞叹其忠勤,体念其奋战的艰苦,褒奖其收京的丰功,情词恳挚,恩谊极深。心中感悟,立即答诏说:

朕不德不明,俾大臣忧疑,朕之过也。朕甚自愧,公勿以当肃宗北上起兵时,行至平凉,停留数日,不知所遇。赖子仪命其朔方节度副使杜鸿渐奏请和奉迎,肃宗才到灵武。即位后,子仪立奉诏率队回灵武,全力拥戴,唐室声势,方能重振。朔方军变成了居停主人,凡朝庭的需用,都竭力供应。代宗时为广平王,对这些事,都是亲自熟知的。广平王为元帅,子仪为副元帅,所有收复两京的策略,和联合蕃军,以及指挥作战,更都是子仪的力量。所以代宗与子仪,谊属君臣,情同手足。鱼朝恩、程元振等虽然竭力离间和倾轧,但代宗思念与子仪久共患患难,及收复两京的大功,所以待他更厚。这时史朝义仍盘踞洛阳。宝应元年(公元762年),代宗命雍王(即德宗)为元帅,率师东讨,正要以子仪为副元帅,担负讨贼实际军务。终因鱼朝恩、程元振合力阻挠,代宗畏惧恶宦的凶焰,不得不收回成命。幸史朝义已日暮途穷,宝应元年十月二十九日,雍王统河东朔方及回纥兵十余万,大破贼于横水(洛阳北),收复洛阳。朝义北奔,伪范阳尹李怀仙斩之来降,历时八年(公元755-762)的安史叛乱,才算平定。但代宗姑息苟安,竞以河北分授安史降将,种下后来藩镇之祸。

代宗广德元年(公元763年)九月,子仪的旧部仆固怀恩(铁勒人)反于汾州(山西汾阳县),引吐蕃(在今青海西藏西康诸地)入寇,攻陷泾州(甘肃泾州县)、銮州(陕西郊县),犯奉天(陕西乾县)。武功(陕西武功县),进逼京师,京师戒严。十月三日,诏以雍王为关内兵马元帅,子仪为副元帅,出镇咸阳(陕西成阳县)。子仪亦自失去兵权,闲居京师,部下多散去。及受诏,部下仅剩下二十余骑,到了咸阳,蕃军已渡过渭水,逼近京师。初七日,代宗东奔陕州。初九日,吐蕃攻陷京师,立广武王承宏(邻王守礼孙)为皇帝。子仪召集旧部,并收兵武关(陕西商县东南)、蓝田(陕西蓝田县),军威渐振。时京中人民骗吐蕃说:[郭令公来了!]将军王甫联合长安豪侠少年,齐击鼓于朱雀街(京城正中的大街),蕃军惊惶奔走。子仪率大军进击,遂收复京师。代宗命子仪为京城留守。这次京城沦陷,天下人都归罪程元振,群臣也屡次弹劾他,元振大惧。又因子仪再建收京大功,不愿天子还京,力劝代宗暂都洛阳。代宗竟从其计,定期下诏迁都。子仪闻知,立上表说:

臣闻雍州之地,古称天府,右控陇蜀,左扼崤函,前有终南太华之险,后有清渭浊泾之固,神明之奥,王者所都。地方数千里,带甲十余万,兵强士勇,雄视八方,有利则出攻,无利则入守,此用武之国,非诸夏所同。秦汉因之,卒成帝业,其后或处之而泰,去之而亡,前史所书,不唯一姓。及隋氏季末,炀帝南迁,河洛丘墟,兵戈乱起。高祖唱义,亦先入关,惟能剪灭奸雄,平定区宇。以至于太宗高宗之盛,中宗玄宗之明,多在秦川,鲜居东洛。间者羯胡构乱,九服分崩,河北河南,尽从逆命。然而,先帝仗朔方之众,庆绪奔亡。陛下籍西土之师,朝义就戮力;岂唯天道助顺,抑亦地形使然。此陛下所知,非臣饰说。近因吐蕃凌逼,銮驾东巡,盖以六军之兵,素非精练,皆市肆屠沽之人,徒挂虚名,苟避征赋,及驱以就战,百无一堪,亦有潜输货财,困以求免。又中官掩蔽,庶政多荒,遂令陛下振荡不安,退居陕服,斯盖关于委任失所,岂可谓秦地非良者哉!

