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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丨秋分

文化 2024-09-24 00:01 浙江

秋分客尚在，竹露夕微微。（杜甫《晚晴》）

【1】阳光

去年秋天，你还在单位的办公室办公。

办公室在三楼，窗户面向西开。如果天晴，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阳光会透过玻璃窗照进室内，办公桌椅和沙发上会铺上一层阳光，让室内变得无比亮堂。

“秋分”节气的阳光让人喜欢，你看见去年“秋分”的阳光照在窗台上，窗台上摆放着几盆绿植：吊兰、落地生根和芦荟。

有一阵子，吊兰长得很茂盛，枝叶贴着玻璃窗，长成了扇形，一走进办公室，就看见一把绿色的扇子贴在窗玻璃上，像一幅恬静的小画。

今年的“秋分”，你的办公室搬到另外一个单位，办公室的窗户在南面，上午的时候，阳光就透过窗玻璃照进室内，靠窗的几盆绿植沐浴在“秋分”的阳光下，同样显得分外恬静。

那盆吊兰在你离开那个办公室的时候慢慢枯萎，你只带走一盆芦荟，带走的一盆芦荟和另外一些绿植靠着窗玻璃，虎皮兰、长寿花、一帆风顺，还有一盆君子兰，一个人独坐，和这些新鲜的绿植对话，让你感觉旧时光越走越远。

在那个老旧的办公室办公，疲惫的时候你会站在窗前往外看，窗外是一片小树林，小树林紧靠着一条马路。树林的东面，有一块空地，春天的时候空地上种着油菜，黄灿灿的油菜花很养眼。电视台的几位朋友来你办公室，他们透过窗户看见一大片黄灿灿的油菜花，有一些惊叹，独享这样的景致，让生活有了一点诗意。

新办公室在一楼，室外就是树林，高低错落的绿化树，在秋天的阳光下，树影斑驳。

一个人靠窗坐着，“秋分”节气的阳光照在你的案头，让你回忆起你写过的一些文字：

你在薄凉的秋风中读李商隐的《锦瑟》，突然想起许多年前读过的一篇小说的结尾：她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很轻很轻的脚步声。深秋的阳光很好，从西边的窗户照进房间，窗台上的几盆绿植沐浴在阳光下，楚楚动人。

她坐在沙发上，面孔沐浴在阳光里，没有了上午的病态。他带上房门，坐在她的身边，握住了她的右手。

她没有动，他握住她右手的时候她靠在沙发上，微微闭上了双眼。她的眼睑毛很长，在阳光下毛茸茸的。

他靠着她，握着她的手，阳光静悄悄的，房间里静悄悄的，但温馨而不暧昧。

这就是等待的结果吗？

她的手小巧而温润。

突然想到李商隐的《锦瑟》，琴瑟无端五十弦，印象中有一首这样的歌，如果有机会，一定让她在钢琴上弹给你听。

这篇小说的名字好像就是《锦瑟》，但你忘记了这篇小说的作者是谁，你之所以记住它是小说结尾带给你的一种氛围和感觉，就像风和梦境，在这样的感觉中，作者是谁就不显得重要了。

【2】虚幻的场景

周末的上午去超市，马路上有一起车祸，一辆轿车从南往北行驶，和一辆电动车相撞，你看见的时候轿车已经停下，打着四角闪，电动车躺在轿车车头前地上，骑电车的人早已被救护车拉走，地上有一大摊血迹，应该伤势严重。

一滩鲜红的血迹在秋天的阳光下格外刺眼，你绕过那摊血迹走进对面的一家超市，车祸让人惊心，脆弱的生命，需要精心呵护，应了那句话，“生活不易，且行且珍惜。”

从超市回来，邻居家的车库装修，门口有一堆建筑垃圾。你打开车库门给自行车充气，你家车库门前的那盆兰花草正开着紫蓝色的花朵，香椿树树影摇曳，眼前的场景和刚刚看见的车祸场景交织在一起，突然感觉人生的虚幻。

这是一些虚幻的场景，需要一首诗来应景。

每到这个时候

我就忘记自己

那个虚无的我被换回来，站在

椅子边

坐在椅子中的女人呆呆地望着

万物如无物的存在

手中的雀巢已经冷却

头发有些凌乱

她在音乐声中吐着烟圈

所有的黑都被灯光吐出来

下雨时，她怀抱水样年华

钟情湿润的事物

我搂着她的双肩

陪她一起看黑夜中的灯光

看窗户玻璃中的我们

她露出笑容，她看见虚拟的情人

（邓如如《看见虚拟的情人》）

【3】八一路上的小酒馆

春风沉醉的晚上适合聚餐，秋意阑珊的晚上同样适合聚餐。

柳永一袭青衫从时间深处走出来，“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沉沉的暮霭和万般愁绪的烟波，这样的场景最需要举杯小酌，让酒后的心情溢满李白的豪气，“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那么，在秋日的夜晚，和几位朋友相约，小餐馆安排在八一路上的“杜一道”小酒馆。这个小酒馆开了二十多年了，家常的菜肴很可口。

