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受多重因素叠加影响,煤炭市场供大于求态势明显。要研究建立煤炭产能弹性和煤矿弹性生产机制,维护市场供需平衡。”12月4日,在山东日照举行的2025年度全国煤炭交易会上,中国煤炭工业协会党委委员张宏在题为《2024煤炭市场回顾与2025年市场展望》的讲话中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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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之前由矿业法治创新研究联盟主办的第三届中国矿业律师30人论坛暨新矿产资源法学习会上,刚从西部有关省份调研回来的一位业内人士也不无担忧地说:“这几年来,西部重点产煤省份竞相上马大型超大型煤矿,如果任其下去,煤炭行业很有可能重蹈前几年煤炭产能严重过剩覆辙而再次大伤元气,影响国家能源资源安全。”
上述担忧并非杞人忧天。周期属性颇强的我国煤炭行业,近30年来始终在繁荣、衰退、萧条和复苏间循环往复,“好五年坏五年”似乎成为常态。这种时而煤炭严重过剩、堆积成山无人问,时而煤炭供不应求、掂着现金无煤买的状况,不仅严重制约了煤炭行业自身的可持续发展,影响了国民经济的正常运行和人民群众的正常生活,还直接关系着国家的能源资源安全。
在“碳达峰”“碳中和”及新能源飞速发展的新形势下,我国煤炭行业如何才能打破周期性的大起大落“魔咒”,在夯实能源安全“压舱石”、做好稳产保供基础上实现可持续发展和高质量发展,无疑成为亟待破解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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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煤贫油少气”的特殊国情,直接决定了我国能源结构以一次性的化石能源为主,煤炭占主导地位且“压舱石”地位短期内难以改变。在我国的能源消费中,煤炭占一次能源消费的比例一直在70%左右。近年来,随着新能源和清洁能源的快速发展,这一比例虽然有所下降,但依然稳定在60%左右。因此,煤炭产量是关系我国能源安全的头等大事。
多年来,我国煤炭供需总量的矛盾并不突出。但因煤炭行业位于第二产业的最上游,与实体经济的发展密不可分,所以受经济实体运行质量及宏观政策调控导致的市场供需关系影响,很容易呈现周期性的大起大落。尤其是这几年来,在经历了2021年四季度-2022年的煤炭供需紧张状态后,我国煤炭产量一直处于历史高位并屡创新高。
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3年12月,中国原煤产量为41430.7万吨,同比增长1.9%;1-12月累计产量465838.0万吨(约46.58亿吨),同比增长2.9%,创历史新高,这也是国内连续三年来创历史新高。全国31省区市中,有7个省份的原煤产量超亿吨,其中山西、陕西、内蒙古、新疆四省区原煤产量合计38.28亿吨,占全国产量的81.3%,为我国经济发展、民生需求提供了最重要的能源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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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国内需求的增加也推动了国际煤炭出口市场的重心回归亚洲地区,2023年中国的进口煤及褐煤累计达到了4.7亿吨,同比增长61.8%,亦达到历史新高。扣除中国的煤炭出口量后,全年国内的煤炭净供应量为51.3亿吨,同比增长了7.2%。这一数据表明,在2023年,中国的煤炭产量和消费量双双创出历史最高纪录。
进入2024年,尽管国内煤炭供求矛盾有所改变,煤炭价格逐步回落,但煤炭产量依然在稳步增长。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4年10月,中国原煤产量41180.3万吨,同比增长4.6%;1-10月累计产量389206.7万吨,同比增长1.2%。这意味着中国在2023年煤炭产量创出历史新高后,2024年再次刷新煤炭产量纪录几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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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轮由煤炭供需紧张而引发的煤炭产量增长期间,最显著的特点是中东部地区煤炭产量稳中略有上升,西部地区煤炭产量快速增长。
相关数据显示,2023年,山西、内蒙古、陕西、新疆、贵州原煤产量累计同比分别增长3.3%、0.2%、2.3%、10.7%和12.3%,其中贵州、云南、新疆3个产煤大省,产量大幅提升10%以上。2024年1-10月,内蒙古、陕西和新疆原煤产量累计同比分别增长4.9%、2.1%和21.0%。
