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丨凉都散记

文化 2024-09-25 00:01 浙江

一次避暑纳凉之旅，使我对六盘水多年的向往变成了鲜活生动的具像，深深印进了脑海里。

一、逃往六盘水

邯郸七月的热浪，把我逼到了六盘水。

说来也蹊跷，我原不是这么怕热的。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我曾在粤东北生活过四年。当年上学农课，七月里顶着烈日割早稻，插晚秧，也没觉得怎么难过。七十年代时，一般汽车上都没有空调，我开着铁笼般的大解放，在孝义下堡干涸的河滩里拉石灰，头上日头曝晒，四面热气辐射，屁股底下还是死不透气的人造革座椅，开上一天车，下车时稍不留神震动一下，鼻血就流出来了，就那样也熬过来了。还有那年给冷库送货，在室外38度的高温与零下18度的冷库间进进出出，反复历经冰火两重天的煎熬，都不知不觉地闯过来了。这怎么到老了反倒娇气了，对40度的高温就不耐受了呢？

六盘水，位于黔西高原乌蒙山区与云南接壤处，素有中国凉都之称，盛夏最高温度一般不超过28度，是近年来人们向往的避暑胜地。

其实我对六盘水的向往还不止于纳凉，而是源于早年间产生的一种情节。

我从小就爱看地图，在我的办公室里，常挂有一张中国地图，一张世界地图。在家里那张中国地图上我还把走过的地方都用红笔一一标了出来。记得那是七十年代，一次看地图时，偶然发现一个叫做六枝特区的地方。大家都知道，地图上所标示的大都是省、市、县、乡镇，以及一些有特殊地理意义的名称，这个六枝特区是个怎样的地方呢？它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此后的多年里，我还在地图上发现了一些奇特的现象，比如，青海省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西南200公里之外完全不相连的地方，竟然还有一块约3万平方公里的飞地；黑龙江大兴安岭地区的行署所在地，竟然位于内蒙古的加格达奇；还有美国的地图上竟然有两个华盛顿，一个在东海岸，是首都华盛顿特区，一个在西海岸，是华盛顿州，两地之间有万里之遥。这远处的我去不了，六盘水我还是可以去的。

高铁的出现似乎拉近了地域间的距离。中午12点39分从邯郸上车，经贵阳北转一次车，不要十个小时，在22点18分就到达六盘水。也许是贵州山多地少的缘故，城市比较拥挤，六盘水车站广场的水西北路，竟然只允许单向行驶。

六盘水全市海拔一般在1400到1900米之间，海拔最高峰在2900米的韭菜坪，它同时也是贵州省的最高峰。最低点在六枝特区的北盘江河谷，海拔586米，全市处于长江流域乌江水系和珠江流域北盘江水系分界地区，也许是因为地处高原，这座城市才有幸成为中国凉都。

二、大三线城市的胎记

之前虽未来过这里，但神游已多次。六盘水是个因三线建设而兴起的城市，它是大三线建设过程中，由六枝、盘县、水城三地整合而成的一座新兴城市，是西南大三线建设的产物，它一诞生就带着大三线建设的明显胎记。

1964年中央基于对国际形势的研判分析，做出了三线建设的战略决策。当时，以备战为指导思想，根据全国各地战略位置的不同，将全国分为一、二、三线，一线是沿海和边疆各省市区，二线介于一、三线之间，三线包括京广铁路以西、甘肃乌鞘岭以东、山西雁门关以南、广西南岭以北的广大地区，具体包括了云贵川等13个省区。三线又分为大三线和小三线。大三线是国家战略后方基地建设，是三线的主要部分，小三线是指在各省战略后方地区建立的以武器弹药生产为主的工业和交通运输以及邮电业。六盘水地区煤炭等战略资源丰富，中央决定在六枝（当时属于安顺地区）、盘县（当时属于兴义地区）、水城（当时属于毕节地区）建设煤炭基地。1965年1月成立西南煤矿建设指挥部，受煤炭部和贵州省政府双重领导，贵州省委成立了三线建设领导小组。1966年2月三地矿区改为特区，成立六盘水地区工业建设总指挥部，1970年六枝、盘县、水城三个矿区合并成立六枝特区，1978年12月改为省辖的六盘水市。至如今，六盘水市共辖两个区、一个特区、一个县级市，分别是水城区、钟山区、六枝特区、盘州市，市政府设在钟山区。

走进六盘水，可以明显地感受到三线建设对这座城市的意义，全市几乎所有的工矿企业和基础没施，都带着三线建没深深的胎记。许多大企业事业单位都是诞生于大三线建设时期。三线建设是中国经济史上一次极大规模的工业迁移过程，它搭起了六盘水城市的基本架构，铸就了六盘水创业发展的精神谱系，没有三线建设就没有六盘水市。