点的菜肴有：吊锅鸡（小酒馆的招牌菜，好多年过去，还是那个味道）、小酒馆自己做的牛肉、炝笋瓜、辣炒茄丝、丝瓜炒西红柿（前段时间在东明县城的一个小餐馆吃过这道菜，味道很独特）、醋溜白菜、辣椒炒肉、大葱烧豆腐、水煮花生米、丸子汤、锅巴肉，都是家常的菜肴，吃起来很可口，那是在大酒店吃不到的味道。

其中几样菜很受欢迎：炝笋瓜、醋溜白菜、辣炒茄丝、葱烧豆腐，几乎光盘，又重新点了几份。

挨着这个小酒馆还有一家川菜馆，味道很好，开的时间很久。好多年前你在附近的一个小区居住，在这家川餐馆吃个好多次饭，那是一段失意的生活，在“八一路”，在东方红大街和曹州路上，一个人游走，沿着那条护城河，护城河中的水流沉淀着那段日子的记忆。

回忆中有一年元宵节，和一位朋友在月光下，沿着护城河堤放鞭炮，那是个恍惚的夜晚，没有前途，只有虚幻的迷茫。

上大学的时候读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最低层次的需求是生存和生理的需求，但中国人的生理的需求不强烈，满足不了照样往高层次走，譬如鲁迅，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过着苦行僧的生活，但都没有影响他的自我实现，那些充满力量的文字，是留给后人的一大笔精神财富。

有的人基本需求满足了，也未必往高处走，而是变本加厉去满足最低层次的需求，譬如有一些人，总是停留在最低层次的需求上徘徊不定。

其实，好多需求在同一阶段共同存在，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所以，歌德说，理论都是灰色的，只有生命之树长青。

秋天的阳光真好，充满热度。

【4】2017年的秋分

2017年的“秋分”节气，你写下了以下的文字。

你在秋天的分水岭上徘徊，回望过去的时光，那由立春到白露组成的光阴，宛如人生的童年、少年、青年和中年，秋分过后的寒露到大寒，就构成了人生的暮年。

“暮年万事付乾坤”（宋陆游《遣兴》），暮年的心境适合告别，适合独坐和沉思。

花事不再，树叶慢慢变得枯黄，一场秋风连着一场秋雨，肃杀之气逼来，让人内心顿生仓皇。

草丛和灌木丛中，虫子没白天没黑夜地鸣唱。有一次你夜半醒来，月在中天，窗外风凉如水，虫子们波涌般的鸣唱让秋夜寒彻。

你站在窗前聆听虫子们的鸣唱，听出的是撕心裂肺的靠别。初春时分的惊蛰萌动，筋骨舒展，漫漫长夏的野蛮生长，都在秋分的这一刻慢慢划上句号。寒霜降临的日子，蛰伏的时光，告别的盛宴在秋分的舞台上徐徐拉上帷幕，站在窗前的你却不是谢幕人。

你独坐在斗室内，放在案头的许多本书都没来得及打开，许多收拾心情的文字还在内心深处涌动，秋分就来了，让你猝不及防。

穿上泳裤跳进那个大湖，一个夏天你和那个大湖有过许多次亲密的接触，辽阔的湖水洗去了你内心深处的无数次纠结，你在大湖中仰俯舒展，自在自由。

但秋分来了，和大湖告别的时间也到了，一场大风降温之后，作别在挥手之间。

你收拾好尘封好长日子的渔具包，去秋日的池塘里垂钓。库区深处的鱼塘四面都是杨树和杂草，杨树的叶子已经落完，枝条在空中摇曳，树杈上褐色的鸟窝裸露在风中，鸟的翅膀在风中瑟缩。枯黄的草丛中虫子的叫声一阵接一阵，无休无止。

一只青蛙从草丛中跳出来，一纵身跃进了池塘，你没有听见它的叫声，季节的更替封住了它歌唱的咽喉。

你把挂着鱼饵的鱼钩沉入一池秋水，秋水沉静，如你此刻的心情。但草鱼凶猛，拉弯了你的鱼竿，你在和草鱼的较量中慢慢消解了作别的感伤，你想在霜降之前还会有几次像样的垂钓，你不想让渔具包再度尘封。

在秋分到来之前，你的几位老朋友陆续作别了多年的岗位，让你无法预料秋分来得如此之快。

成武大田集姓常的那位老大哥，你们有许多年的友谊，他是那么谦和，远离烟酒和应酬，把十几所学校打理得熠熠生辉。他是多么留恋他付出无数心血的平台，他是多么热爱孩子们，你见过他打量孩子们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走出校园时的目光，几多慈爱，几多宽慰和心安，几多希冀的羽翼在飞。

牡丹区都司姓董的那位老大哥，身体是那么健硕，你们曾经在一起游过泳，他在水里鱼一样灵动的泳姿，如他宽厚的心胸和朴质的人格。

还有定陶陈集姓焦的那位老大哥，高庄姓段的那位老大哥，和他们在一起有许许多多美好的回忆，你站在秋天的分水岭上体悟他们离开多年岗位时的感伤，他们的作别柔肠寸断，他们走下岗位的背影让你热泪盈眶。

秋分，该作别的只能作别，该放下的只能放下。“没有房屋的人，谁也不为他建造。孤独的人会长久寂寞，会在无眠的期待中读书、写长长的信；会在秋风蹂躏枯叶的街巷里，不安地踱来踱去。”（里尔克《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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