今道路云云,不知信否?咸谓陛下已有成命,将幸洛都,熟思其端,未见其利,夫以东周之地,久陷贼中,宫室焚烧,十不存一,百曹荒废,曾无尺橼,中间畿内,不满千户,井邑榛棘,豺狼所嗥,既乏军储,又鲜人力。东至郑汴,达于徐方;北自覃怀,经于相土;人烟断绝,千里萧条,将何以奉万乘之牲饩?供百官之次舍?矧其土地狭扼,才数百里间,东有成皋,南有二室,险不足恃,适为战场。陛下奈何弃久安之势?从至危之策?忽社稷之计?生天下之心?臣虽至愚,窃为陛下不取,且圣旨所虑,岂不以京畿新遭剽掠,田野空虚,恐粮不充,国用有阙?以臣所见,深谓不然。昔卫文公小国之君,诸侯之主耳。遭懿公为狄所灭,始庐于曹,衣大布之衣,冠大帛之冠,元年革车三十乘,季年三百乘,卒能恢复旧业,享无疆之休。

况明明天子,躬俭节用,苟能黜素餐之吏,去冗食之官,抑竖刁易牙之权,任遽瑗史鳝之直,薄征驰力,邮隐迨鳏,委诸相以简贤任能,付老臣以练兵御侮,则黎元自理,寇盗自平,中兴之功,旬月可冀,卜年之期,永永无极矣。愿时迈顺动,回銮上都,再造邦家,维新庶政,奉宗庙以修荐享,谒陵寝以崇孝思,臣虽陨越,死无所恨。(据百衲本旧唐书郭子仪传)

代宗欲迁都洛阳,这实在是关系唐朝安危存亡的一件大事。子仪此表,分析长安洛阳地势的优劣,及迁都的得失,极明确动人。至其率直指出[中官掩蔽,庶政多荒];请求[抑竖刁易牙之权,任遽瑗史遽之直];正见其不惧凶宦,忠于国家。使代宗览表垂泣,对左右说:[子仪用心,真社稷臣也!可及还京。]十一月,代宗自陕州还长安,子仪伏地请罪。代宗停车慰劳他说:[朕用卿不早,故及于此。]遂赐铁券,并画其像于凌烟阁。自安史乱起,西北边军,皆入援京师,吐蕃乘机攻占河西陇右及安西北庭,势力骤强,正要积极东侵,席播中原。倘唐朝后退一步,关内有失,中原可就完了。所以子仪挽回迁洛的成议,对唐室贡献之大,并不亚于收复长安。

仆固怀恩既反,邢部尚书颜真卿对代宗说:[陛下不若以郭子仪代怀恩,可不战而服也。]汾州别驾李抱真(安国人)知怀恩必反,脱身归京,对代宗说:[朔方将士思郭子仪如子弟之思父兄,怀恩欺其众云:郭子仪已为鱼朝恩所杀。众信之,故为其用耳,陛下诚以子仪领朔方,彼皆不召而来耳。]代宗深以为然,正要以子仪领朔方军,适遇怀恩引回纥吐蕃入寇,遂以子仪为关内副元帅。及子仪击退吐蕃收复京师,广德二年正月,代宗对子仪说:[闻朔方将士思公,如枯旱而望雨,公为朕镇河东,汾上之师,必不为变。]正月二十日,命子仪兼河东副元帅,河中观察,云州大都督。二十九日,又加朔方节度大使。怀恩将士听到这消息,都说:[吾辈从怀恩为不义,何面目见汾阳王?]遂都不肯支持怀恩,待机反正。二月,子仪至河中(山西永济县)。怀恩遣子进攻榆次(今山西榆次县),被部下白玉所杀,张惟岳持王易首率其众归子仪。怀恩大惧,弃其母北奔灵州。代宗命人迎怀恩母至京师,给养优厚。二月十日子仪至汾州,怀恩部下数万人,全来归顺,鼓舞涕泣,喜其来而悲其晚。八月,汾州事变既平定,子仪遂入朝京师。适泾原(唐泾原节度统有甘肃涩川固原诸县地)报告:怀恩引回纥吐蕃十万将入寇。代宗命子仪诸将出镇奉天(陕西乾县)并召见问计。子仪说:[怀恩虽称骁勇,素失士心,今所以能为乱者,引思归之人耳!怀恩本臣偏将,其部下皆臣部曲,感臣恩信,今臣为大将,必不忍以锋刃相向,以此知其无能为也。]子仪至奉天,遣子晞及诸将拒敌。十月,怀恩与回纥吐蕃进逼奉天,京师戒严。十月七日,子仪夜出列阵乾陵(高宗陵在乾县)之南,二日天尚未亮,敌兵来袭,忽见大军严阵以待,遂不战而退。子仪遣裨将李怀光(革末辐人,本姓茹,赐园姓)追至邻州而还。永泰元年(公元765年)五月,已六十九岁的郭子仪都统河南道节度行营,出镇河中。八月,怀恩又引回纥吐蕃入寇,急召子仪自河中至泾阳(陕西泾阳县)以备之(子仪联回纥,大破吐蕃,容于次节述之)。九月九日,怀恩病死于灵武州鸣沙县,子仪遣人招抚,怀恩侄名臣领千余骑来降。怀恩叛乱三年,两次引回纥吐蕃来说寇,为唐大患,幸赖子仪前往镇抚,朔方旧部,怀念子仪恩信,纷纷来归,使怀恩势孤走死;子仪并亲赴前线,抵御蕃军,始得转危为安。