这几年来每年煤炭产量在一亿吨左右的河南、山东、安徽等中东部省份,因煤炭资源逐步枯竭,加之前些年去产能,煤炭产量增幅空间不大,基本“以稳为主”。2023年,河南省煤炭产量1.02亿吨,再次回归至亿吨煤炭省份“俱乐部”;山东煤炭产量0.87亿吨,仍未达到历史高位。而作为全国第一大产煤大省、蝉联全国煤炭产量“四连冠”的山西,2023年原煤产量13.78亿吨,占全国产量的29.2%,增长幅度并不大。但2024年以来,随着煤价持续下行,叠加山西开展“三超”(超能力生产,超强度作业,超定员生产)治理,煤炭产量大幅下滑,1-11月,山西规上原煤产量12.4609亿吨,出现了负增长。根据《2024年山西省煤炭稳产稳供工作方案》,在确保安全生产前提下,2024年全省煤炭产量稳定在13亿吨左右。这一目标已低于2023年煤炭实际产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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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值得注意的是,根据《山西省矿产资源总体规划(2021─2025年)》要求,到2025年,山西煤炭产能需稳定在15.6亿吨/年以内、煤炭产量保持在14亿吨/年,煤矿数量900座左右。而截至2023年底,山西省共有煤矿890座,产能13.82亿吨/年,较规划仍需增加新的煤炭资源。为了保证煤炭产能接续,山西加快了煤炭资源配置和接续煤矿项目核准,积极推进“十四五”期间37个接续煤矿项目资源配置。今年以来,山西加大煤炭矿业权的投放力度,已公开竞争出让5宗煤炭探矿权,预计新增煤炭产能2400万吨,这将进一步稳固山西的“煤老大”地位。
相对于中东部地区来说,西部煤炭大省的“增储上产”空间大势头猛。曾一度坐上“煤炭第一大省”交椅的内蒙古,2024年原煤产量增长加快,1-10月,全区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原煤产量10.61亿吨,已超过山西重回第一,与去年同比增长4.9%,增速较1-9月加快0.3个百分点。其中,10月份原煤产量1.12亿吨,同比增长7.5%,较上月加快0.8个百分点。11月12日,内蒙古自治区自然资源厅党组成员、副厅长张颖达在内蒙古自治区政府新闻办举行的“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 着力推动内蒙古高质量发展”系列主题新闻发布会——“深化能源领域改革 做好现代能源经济这篇大文章”专场发布会上表示,启动完成自治区第四轮矿产资源规划调整,稳步推进煤炭、稀土等16处能源资源基地建设。而在会议之前的9月23日,该区完成了第二宗煤炭整装井田矿业权化工原料用煤分类出让。公开资料显示,该煤炭矿业权位于鄂尔多斯市准格尔旗,面积59.4392平方公里,规划建设规模拟为800万吨/年,为大型矿山,井工开采,服务年限72年,将为准格尔旗绿色一体化煤化工项目提供优质充足的原料用煤保障。可以预料的是,随着一批煤炭矿业权的出让及煤炭基地的稳步推进,内蒙古的煤炭产量将继续增加,“坐二望一”的格局将长期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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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值得一提的是新疆,这几年来煤炭产量呈现爆发式增长。据有关资料,2019年是新疆煤炭产能的分水岭。2015年至2018年,新疆煤炭产能仅从1.46亿吨增长至1.9亿吨,煤炭产能的释放较为缓慢。但从2019年起,新疆煤炭产能开始快速释放,几乎保持了每年两位数的增长速度,年产量也从2018年的1.9亿吨增长到2023年的4.57亿吨,四年直接翻倍,是分省煤炭产量增速最快的,占全国的比重也接近了10%。这一增速还在持续,2024年前10个月新疆煤炭产量达到4.247亿吨,仍保持20%的增速领跑全国,预计全年煤炭产量将达到4.8亿吨。而按照新疆的相关规划,到2025年新疆地区预计完成年产能4.6亿吨以上、产量4亿吨以上的总量任务。新疆的目标是“十五五”期间,煤炭的产量超过陕西(2023年陕西煤炭产量是7.6亿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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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煤炭产能的快速释放,使煤炭供给西移的特征愈发明显。2024年1-9月,新疆累计生产原煤3.73亿吨,同比增长18.03%,同比增加5697.4万吨,而2024年1-9月全国原煤总产量累计仅增加3362.5万吨,今年其余地区煤炭生产的减量由新疆煤的增量补充。而疆煤外运的数据也充分印证了这一点。据相关资料,2021年疆煤外运才4387万吨,2022年就突破了8800万吨,2023年更是达到1亿吨。
“新疆煤炭产能增加仍有很大的空间。”有关资料显示,新疆的煤炭资源预测储量为2.19万亿吨,占了全国预测储量的40.6%,加之特殊的地理条件、政策等诸多优势,随着煤炭外运通道的逐步打通扩能,以及“疆电外运”通道的构建,新疆煤炭产能将继续保持稳步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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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年的新疆矿业权出让项目推介会上,共有涉及石油、天然气、煤炭等12个矿种127个矿业权区块,是新疆历史上矿业权出让规模最大的一次。7月28日,新疆与国家能源集团、中国石油、中国石化、国家电网等25家央企签署了百余个项目合作意向书。按照协议,这25家央企预计到2028年,将投资超9300亿元用于新疆油气、煤炭、新能源开发建设等关键领域。这无疑为新疆煤炭资源开发注入了强大动力。
