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于江(素材/姜维先)
前天,我怀着复杂的心情,把我曾尊敬的老首长任常明,安葬在了县城的公墓,参加葬礼的只有我一家三口,场景凄凉又尴尬。
要知道任大哥,原来可是非同小可的人物,他在部队做到团参谋长,后转业到县城公安口担任领导职务,虽犯了事坐过几年牢,可去世后,不用说老战友老同事,就连农村老家的远近亲属也未有一人到场,想想真是让人痛彻心扉的寒凉,因为任大哥的犯事,有一大半的缘由是因为他们啊。
1981年,我参军入伍在吉林长春市郊服役,当兵不到两年,我遇到了我生命中的贵人,那就是时任部队团参谋长的任常明大哥。
那年的深冬腊月,任参谋长下连队视察,与战士一同在军人食堂就餐,我们又恰坐在一桌,在饭前饭后的交谈中,他发现我如他一样的口音,便探询起我的家乡是哪里。
当我道出祖籍是山东沂水时,任参谋长便亲热的握着我的手道:我也是沂水的,还真让我猜中了,我们是同县的老乡。
用餐过后,我还是老习惯,主动帮着炊事班的战友,麻利地收拾着饭桌上的碗筷。大概这一幕被任参谋长记在了心里,他认为我是个勤快能干的人,更囿于我是他的沂水老乡的缘故,不久就调我到团司令部勤务班做了公务员。
到了团部后,我跟任参谋长见面的机会就多了,也就互相了解了一切。我生长在沂蒙山区,一个兔子不拉屎的叫冷山峪的村子,母亲早亡,父亲拉扯我们兄弟三人过活,日子一直是少吃缺穿。
为了改变现状,父亲把院子里的一棵老楸树卖掉送了礼,才让我这个长子步入了军营。可一到部队我觉得前途很渺茫,考军校学历不够,转志愿兵可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任参谋长了解到这些,动了恻隐之心的他,拍着我的肩头鼓励我说,只要你好好干,我会尽可能助你一臂之力的!
任参谋长也是个苦命人,他是因故丧失了父母的孤儿,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孩子。他在参军入伍时,乡亲们反复叮嘱他一定要在队伍上好好干,干出名堂来可不能忘了穷苦的家乡父老啊。
任大哥没有辜负家乡人的期望,以一个山里娃的吃苦耐劳,为自己在部队拼搏出一片天地。他从班长到排连长一步一个脚印,做到了现在的团参谋长,他也暗暗下着决心,一有机会一定要报答生他养他的家乡父老!也就是这朴素的报恩情结,导致他后来误入了歧途,身陷囹圄晚年惨淡凄凉。
在任大哥的鞭策鼓励下,我在勤务班工作勤恳任劳任怨,不久就顺利入了党,任大哥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可他又觉得我考军校不成,至少要在部队当个技术兵,也好有转志愿兵的可能。
可当时任大哥已基本确定了转业,他担心离开部队后,人走茶凉,为对我负责到底,他利用人脉关系征得师军务科同意,又找了另一个领导帮忙,把我调到师里一个汽车连学开车。虽不久任大哥就转到老家县城,做了公安局的主要领导,可他始终关注着我的成长进步,直到后来我顺利转为志愿兵后,他才放下心来。
当兵十余年后,我也转业到县城一家塑料厂工作,与任大哥见面的机会就多了起来。我发现,他虽已是县公安局的二把手,可还是那么平易近人亲切热情,到他家来的老乡络绎不绝。
后来我所在的厂子改制,我想承包过来,任大哥除了给予了鼓励,还主动帮我去银行跑贷款,并拿出了自己七万元的积蓄来帮扶我,才使我现在有了相当规模的一个塑料制品厂。
任大哥是个重感情办实事的人,他老家的人无论大事小情找到他,他从不推辞都是竭尽全力,可也由此触碰了法律底线,最后受了牢狱之灾不说,还妻离子散老无所养。
村里卖绿化树的找他;在县城承包建筑工程的找他,这都不是他权利范围的事,他只有用利益交换的方式去给老家人出力。更出格的是,村里对他有特别恩惠的一个老者,其孙子偷割了高压线路,被当地派出所拘捕,这位老者声泪俱下的求他捞人,他稍有微词表示拒绝,这位老者就吼他是忘恩负义,他也就只好因情枉法了。
还有对他有大恩的村里老支书的孙子,强行占有了幼女,找到他要求摆平此事,他只好违心的采用极不光彩的手段用钱解决了。任大哥所做的这一切,被一个早就觊觎他位置的人,有理有据的掌握了事实,举报到上级纪委,他便被毫无悬念的绳之以法。
任大哥的妻子是一个干部的女儿,她从来就鄙视厌恶,到家里来的农村人,又见到丈夫无原则的,为他们办这些违法的事,曾屡次警告他,这是在玩火,早晚要被老家人拖累到牢里去,可任大哥为情所困,不得不铤而走险。
因而,当他锒铛入狱后,妻子认为他这是咎由自取,活该如此,随即提出了离婚,并卖掉了房子,带着唯一的女儿去国外定居了。
待任大哥出狱时,他已是妻离子散居无定所,我只好收留他,在我厂子里做了看门人。这些年,村子里对他有恩,他也算知恩图报的那些人,早已过世。现在村里只知道他们村曾出过一个大官,后来犯了法坐了大牢,至于是否是为他们坐的牢,是没人理会的。
任大哥成了罪犯,也就没脸面再回到村里去,就这样隐居在我的塑料厂苦度着残生,就连他的死去,也没多少人知晓,就算告知了他们,恐怕也没人为一个,曾是阶下囚的人怜惜半点的。
这些年,我对任大哥是的照顾是问心无愧的,除了供给他的一切生活用度,逢年过节还请到我家里一同团聚,就是他在生病的这两年多,我带他四处寻医问药,千方百计的想延长他的生命,可他得的是恶疾,确是回天无力。弥留之际,我与他同居一室,陪了他四个多月。
我的妻子和儿子,曾百思不得其解的问我,为什么对一个做过牢的人照顾的这么用心。我心里明白,没有任大哥就没有我的今天,尽管他后来成了罪犯,出于人道和做人的良心,我都应该这么做,如果不是这样,我就问心有愧,心里就永远得不到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