代宗永泰元年(公元765年)八月,仆固怀恩召回纥吐蕃(包括党项吐谷浑妈刺诸部)三十余万,大举入寇,犯邻州同州(今陕西大荔县)及奉天,逼凤翔周至(陕西周至县),京师戒严。九月二十日,召子仪自河中至泾阳以御之。二十一日,下诏亲征。鱼朝恩欲胁代宗奔河中避难,被刘给谏力阻,遂作罢。十月一日,吐蕃退至邻州,与回纥相遇,又联合入寇。初三日逼奉天,初五日攻同州,初八日回纥吐蕃合兵围泾阳。时回纥与吐蕃闻怀恩已死,争领导权,业已不和,分营居住。子仪得到情报,派牙将李光瓒往城西游说回纥,劝其与唐联合共击吐蕃。回纥不相信,因说:[郭公在这里吗?你骗我呀!若是真在这里,可得相见吗?]光瓒回来报告,子仪说:[今众寡(子仪一军才万余人)不敌,难以力胜。从前与回纥同盟很要好,不如我挺身去劝说,可不战而下。]诸将请选铁骑五百作护从,子仪说:[这适足为害。]子仪第三子晞拉住子仪的马劝谏说:[他们是些虎狼,大人是国家的元帅,为甚么拿一身作虏饵?]子仪说:[今作战就父子俱死,国家危险,若以至诚去和他们讲话,幸听从,那是四海之福;若他们不听,就是我身死而国家可保全。]就用马鞭打他手说:[走开!]六十九岁的子仪遂与数骑开门出营,派人传呼说:[郭令公来了!]回纥大惊,其大帅合胡禄、都督药葛罗,是回纥可汗的弟弟,拿弓搭箭,立在阵前。子仪脱掉甲胄,投枪前进。圆纥诺酋长耦顾说:[是郭元帅。]全都下马环绕叩拜。子仪也下马,拉着药葛罗的手,责备他说:[你们回纥有大功于唐,唐朝报酬你们也不算薄,为甚么违背盟约?深入吾地?弃前功(助讨安史)结仇怨,背恩德助叛臣(仆固怀恩),何其愚呢!况且怀恩叛君弃母,能对你们好吗?我现在挺身前来,任凭你们杀我,我的将士,必拼命和你们死战。]药葛罗说:[怀恩欺骗我们,说是“天可汗”(指中国皇帝)已死,郭令公也去世,中国无主,我因此才敢跟他来。今可汗在京都,令公又统兵在此,怀恩更被天所杀,我们怎肯和令公作战呢!]子仪因开导他们说:[吐蕃无道,乘我国有内乱,不顾舅甥(中宗神龙三年以金城公主下嫁吐蕃王赞普)的亲戚关系,侵吞我边疆,焚掠我京畿,他所抢劫的财物,都搬运不完,马牛杂畜,布满原野,长达数百里,这都是上天要赏赐你们的。保全军队来修旧好,打破敌人以取财富,替你们打算,这是最好的事,万不可错过。]药葛罗说:[我被怀恩所误,辜负公太深了!今请替公击吐蕃来谢过。但怀恩的儿子,是可敦(怀恩之女,嫁为回纥可汗的皇后)的兄弟,请饶恕他不要杀害。]子仪许诺,取来酒和他们酋长共饮,双方一齐盟誓说:[大唐天子万岁!回纥可汗也万岁!两国将相也万岁!有背违约的,身死阵前,家族灭绝。]诸酋长都大喜说:[军中有两个巫师说:“此行很安稳,不至与唐作战,只见到一位大人物而还。”现在果然应验。]子仪赠送彩绸三千匹,与回纥定约而还,吐蕃听到消息,夜里引兵遁去。子仪派部将白元光(突厥人)率精骑与回纥军一同追击。十月十五日,追至灵台(甘肃灵台县)的西原,发生激战,大破吐蕃,斩首万余级,夺回被掠男女四千人,获牛羊驼马三百里不绝。十九日,又大败吐蕃于泾州东。二十三日,诏罢亲征,京师解严。

子仪此次以一万余人,对抗回纥吐蕃联军三十余万,众寡太悬殊,情势非常危险!幸子仪早年历任单于、安北两都护府及振远、横塞、天德诸军使,久在塞外,诚信、德威著于回纥。及为副元帅,指挥回纥兵马,收复两京,其威惠赤诚,更为回纥将士所感服爱戴。故在泾阳被围,遂决定联回纥击吐蕃,并深知国家存亡,在其一行,力排众议,挺身前往,感以至诚,立化敌为友,共击破吐蕃。其忠于国家,信于外蕃,临事的智勇果决,俱不可及。子仪这种精神,深影响到他的部下,德宗兴元元年(公元784年)也就是子仪逝世三年,子仪旧部李抱真(唐初功臣安兴贵之后)竞有声有色地重演了一次,因卢龙节度使朱滔反,成德节度王武俊(一向与朱滔联合反唐,后来归顺朝廷)与昭义节度李抱真同受命讨贼。抱真曾奉诏讨伐过武俊,二人仇恨很深,这次一同讨贼,两军都相猜疑。抱真不顾众人劝阻,单骑冒险赴武俊营,痛哭流涕,说服武俊,结为兄弟,定约而归,由此联军破走朱滔。这与子仪单骑见回纥,真是先后映辉。