而南部也是西部省份的贵州,这几年煤炭产量也是大幅增长。今年1-10月,煤炭产量达到1.18亿吨,同比增加8.4%,还有宁夏、甘肃、陕西等西部省份,前10个月煤炭产量也均以4.6%、10.7%、2.1%的增速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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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历了2021年四季度-2022年的煤炭供需紧张状态后,2023年我国的煤炭供给增速显著大于需求增速,2024年供给增速仍将略大于需求增速,煤炭供需正由紧张向平衡转变,而随着一大批新的煤炭矿业权投放及一批新的在建煤炭矿山产能的陆续释放,在未来几年煤炭行业极有可能重现供大于求的矛盾,这将严重影响煤炭行业的高质量发展。
从国家统计局公布的煤炭产量数据中不难看出端倪。2024年1-10月,全国原煤产量41180.3万吨,同比增长4.6%。从分省数据看,内蒙古、陕西、新疆、贵州四个年原煤产量超亿吨的省份,累计同比分别增长4.9%、2.1%、21.0%和8.4%,均位于西部或西南部;年原煤产量超过5000万吨的甘肃、宁夏、河南、山东等省份,累计同比分别增长10.7%、4.6%、2.2%、0.8%,一半在西部。而年原煤产量超过1亿吨同比下降的省份只有山西,下降幅度为7.7%;年原煤产量超过5000万吨同比下降的省份分别为安徽和云南,分别下降6.4%和13.4%。其余今年前10个月原煤产量下降的黑龙江、湖北、青海等省份,原煤产量在全国占比并不大。这意味着今年前10个月,西部地区新增的原煤产量远远大于中东部和北部地区的原煤减少量。如果未来几年内,西部省份原煤产能继续盲目扩大,而中东部或北部地区原煤产量继续保持目前稳中有升或稳中略降态势,全国煤炭产能严重过剩将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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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炭作为我国当前最基础、最安全、最经济的一次性能源,事关国家能源资源安全,周期性的大起大落必将严重损害行业的可持续发展。从历史上看,近30年来,我国煤炭行业经历过几轮的周期性反复,20世纪90年代,统配煤矿下放后,我国煤炭行业陷入了低谷期,煤炭堆积如山无人问津;2003年-2011年,煤炭行业在需求强力拉动下,迎来“黄金十年”,“梅超风”由此诞生;2012年-2015年,煤炭产量释放,需求增速放缓,供给严重过剩,整个行业进入“艰难时刻”;2016年-2020年,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淘汰落后产能,带动行业“重回正轨”;2021年-2023年,疫情常态化后需求恢复,碳中和背景下,化石能源资本开支不足,俄乌冲突加速全球“能源危机”,煤炭出现短暂紧缺,煤炭价格创出历史最高纪录,“保供稳价”持续推进。而进入2024年以来,煤炭产量持续稳步增长,煤炭供大于求矛盾初显,煤炭价格应声而落。
在这种周期性反复中,不仅严重危及了国家能源资源安全,影响了国民经济可持续发展和人民群众的正常生活,也令煤炭行业自身“伤痕累累”“大伤元气”。煤炭供不应求的时候,许多煤炭企业在“日进斗金”的刺激下,开足马力加班生产,不仅萝卜快了不洗泥,连巷道开拓都抛之脑后,造成安全隐患陡增、采掘比例失调。在煤炭供大于求的时候,为了压缩成本、减少亏损,许多煤炭企业又不愿或无力增加安全投入和开展正常巷道掘进,为矿山下一步的安全管理和正常接替带来诸多隐患。更重要的是,一些因煤而兴的城市,也因煤炭行业的大起大落,时而繁华热闹,时而一片萧条,严重制约了矿业城市的转型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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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炭形势好的时候,遍地乌金是财源,挖出煤炭就是钱,这些煤炭城市没有动力转型。而一旦煤炭形势差了,煤炭如山无人问,入不敷出举步艰,这些煤炭城市又没有能力去转型。煤炭周期性反复严重拖累了煤炭城市的转型升级。”一位业内人士分析说。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煤炭行业的周期性反复贻害无穷、影响深远。从曾经的“夕阳行业”到我国能源安全的“压舱石”,从动力煤“保价”到电煤“稳价”,我国煤炭行业在服务国家能源安全战略和经济高质量发展中正发挥着日益重要的作用。虽然在国家宏观政策的影响下,煤炭行业周期属性已在逐渐弱化,但随着新一轮煤炭产能的扩大,尤其是西部省份煤炭产能的大幅增加,仍存在周期性大起大落的风险。如何从保障国家能源安全和促进高质量发展大局出发,结合中东部地区煤炭产能萎缩和西部地区煤炭产能陡增的实际状况,统筹平衡和布局新的煤炭产能,研究建立煤炭产能弹性和煤矿弹性生产机制,维护市场供需平衡,从源头防止新一轮煤炭行业大起大落的局面重演显得更加重要。
原标题:《煤炭行业产能过剩或将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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