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1900年，《大闹天宫》导演万籁鸣出生于南京，1919年，来到上海商务印书馆美术部工作，他与3个兄弟居住在静安区天通庵路。1954年，万籁鸣进入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工作，拍摄《大闹天宫》。上世纪90年代初，文史掌故作家王晓君曾来到华山路上一幢老式公寓，拜访了万籁鸣。
文|王晓君
▲万籁鸣（左）为巴金剪影
上世纪60年代，动画片《大闹天宫》获得了捷克斯洛伐克第13届卡罗维发利国际电影节短片特别奖，后又获22届伦敦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奖，可谓我们这一代人妇孺皆知的大事。
▲1961年12月，由万籁鸣、唐澄导演的彩色动画长片《大闹天宫》上集摄制完成，下集完成于1964年9月。（民生现代美术馆“绘动世界”上海美术电影的时代记忆与当代回响 施丹妮 摄）
然而，这部动画片的导演，知道的人就未必那么多了，他就是中国动画电影创始人万籁鸣。
1900年，万籁鸣出生于南京，1919年，来到上海商务印书馆美术部工作，他与3个兄弟居住在天通庵路。他们都喜读《西游记》，崇拜孙悟空，常想创作出一部表现孙悟空机智纯真、敢说敢为的作品。
张光宇乃中国装饰画艺术奠基人，他办过《上海漫画》等杂志。形象幽默的漫画深深地吸引着万籁鸣。一次，万籁鸣画了一幅讽刺把叮咬自己的蚊子赶到别人身上的《驱蚊》漫画，塞进印有商务印书馆的信封，寄了出去，不出一个星期，有人按图索骥找到了万籁鸣，递上了张光宇给他的一封信。从此，两人成了好朋友。
万籁鸣一直想搞一部动画片《大闹天宫》，但终不如愿。一天，一个商家主动找到了他，说愿意投资。高兴万分的万籁鸣花了几个月的时间设计了《大闹天宫》的人物造型，可商家突然改变了主意，强行宣布停拍。无奈的万籁鸣只好看着《大闹天宫》夭折。张光宇得知便来信慰之：“这个年头先吃饱肚子，《大闹天宫》会有出头日的。”
▲上：《大闹天宫》导演万籁鸣和美术设计张光宇（1960年）
下：《大闹天宫》动画片造型设计画册（绘制：张光宇、张正宇）
1954年，万籁鸣进了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领导特伟给他下了死命令：“《大闹天宫》是你多年的夙愿，你就放开手脚，大胆地干。”为此，特伟还从北京请来了张光宇、张正宇两兄弟配合他做人物造型和美术设计。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老友相见，张光宇开玩笑地对万籁鸣说：“听说你为了拍这部片子，已去了龙宫一回。”万籁鸣心领神会地说：“你这机灵鬼，消息如此灵通。”原来，自接拍《大闹天宫》任务后，万籁鸣兴奋不已。一天在与编剧研讨完剧本后，他到后花园内荷塘边散步，见一青年正骑着自行车兜风，万籁鸣乘兴坐在他车后座上，年轻人一慌，撞在石头上，而万籁鸣却飞进了池塘内。好在池塘不深，观者笑着用竹竿把他拉了上来，中山装两只大口袋灌满了水，鼓鼓囊囊。有人笑着对湿漉漉的万籁鸣说：“龙宫里借回了什么宝啊？”万籁鸣翻开口袋，只见一些小蝌蚪漏水而出。万籁鸣顺势而说：“我把龙子龙孙给请回来了。”
上世纪90年代初，我与天然造型艺术馆馆主彭天皿来到了华山路上一幢老式公寓，拜访了万籁鸣。
这是一组南北四间的普通住房，里面住了四户人家。万老住的是朝北临街的一间。几只简易的书橱把30平方米的屋子隔成相通的住房和书房。
万老指着沙发旁一幅《摘仙桃》对我们说：“这几年，报刊纷纷来约稿，真是忙煞我了。”此时，跟随他几十年的老保姆以为我们又来索画的，便指着书橱上贴的纸条“积欠好友画债百来幅，旧债未了，新债又来，如之奈何？”暗示我们。万老笑了：“她呀，不是挡驾便是为我保驾，真成为我的保卫科长了。”
说笑之后，彭天皿拿出一块由石与树相嵌而成的天然造型《梅桩嵌石孙悟空》，向万老请教。万老端详了片刻，便欣喜若狂地说：“绝！你看活像大闹天宫后回归的弼马温，他披袍戴甲，多神。前胸的金毛闪闪发亮，还带着‘暖兜’，跷着腿，瞪着眼从天而降，比我画的孙悟空还逼真。”当即，万老挥毫写下了“金猴神态，巧夺天工”的赞词。
万老身体还算健康，仍作画，只是作画时，手有些抖。他喜动，不喜坐在软沙发上，他说：“这也许受孙悟空机灵、硬直的影响吧。”说着，他在硬邦邦的红木太师椅上来回地转动着：“你们能看得出我94岁吗？”每当谈到画猴之时，他会兴致勃勃地模仿着孙悟空的几个动作，示意给我们看。万老精神十分爽朗，手中一把拐杖似乎成了他的装饰品。
万老除绘画之外，还喜剪影。他兴致甚浓地向我们介绍了他为巴金剪影的情景。一次，在武康路一幢花园楼房里，巴老坐在采光较好的窗口前，万老戴上玳瑁边的老花眼镜开剪了。待到剪好后，很自然地把眼镜插回上衣口袋。这时，巴老接过剪影，戴上金丝边眼镜仔细地欣赏着，并不时地称赞着说：“老兄，老枝绽青，不愧为艺术大师，剪得真像。”边说边摘下眼镜，随手放在桌上。在座的也抢着欣赏这幅剪影头像，你一句，我一言，沉浸在欢乐之中。
临走时，万老以为自己的眼镜留在桌上，便顺手将巴老的眼镜放入包中。巴老见之笑着说：“老兄真是个孙悟空，一副眼镜变成了两副带走。”此时，万老才发现自己的一副眼镜早已插在上衣口袋里，便打趣地说：“哎呀，真是老昏了眼，竟敢当面偷走了老君灵丹，当罚，当罚。”万老边说边比画着，风趣的言语把大家逗得捧腹大笑。
拜访即将结束，我请求万老和我们合影并题字。万老欣然同意，他以颤抖的手为我题上了“仁者爱水”四个字，万老解释道：“水不像太阳，它安于卑下，总是向低处流，不与万物争高低。人要学水，要乐于助人，真诚待人。”捧着这富有哲理的方尺，心想这是万老对我的期望啊，牢记，牢记。
▲万籁鸣书“仁者爱水”
作者介绍
王晓君
著名文史掌故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上海作家协会会员、上海古典文学学会会员、《海派文化》创办主编。
▲《大闹天宫》下集摄制组部分成员（1964年） 阎善春先生提供（民生现代美术馆“绘动世界”上海美术电影的时代记忆与当代回响）
编者按：
本栏目来源于1994年2月8日创刊的《静安报》副刊《百乐门》。在微信平台，“百乐门”将以全新形式向读者展示。每周定期推送，换个角度阅读静安。投稿可发至 jinganbao2016@126.com
作者：王晓君
图片：施丹妮 ，部分由作者提供；部分资料来源上海民生现代美术馆
编辑：施丹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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