子仪联回纥破走吐蕃后,自泾阳入朝,加实封二百户,还镇河中。代宗大历元年(公元766年)十二月,同华节度周智光反于华州,华州西距京师一百八十里,代宗忧虑,密诏子仪率部往讨。二年正月,同华将吏闻子仪将至,杀智光来归,京畿始安。

大历二年九月,吐蕃寇泾州上,京师戒严,诏子仪率步骑三万,自河中移屯泾阳。十月,吐蕃闻子仪来,退至灵州,子仪进击,大败蕃军,斩首二万,京师解严。

大历三年三月,子仪还河中,八月,吐蕃军十万寇灵武,京师戒严。九月,诏子仪率师五万,自河中移镇奉天。子仪遣部将白元光大破吐蕃于灵武,京师解严。十月,子仪入朝毕,还镇河中。这时群臣建议:以吐蕃屡来侵略,马粼虽在郐州,力不能拒,应使子仪镇郐州,以御吐蕃。代宗遂以子仪兼郐宁庆节度使,自河中移镇郐州,徙马粼为泾原节度使。朝野上下,均以子仪为元老重臣,移镇郐州,立于国防最前线,都倚为万里长城。吐蕃也慑于子仪威名,此后四年之间,不敢入寇。大历八年(公元773年)十月,吐蕃军十万寇泾州,子仪遣先锋兵马使浑瑊(铁勒人)与马粼合击吐蕃,遂大破之,斩首万余级。

九年二月,子仪自郐州入朝,与代宗讨论西御吐蕃事,慷慨陈词,泪随声下,爱国赤诚,廷臣莫不感服。退归私第,又上表详陈备御吐蕃事宜,都是攻守必全,长久御敌大计。表中并恳请退位让贤说:[臣猥蒙任遇,垂二十年,今齿发已衰,原避贤路,止足之诫,神明所鉴。]代宗哪肯准他辞职,优诏慰留说:[卿忧深思远,殊沃朕心,始终倚赖,未可执也。]子仪见辞职不准,为尽卫国的责任,只得以七十八高龄,还镇郐州。

大历十四年(公元779年)五月二十一日,代宗崩。二十三日,德宗即位,闰五月十五日诏:司兼中书令、河中尹、灵州大都督、单于镇北大都护、充关内河东副元帅、朔方节度、关内支盐池六城水运大使、押诸蕃部落、管内及河阳等道观察使、上柱国、汾阳郡王郭子仪还朝,摄冢事、充山陵使,赐号尚父。子仪时已八十三岁,还朝后,上表恳辞诸使及副元帅。遂进位太尉、中书令,增实封通计二千户,月给一千五百人粮,二百匹马草料,尽罢所领诸使及副元帅。

子仪自代宗广德元年(公元763年),受命为关内副元帅,二年兼任河东副元帅,负责统理两地军事。河中介于两京之间,置为中都府。子仪镇河中共四年(永泰元年至大历四年),有事就入关,事平就还镇。后因西北边患日亟,于大历三年冬,命子仪移镇郐州,直至德宗即位,辞职还长安止,镇郐州共十一年,威慑吐蕃,西北倚若万里长城。

子仪公忠体国,再造唐室的丰功伟绩,在有唐一代,无人能及。至其盛德泽,富贵寿考,也是唐代第一人。

代宗广德元年,子仪击走吐蕃,再复长安。二年九月,诏以子仪守太尉,充北道郃宇泾原河西朔方招讨观察使,仍兼前官关内河东副元帅、中书令。子仪以仆固怀恩未平,不宜让招讨观察使,只以[太尉]居[三公]之首,职位太崇高,遂坚辞不受,共三次上表辞让,其第二次表文说:

太尉职雄位重,窃忧非据,辄敢上闻。伏奉诏书,未允诚恳臣畴昔之分,早知止足,今兹累请,窃惧满盈,义实由衷,事非矫饰,志之所至,敢不尽言。自兵乱以来,纪纲寝坏,时多躁競,俗少康隅,德薄而位尊,功微而赏厚,实繁有众,不可殚论,臣每见之,深以为念,昔范宣子让,其下皆让,乐黡为汰,不敢违也,臣诚薄劣,窃慕古人,务欲以身率先,大变浮俗,是用勤勤恳恳,愿罢此官,庶礼让兴行,由臣而致也,臣位为上相,爵为真王,参启沃之谋,受腹心之寄,恩荣已极,功业已成,寻合乞骸,保全余齿,但以寇仇在近,家国未安,臣子之心,不敢宁处,苟西戎即叙,怀恩就擒,畴昔官爵,誓无所受。必当追踪范蠡,继迹留侯,臣之鄙怀,切在于此。

