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周轶君最新的访谈节目《第一人称复数》，嘉宾是学者徐小虎。她是牛津博士，享誉全球的艺术史学者，90 岁了，但实在是除了肉身，年岁痕迹鲜见，孩童的形容更为妥帖。这期节目叫《大人笨》，徐小虎和周轶君、张越一起，讲童年、艺术，聊聊当今世界那些大人早已失去的，做“小孩”的权利。徐小虎一点点把成年人的思虑，焦灼讲开来，最打动人的莫过于三个字：我们的表达开始越来越由这些来决定：被认可的可能性有多少？不被喜欢的概率有多大？久而久之，开始失语。奇怪也好，通透也好，徐小虎的观点未必所有人认同，但这的确是她义无反顾用九十载年月实践出来的分量。“这个敢说台北故宫有假画的人，如今 90 岁快乐隐居在尼泊尔森林”：徐小虎的著作 《被遗忘的真迹》，曾经震惊了艺术史界，她指出迄今发现的许多现今被收藏的中国绘画是伪作；而 200 多幅元画家吴镇作品中，她认为只有 3 幅半是真迹。当时无疑是让艺术史圈震动，而相信她的人寥寥，而很长时间她被排除在艺术史圈之外，几乎不参与学术会议。
“我不伤心，只是为了他们伤心，
因为他们缺乏了真实。”
节目中有一个场景，徐小虎和周轶君在西湖泛舟，有路过的游客看着徐小虎说她真可爱；留恋故土，钻研极致，畅所欲言，徐小虎一直在追求活得真实：找到真实常常是看起来并不愉悦的过程，更多时候我们谓之，你需要付出很多代价。但看到 90 岁的她仍然神态明亮，便觉得是值得了。徐小虎很难理解别人叫她老太太，从童年开始，她就一直觉得自己不超过 12 岁。
一开始，节目组怕 90 岁的身体不能再走路，承受舟车劳顿，便给她安排了游船代替全部行走，没想到徐小虎自己背着手就走到了聊天室内：
“我喜欢风，走路便像风一样”。
徐小虎出生在南京，祖父是北洋军阀皖系将领徐树铮，父亲徐道隣是民国宪法的先驱，在德国留学的时候认识了徐小虎的母亲芭芭拉。在战乱中度过童年，徐小虎曾经跟着母亲到了柏林，后来又到了意大利，8 岁时回到了重庆。尽管在意大利的日子算是丰衣足食，在重庆则是住在歌乐山上的一个小泥巴屋里，但这样的生活，徐小虎梦了一辈子。后来她搬到上海，觉得在都市里的生活都是“假”的，面对大人，面对没有野山和松树的都市，面对假的情感，和假的忧郁。![]()
（图源：优酷视频@第一人称复数）徐小虎的“真”，是一种主动的选择，肉身不断靠近死亡，但心灵并不会老去。徐小虎受收藏家、鉴赏家和现代书画家王季迁的启发，开创自己的书画断代鉴定方法，在学术价值之外，打动人的还有勇气和甘愿忍受孤寂。我们看，但常常忘了看见；相信权威，相信“二手的已经被专家认证过的作品”，但唯独忘了尊重自己的直觉。于是徐小虎出版了一本作品叫《没有大师的艺术史》：画家叫什么？大师是谁？都没有我喜不喜欢，来得重要。她谈大热的艺术家，从村上隆到草间弥生，直言这样机械性的复制不是艺术，因为“动不了灵魂一寸”；在节目里，她提到董源，“大家都认为好，可是我并不喜欢”。具体到本行的作为里：徐小虎在教育学生的时候，格外重视留给孩子们空间，不要去读，不要去学，直接教他们用心去“看见”。徐小虎问：但吃饭，爱人，难道需要准备吗？—— 是直接的，直接去感受的。是技巧在这样彻底的纯粹面前失效了，还是能够保有这样的纯粹，本就是一种在信息时代应该习得的基本技能？讲到和三位建筑师去故宫看大展”南宋“，其中只有一张是真画，徐小虎让三位大师找出哪一张是真的，结果最后只有摄影师找到了。“摄影师没看过书，不懂艺术史 —— 但看一幅画，本就是不需要任何训练的。”
想起了林小英和许知远在十三邀的最新对谈，她讲教育小孩要像植物一样不被任何所谓样本框住，要按照自己心性生长；也想起了俞冰夏和鲁豫在播客中的对话，难道我们只能在学过知识，掌握技能之后，才能在下笔，作画的时候说一句“我们是艺术家，我们在进行艺术创作吗”？临近结尾的时候，周轶君似还是有些怀疑：仅凭眼睛就能欣赏到作品中的美吗？未必就是对的，但这份想象力很重要：我们生活在一个一个被套设的网格中，每个人都在找点和线行走，但恰恰是超越于此的部分才最广阔啊。有网友笑称，想看徐小虎上脱口秀节目，她实在是太爱“爆梗”了：现代艺术的大家杜尚，徐小虎讲他是“堕落的开端”：他的小便池，只是一种标榜精神的叛逆，却不是真正的艺术。但这并不重要，被还有着充沛表达自己的徐小虎打动比较重要：这是和体魄，气血一样重要的生命力的昭彰。作为艺术家去创作作品，写一首歌，读一本小说，到底是被认可和看见重要，还是表达重要？“艺术是一种与灵魂的沟通，好比听音乐，你会感动到流泪，甚至整个人生都会被改变：比方说贝多芬和巴赫带给你的成长，也许你自己都意识不到 ——（图源：优酷视频@第一人称复数）
此处再度想到了伊桑 · 霍克谈论“艺术之用”的那一则：当你开心，心碎的时候，也许某一个时刻，你因为看过相应的艺术作品，所以有了参照，然后好好活过了这些现实时刻。那就是艺术的能量，它总是可以让你把心打开，并且扫开伪装。https://v.youku.com/v_show/id_XNjQyOTgxMzQ2OA==.html?showid=dbaa373ecc6440388e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