我来到位于原水城县委大院旧址上建成的贵州省三线建设博物馆，展馆外墙上赫然写着：三线建设是六盘水的根，三线企业是六盘水的本，三线精神是六盘水的魂。

从1964年到1980年，在“备战备荒为人民、好人好马上三线”的时代号召下，全国数百万来自国防工业、铁路、能源、钢铁、医疗及科研等行业的精兵强将，奔赴祖国大后方，按照“靠山、分散、隐蔽”的选址原则，在崇山峻岭中建起了一座座三线工厂。整个三线建设跨越了三个五年计划，全国共投入2050亿资金，建成了1100个大企业。仅在六盘水市，就投资29亿，建成了煤炭、钢铁等27个企业，确立了六盘水煤炭、钢铁、电力、建材四大支柱产业。三线建设开启了六盘水工业化、现代化的进程，奠定了六盘水的工业战略基础，给六盘水的经济社会发展带来了千载难逢的发展机遇。

当年毛主席多次说：三线建设搞不上去我睡不好觉。为此，六盘水的建设者们就提出：为了让毛主席睡好觉，三线建设要抓紧。把青春献给三线建设，革命加拼命，拼命干革命。好人好马上三线，备战备荒为人民。不想爹、不想妈，不出煤，不回家。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1966年起全国各地大力支援六盘水各项建设，仅煤炭部从全国抽掉的煤炭地质勘探队伍就达万人之多。20个省市的10万建设者带着先进技术、成套设备，成建制地转入六盘水。1966年7月，基建工程兵41支队七个大队（团级单位）奉命开赴三线建设战场，这支工改兵的部队多达2万人，6年中有131位指战员为三线建设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在博物馆里我还看到了邓小平和彭老总的身影。1965年冬，邓小平在视察六盘水矿区和攀枝花矿区后，提出了在六盘水建设钢铁厂的煤钢联盟思路，即通过当时已在修建的贵昆铁路、成昆铁路，利用六盘水向攀枝花运煤的返程空车运回铁矿石，形成两地间的钟摆式的煤铁对流，增建水城钢铁厂。彭老总在1965年受命担任西南三线建设副总指挥，上任途中被紧急召回到成都接受批判。6月27日他不顾身体虚弱赶到盘县后，立即投入工作，在盘县招待所，他坚持撤下为他准备好的多加的两道菜。在水城发电厂选址时提出：贵州田地少，要少占农田，这里交通不便，电厂选址要靠近煤矿。张爱萍将军称赞彭总：“逆境受命气犹壮，为国为民心无私。”

我们现在无法对六盘水的这段历史功过作出任何评价，我们只知道它诞生于三线建设这个特殊的历史时期，支撑起它的是我们这个民族特有的精神筋骨，它已成为国家记忆的一个片断。仅如此，便足矣。

三、夜郎国的草原

常人的印象中，最美的草原在北方，在内蒙，在东北，在青海，而在六盘水则另有一片属于云贵高原的大草原，这就是位于盘州市境内云贵接壤处的乌蒙大草原。

从水兴高速的乌蒙草原出口下高速，沿108乡道盘旋半个小时，就来到了乌蒙大草原景区的一号入口，换乘景区交通车，直扑海拔2500米之上的乌蒙大草原深处。

真是“乌蒙山连着山外山”，《奢香夫人》歌曲中的这句歌词恰到好处地写出了乌蒙山大草原的特点。这是一片10万亩之阔的天然草场，从草原向外望去，四周山峰连绵不断，比肩相连，环绕着这片大草原成为高原腹地。这是云贵高原上海拔最高、单体面积最大的高山草原，它与矮杜鹃花海相守，构成了乌蒙山最美的圣境。

在这里，山在眼中，云在脚下，湖光天鉴，佛光偶现。牛羊徜徉于地，风车旋转于天，自然景色与现代文明完美体现于一处，乌蒙诗篇乍现于脑际，不由地就进入了诗与远方的冥想中。

从城里来的度假散客，悠然地自驾进入景区，捧儿抱女，扶老携幼。年轻的姑娘盛妆骑在马上兜风，学龄儿童手操风筝放飞心情。大地无语，但草儿记下了他们的幸福；微风不燥，但云朵看见了他们的美丽。大自然在这里就是一幅壮丽的画卷。整整三个多小时，我都没有走出这幅画卷。那扑面而来的高原风温柔地抚摸着游人的肌肤，那四通八达的栈道直通人们的心底。那不大的天池藏不住高原人泼天的喜悦，那高耸的观佛台望不断芸芸众生的善念。这里年平均气温11度，一年四季都值得游玩，春赏花、夏避暑、秋看佛光冬滑雪，常年都散发着魅力。人们说在这里可以体验民族风情、夜郎文化、红色文化、矿业文化、古城文化，可这些我都做不到了，因为我已经被融化在这唯美的草原之中走不出来了。