代宗优诏褒美,令其受职。子仪遂第三次上表坚辞,并见代宗,涕泣恳辞。代宗不得已,遂准其辞太尉,以成其让德。广德二年十月,子仪至泾阳,回纥吐蕃畏其威名,不战而退,子仪入朝。代宗设宴安福门楼上,赏赐隆厚。十一月,诏以子仪为尚书令(类似今日行政院长),这是极特殊的荣宠。因唐自开国到此时一百四十余年中,仅太宗为秦王时及德宗为雍王时,曾任此官,余则不以授人。子仪谦虚为怀,自不肯接受此特殊荣宠任,遂上表恳辞,表文说:

臣以薄劣,素乏行能,逢时扰攘,猥蒙驱策,内参朝政,外总兵权,上不能翼戴三光,下不能纠逖群恩,功微赏厚,任重恩深,覆悚之忧,实萦寤寐。臣昨所以固辞太尉,乞保余年,殊私曲临,遂见袊许。窃谓陛下已知其愿,深察其心,岂意未历旬时,复延宠命。以臣褊浅,又寡智谋,安可谬职南宫?当兹大任!况太宗昔居藩邸,尝践此官,累圣相承,旷而置。皇太子为雍王之日,陛下以其总兵薄伐,平定关东,饮至策勋,再有斯授。岂臣末识,敢乱大伦?德薄位尊,难逃天子之贵;负乘至寇,复速神明之诛。伏乞天慈,俯停新命。

代宗答诏,不允其辞。翌日,命有司催令子仪赴尚省视事,诏宰相百官送往,并遣射生将五百骑,执戟护从,自朝堂至尚书省,赐教乐坊。子仪仍不肯接受,又上表说:

臣伏以尚书令,武德之际,太宗为之,一昨沥恳上陈,请罢斯职。而陛下未垂亮察,务欲褒宠,区区微诚,益用惶惧。何则?太宗立极之主,圣德在人,自后因废此官,永代作则。陛下守支固当奉而行之,岂可狠私老臣?隳厥成式,上掩陛下之德,一方之非,臣虽至愚,安敢轻受?况久经兵乱,僭赏者多,一人兼官数四,朱紫同色,清浊不分,烂羊之谣,复闻圣代。臣顷观其弊,思革其源,以逆寇犹存,未敢轻议。今元区沮败,计日威擒,中外无虞,妖氛渐息,此陛下作法之际,审官之时,固合始于老及班列,岂可轻为此举,以乱国章!国章乱于上,则庶政隳亏内之政皆乱,则国家又安得永代而无患哉!陛下苟能从臣币察诚情,彼贪荣冒进者,亦得各让其所兼这官,自然天下文明。百工式叙,太平之业,可得而复也,臣诚蒙鄙,识愚古今,志之所切,实在于此。

代宗看了此表,虽深嘉子仪的谦德,但觉非此高位,不足以彰显子仪大功,故仍答诏,不许其再辞。子仪犹以此职,非人臣廖遂第三次上表恳辞。代宗鉴其出于至诚,无法相强,遂亲手复说:优崇之命,所以报功,总领之司,期于赋政。卿人居台甓戎旃,爰自先朝,累匡多难,靖群氛于海表,凝庶绩于天阶。寡言,居敬而行简,人难其易,尔易其难。所以命掌六部,顾循时议,金谓允谐。而屡拜封章,恳怀让挹,守淳素之敢理之源,无待礼成,曲成德让,宜宣示于外,编之史册。

代宗手诏准辞,并将子仪让德宣付史馆,更遣内侍鱼朝恩传诏:赐美人卢氏等六人,从者八人,并车服帷帐床,珍玩之具与子仪,以尽优礼元勋的诚意。

代宗时,权臣和宦官,常常嫉功忌能,不但害人,也误国。子仪深知己身关系国家的安危,决不意气用事,却还借机敷衍他们  ,以避祸害。如大历二年二月,子仪自河中回朝,宰相元载王缙、左仆射裴冕、户部侍郎第五琦、京兆尹黎干、内侍鱼朝恩等,各出钱三十万,设宴于子仪宅中。朝恩出罗锦二百匹,为子仪缰头(赏歌舞人)之费,极欢而罢。三月,鱼朝恩又在自己住宅,设宴请子仪与宰相、节度使、京兆尹等。第二天,子仪也在自己家中设宴,回请他们,籍以敷衍。三日后,汴宋节度田神功入朝,也在私宅中,宴请子仪及公卿(旧唐书代宗纪及子仪传)。鱼朝恩是最骄横贪暴的宦官,屡向代宗谗毁子仪,两度夺其兵权威;元载王缙都是弄权乱政的奸相,黎干是朝恩的党羽,田神功是骄纵的军阀;子仪为了国家,不得不违心与他们周旋,以减少阻力。朝恩虽然仍旧倾陷子仪,但是终归无效,国家赖以安定。当时人都了解子仪为国家而敷衍他,故对宴席的豪奢,绝对无人非议。

代宗时的宦官,以鱼朝恩与程元振最凶恶。来填因程元振的陷害而被杀,李光弼因鱼朝恩的谗谤遂疑惧不敢入朝,仆固怀恩是宦官骆奉仙激叛,周智光被宦官刘志斌骂反,所以朝野上下,对他们又恨又怕。鱼朝恩见子仪勋望日隆,嫉妒也日深,屡进谗言,终不能打倒子仪,痛情至极,更使出恶毒手段,于大历三年十二月,使人盗掘子仪父亲的坟墓。一般人都知道是朝恩所为,子仪知道的更为清楚。这时子仪又新立破吐蕃的大功,将自泾阳入朝。京中官民,镒于宦官陷害将帅及逼反将帅,都认为朝恩毒害子仪的程度,比骆刘还凶恶几百倍;子仪的威望和兵力,又远非怀恩、智光所可比;所以大家都议论纷纷,唯恐子仪兴兵清君侧,而危及国家。代宗及公卿百官,更都忧虑将要发生政变,恐惧不安。及子仪人见代宗,代宗和他谈到此事,子仪号泣说:[臣久主兵,不能禁暴,军士废人之墓,固亦多矣。此臣不忠不孝,上获天谴,非人患也。]代宗及百官听了他这样沉痛而诚恳之言,才能安下心来(旧唐书子仪传)。足证子仪为了国家,居然忍人所不能忍的深痛,既不举兵清君侧,更不要求代宗惩办鱼朝恩,只是痛哭自责,扫除了朝野的疑雾愁云。其修养之深,谋国之忠,臣节之纯,真是百代一人丁、至诚感恶尽管鱼朝恩那样毒害子仪,子仪却不与他计较,仍待以至诚。两唐书都记载:鱼朝恩又尝约子仪宴饮,元载使人报告子仪说:[军容(朝恩为观军容使)要杀害你。]子仪的部下,都愿裹甲(衣服里面穿上铠甲)随往,子仪不许,仅带家童十余人去赴宴。朝恩道:[你带的从人,怎这样少呢?]子仪答道:[有人说:你要杀我,我不相信,所以不多带人来。]朝恩闻言,感动泣下说:[若不是遇到你这样的长者,怎能不怀疑呢!?]新唐书郭子仪传将这件事,紧书于朝恩使人掘子仪墓之后,可见子仪不但有容人的雅量,且具化鸱枭为凤凰的襟怀,所以朝恩终被至诚感动。

代宗与子仪,曾共忧虑,相知素深。有时被鱼朝恩、程元振等所逼,虽不得不暂收子仪兵权,但情势一变,仍委以重任,相信到底不仅鱼、程等不能动摇子仪,就是爱女的哭诉,也不能转移对子仪的信赖。唐赵粼因话录记载:子仪第六子暧,尚代宗第四女升平公主,年岁相若,偶相口角。郭暧说:[尔恃尔父为天子,我父薄天子而不为。]这话真使公主受不了,入宫对代宗哭诉。代宗申斥她,她不相信。子仪缚暧入朝请罪,代宗握子仪手笑说:[不哑不聋,不作阿家(音姑)阿翁。]留共欢宴,并遣人送公主归第。爱女的话,尚不能人,足见其君臣相得。

大历八年冬,回纥宰相赤心来唐,卖马一万匹。主办的官吏,因为国库空虚,仅买千匹。子仪奏请说:[回纥前后立功,宜酬答其意,中原也需要马。臣请输纳一年俸物,充回纥马价。]代宗虽不允许,可是国内外,都称其忠。

子仪喜培植人才,所奖拔的僚佐将吏,后来位至将相及公卿的六十余人,在河中府立碑刻其姓名,世以为荣(旧唐书子仪传)。子仪虽极宽厚,却有知人之明。当其病重时,百官前往省视,并不屏退姬妾,及卢杞来访,就命姬妾暂退,以礼接待。有人问故,子仪说:[他貌丑心险,妇女们见了必笑,倘他将来得权,我子孙恐无遗类(新唐书卢杞传)。]后来卢杞果为奸宰相,害人误国,人皆服子仪有知人之明。

德宗建中二年(公元781年)夏,子仪病重,德宗命舒王谊(德宗子)传诏省问,子仪已不能起,只用手叩头谢恩。六月十四日,薨于私北。时年八十五(公元781年)。德宗闻信震悼,废朝五日,下诏褒扬说:

天地以四时成物,元首以股肱作辅,公台之任,鼎足相承,上以调三光,下以蒙五岳,允厘庶绩,镇四夷。体元和之气,根贞一之德,功至大而不伐,身处高而更安。尚父比吕望之名,为师增周公之位,盛业可久,殁而弥光。故太尉兼中书令、柱国,汾阳郡王、尚父子仪:天降人杰,生知王佐,训师如子,料敌若神。昔天宝多难,羯胡作祸,咸秦失险,河洛为戎。公能扶翼肃宗,载造区夏,于国有患,劳其戡定;于边有寇,籍其驱隙;安社稷必有于绛侯,定羌戎无逾于充国,绛台绥四散之众,泾阳降十万之虏,勋高今古,名砻夷狄,而劳乎征镇,二纪于兹。顷以春秋既高,疆场多事,罢彼旌钺,宠在台衡,以公柱石四朝,藩翰万里,忠贞悬于日月,宠遇冠于人臣,尊其元老,加以崇号,期寿考之永,养勋贤之德。膏有肓生疾,药石摩攻,人之云亡,梁木斯坏。虽赙礼加等,辍朝增日,悼之流涕,曷可弭忘,更议追崇,名位斯极,而尊为尚父,管协太师,虽爵秩则同,而体望尤重。殓以衮元臣,圣祖园陵,所宜陪葬。式墓表文终之德,象山追去病人之勋,千载如存,九原可作,册命之礼,有司备焉,可赠太师,陪葬建陵(肃宗陵,在陕西礼泉县,仅子仪一个陪葬)。仍令所司,备礼册命。