四、云水月照谷

如今的游人追求的是深度游，讲究的是沉浸式体验，在六盘水钟山区月照街道，就有这么一个月照养生谷，是可以满足游人这些愿望的地方。月照谷主要分布在双洞村，双洞是这里的第一个景观。

贵州的河不同于平原上的河，自始至终都可以看见，贵州由于山峦起伏，又多喀斯特地貌，那河水不知什么时候就钻进地下不见了，不知过了多远又从地下冒了出来，那双洞就是从地下冒出河水的两个洞口，它冒出地面后显行了大约三公里，又在北边不远的地方遁入地下了，而月照谷恰在它冒出地面叫做害奈河的这条山谷里。

双洞村不大，全村约百十户人家。凭着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依托“锦绣、生态、近城、通航”（六盘水月照机场就在附近）的四大优势，围绕吃、住、行、游、购、娱，以月照养生谷为纽带，抱团打造乡村旅游、康体养生、观光农业等产业。双洞山泉、洞穴烧烤、山地柴火鸡、望月客栈、户外运动基地、生态观光园、儿童游乐场，都是他们开发的项目。村民办起了22家农家乐，27家乡村旅馆，常驻的客人每天百十元即可包食宿。客人们白天可以沿着东山四公里长的栈道，踏着乌蒙天梯的三千个台阶，到达东山的月亮洞，去近前观看这个每年二月初八都被月亮穿过的山洞有着怎样的神奇之处，可以穿过瑞士风情街，去看石生树的奇观，可以沿三岔河瞻望神雕峰，可以攀上大硝洞寻找吴三桂当年熬硝的洞窟，晚上则可以叫上几碟小菜，在月光下品茗饮酒，或到休闲广场跳舞健身。

月照谷环谷皆高峰，河水量大光照充足，夜来昼往中，山谷常升起云雾，白墙红瓦的农社在白云轻雾间若隐若现，游人们在这种氛围中飘然欲仙，好一个月照养生谷，好一处人间仙境。

五、俯瞰北盘江大桥

到六盘水不可错过的景观有很多，比如乘坐10.5公里长的索道穿越湿地湖泊，去国际生态休闲度假区梅花山观光；比如去野鸡坪的野玉海景区体验亚高原户外运动；比如到拥到珙桐、红豆杉等珍惜植物的玉舍森林公园去探寻植物化石；比如去号称世界古银杏之乡的妥乐村银杏世界去踏金；比如去有着世界上最大面积野韭菜花儿的韭菜坪去领略乌蒙之巅、贵州屋脊的高峻。我选择去看那个具备鬼斧神工特点的北盘江大峡谷，去大峡谷观景台远观北盘江大桥的全貌，而且是躺在悬空的蓝天吊床中俯瞰这些美景。

北盘江大桥位于云贵高原中部，云贵两省被北盘江大峡谷隔开，一江之隔阻碍了两地的交往。根据勘测，桥面要建在距谷底565米的高度上。美国桥梁专家史密森来考察后预言，中国至少要3000年后才能在此建成大桥，而中国建桥专家克服了方案设计，构筑桥墩，高空组装三大难题，三年就建成了这座1340米长的世界最高桥，北盘江大桥耗资10亿，历时三年，2016年竣工，杭瑞高速终于跨越了北盘江。此桥高度打破了世界吉尼斯纪录。

这样的奇迹不可不看。

北盘江大桥连接在六盘水与宣威之间，从六盘水出市区西行57公里，来到距离北盘江大桥约两三公里的岔河村附近的观景台，向西北望去，只见地缝般的大峡谷之上横跨着一座红色护栏的大桥，两座桥塔支撑起两个由224根斜拉钢索形成的白色大三角形。从此，群山恭敬地向它俯首称臣，峡谷无声地向它顶礼膜拜，北盘江大桥此刻就是宇宙间最靓的崽！

为了增加观景的娱乐感，建设方专门在观景台旁建起了一座伸向天空的钢架，在吊车巨臂般的钢架下，吊着一个半球形玻璃房，房内设置一张圆形大床，游人完全可以躺在床上透过玻璃远观大桥的雄姿，这让游客们禁不住欢呼雀跃，如此壮丽的大桥！如此奇特的观赏姿态！简直美翻了！乐嗨了！

六盘水啊！你不仅是座凉都，你是天地山水间的大画廊，是锻造创业精神的大熔炉，更是我记忆中YY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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