诏书表扬子仪才德勋业,都恰如其分,并元溢美,德宗赐:绢、布各三千匹,米、麦三千石。旧令:[一品坟高丈八],诏特加十尺。百官依次赴吊哭,丧葬费用,全由官给,葬日,德宗在安福门临哭,亲送灵车,百官陪位悲泣。赐谥忠武,配飨代宗庙庭,饰终盛典,身后哀荣,古今罕比。

子仪有子:曜、旰、晞、昢、晤、暧、曙、映等八人,多居显官要职,诸孙数十人,每日问安,子仪不睱尽辨,只点头而已。

长子曜,孝友廉谨,俭朴守礼,治家有法。累官太子宾客,袭封代国公,卒赠太子太傅。曜子镎,袭实封一百户。

第二子旰、第四子昢、第五子晤,在子仪解兵权时,也都拜官,但不甚显达。晤子镨,袭实封一百户。第七子曙,累官司农卿,右金吾将军,封祁国公,袭实封二百五十户。第八子映,官太子左谕德,袭实封二百五十户。第三子晞及第六子暧,均以才显名,其子孙也都贵盛。

第三子晞,少善骑射,从父征伐,屡建功。收复两京,力战于香积寺有陕州西,皆出奇兵破敌,以功加光禄大夫、鸿胪卿。河中军乱,子仪至绛州,诛其首恶,首党羽欲作乱,晞选亲兵四千,戒备七十日,始归平静,进拜以工代殿中监。回纥吐蕃入寇,加御史中丞,领朔方军,与马粼共击吐蕃,大破之。吐蕃复来,晞又破之于泾水北,斩首五千。加御史大夫,子仪固让,始止。大历中,加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工部尚书,判秘书省事。朱呲作乱,欲汗以官,胁迫百端,晞坚拒不屈,大节凛然。后潜奔奉天,从德宗还京,累封赵国公,卒赠兵部尚书。长子钢,为朔方节度使杜希全僚佐,摄丰州刺史。德宗遣中使召之,钢疑得罪,挺身奔吐蕃,晞全执送京师,赐自尽。晞次子钧,也有才名,钧子承嘏字复卿,元和进士,累迁起居舍人。太和中,为谏议大夫,进给事中,论事持正,贡献最多,迁刑部侍郎。文宗称其儒素无贵骄气,不类勋家,常召见,恩礼甚厚,欲大任用,适病卒。家无余财,亲友为办丧葬,赠吏部尚书。

第六子暧,尚代宗第四女升平公主,拜附马都尉,封清源县侯,宠冠戚里。朱洮之乱,暧拒受伪官,与兄晞、弟曙及升平公主皆奔奉天。德宗甚喜,授太常卿,兄曜卒后袭封代国公。卒赠尚书左仆射。暧女为宪宗妃,生穆宗,穆宗即位,尊为皇太后,母仪天下,共历五朝(穆、敬、文、武、宣五宗),世称贤后。暧四子:铸、钊、鏦、锸。铸袭封代国公。钊谦和恭谨,不骄不奢,朝野皆敬重。宪宗时,累官郐宁节度使,人为司农卿。穆宗时,历河阳、晋绛两镇节度,河中尹。敬宗立,人为兵部尚书,后出镇东川。文宗时,因其能安扶南诏,拜西川节度,卒赠司徒。钊三子:仲文、仲恭、仲辞。仲文袭太原郡公。仲恭历詹事府丞,尚金堂公主。仲辞尚饶阳公主。鏦尚汉阳公主,累官右金吾将军,封太原郡公,恭逊折节,不以宝贵骄人,卒赠尚书左仆射。锸累官殿中监,尚西河公主,终太子詹事。

子仪弟幼明,累官少府监,卒赠太子太傅。幼明子昕,肃宗末,为四镇(今新疆南部)留后,自关陇沦陷,为吐蕃阻隔十五年,始终为国守土。建中二年,昕与北庭(新疆北部)节度李元忠俱遣使上表,经回纥历诸蕃部方达于朝。德宗嘉其忠贞,诏以昕为安西大都护,四镇节度使,元忠为北庭大都护(两唐书子仪传)。唐末黄巢起兵,子仪的后人,有一部分东渡日本,住在萨摩,因以其所住的汾阳庄为姓,以汾阳庄右卫门最知名(见日本续史集览所收的鸠巢小说及白石绅书)。

唐人为子仪所作的碑传及颂文、赞诗,篇章虽多,终嫌华缛、故不引述,兹仅采史家对子仪的评论,唐宪宗时官裴垍(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修国史)于所修德宗宝镓中,评论子仪说:

汾阳事上诚盖,临下宽厚,每降城下邑,所至之处,必得士心。前后遭罹悻臣程元振、鱼朝恩潜毁百端,时方握强兵,或方临戎敌诏命徵之,未尝不即日应召,故谗谤不能行,代宗幸陕时,令以数十骑觇贼;及在泾阳,又陷于胡虏重围之中,皆以身许国,未尝以危亡易虑,亦遇天幸,竟免患难。田承嗣方跋扈魏州,傲恨无礼,子仪尝遣使至,承嗣西望拜之,指其膝谓使者曰:[兹膝下不屈于人若干岁矣,今为公拜。]李灵曜据汴州,公私财赋,一皆遏绝,独子仪封币经境,莫敢留之,必持兵卫送;其为豺虎所服如此。麾下老将,若李怀光辈数十人,皆王侯贵重,子仪颐指进退如仆隶焉,幕府之盛,近代无比。始与李光弼齐名,虽威略不逮,而宽厚得人过之。人官俸二十四万贯,私财不在焉。其宅在亲仁里,居其里四分之一,中通永巷。家人三千,相出入者,不知其居,前后赐良田美器名围甲馆声色珍玩,堆积羡溢,不可胜纪。代宗不名,呼为大臣天下以其身为安危者,殆二十年。校中书令,考二十有四。权倾天下而朝不忌,功盖一代而主不疑,穷侈人欲而君子不之罪,宝贵寿考,繁衍安泰,哀荣终始,人道之盛,此无缺焉(旧唐书子仪传引)。

刘晌于旧唐书郭子仪传论说:

再造王室,勋高一代。及国威复振,群小肆谗,位重恳辞,失宠无怨。不幸危而邀君父,不挟憾以报仇雠,晏在效忠,有死无二,诚大雅君子,社稷纯臣。自奏汉已还,勋力之盛,无与伦比。而晞暧于缞绖之中,拔身虎口,赴难奉天,可谓忠孝之门有嗣矣。

宋祁于新唐书郭子仪传赞说:

及大难略平,遭谗夺兵柄,然朝联命夕引道,无纤介自嫌。及被围泾阳,单骑见虏,压以至诚,猜忍沮谋,虽唐命方永,亦由忠贯日月,神明扶持者哉!及光弼等畏逼不终,而子仪完名高节,烂然独著,福禄永终,虽齐桓晋文,比之为褊……其子孙多以功名显,盖盛德后云。

裴垍刘晌宋祁三氏,对子仪的评论,并公允恰当,切实事实,毫无溢美。

综观子仪一生:出自宦家,生逢盛世。年二十余,受知李白。约三十余岁几,考中武举,初任军职。四十余岁,累官单于都护副都护,振远军使。五十三岁,任安北都护府横塞军使,为边上名将。五十八岁,为朔方兵马使兼九原太守。这十余年中,足迹遍塞外,熟知蕃情兵要。五十九岁,任朔方节度使,受命东讨禄山,所向皆捷。六十岁,下井陉,拔常山、赵郡,正要直捣范阳,忽奉诏班师。六十一岁,为副元帅,收复两京,再造唐室。六十三岁,初失兵权。六十四岁,为郐宁节度使,以备吐蕃。六十六岁,出镇绛州,安定河东;代宗即位,再失兵权。六十七岁,为关内副元帅,破走吐蕃,又复京师。六十八岁,至河中及汾州,靖仆固怀恩之乱。六十九岁,自河中至泾阳,单骑见回纥,共破吐蕃。七十三岁,自河中移镇郐州,立于国防最前线,前后共六次大破吐蕃,使其数年不敢入寇。八十三岁,德宗即位才得辞去副元帅及诸使职。八十五岁,薨于私第。计任将帅四十余年,一身系国家安危二十余年。今陕西、甘肃、宁夏、山西、河南、河北诸省,都有他的战绩。贵极人臣,却竟[高而不危];功勋盖世,终能[满而不溢]。不挟私报怨,不乘危邀君,至公而与光弼交欢,至诚感动回纥与朝恩,真不愧是一代纯臣,千古完人。

史称郭子仪以忠孝事君、父、家、国,以德义处世、事、身,为人屡经磨难困危竟得富贵寿考,为臣一身系天下安危终得世耀哀荣,既天也佑之,地也护之,赤是自也为之。诚如郭子仪自解:“有为天地皆借力,无为命萎运也衰。所言天意不可负,人为不可无也。”

汾阳王功德,后世无所损益,历代尊之为王,世之敬之如神,武者法之以师,文人仰之而颂。实乃中唐鼎臣,千古佳人,德仪之王,福寿之神。

供稿人:郭德兴 字立兆

荐稿人:郭世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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