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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万民 || 在建筑工地上(组诗)

文摘   2024-12-01 00:00   河南  






在建筑工地上(组诗)
       刘万民



剖开内心的雨水


每一个清晨，手机里的闹钟都会按时响起
起床，跑厕所、洗脸、刷牙
食堂里那个打饭的老板娘面色如一张绉布
从窗口扔出一个个馒头，冷冰冰的寒
喝一小碗米汤，得付一元钱
不过，我不去排队，锅里放的是昨晚没卖完的剩米
茶房那边有热水，一杯足够了，沾一点床头的零食
一场雨水哗哗下起来，敲打在屋顶的铁皮上
我开始翻动心事，掐指数起日子来
一天，一周，这大概是我来到工地的第二十九天
早习惯了手握紧一张铁锨
站在脚手架上，一锨一锨翻动铁皮上的水泥
然后，用力举起，灌柱子、填圈梁、打楼梯
中午加班，晚上加班，认真用震动棒夯实自己的每一天


站在门外，呆呆望天，每一次远出到建筑工地上
心底希望落下一场雨水，我的思绪可以舒展开来
不用慌慌张张在月明星稀中爬起，可以，打开手机
听一首歌，看一段新闻，或者，随意拿起一本书
翻开一本诗集，读海子的那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不希望落一场雨，也不可以落一场雨
我还没有挣到一个月的生活费，微信里的钱一分一毛少起来
工友说老板已经两个月没发工资了
不希望落一场雨，不可以落一场雨
孩子要上学，电费水费，合作医疗又要缴了
我得攒够一些钱，将来买一张车票，只为
留在家种了一辈子庄稼的老婆，一生
还没走出过山村，没坐过一次火车


在建筑工地上


昨天，我腰上紧捆着一根安全带
在二十米高空的水泥大梁上行走
电锤打眼，安螺丝，拉装钢丝绳
每走一步，手指的一个细小动作
都让自己小心翼翼
汗水湿透了衣裤，顺着肚皮，流到鞋跟
这样的举动到了下午，四点钟
我骑电动车去茶房打水
眼睛里的天空
路边几十层的高楼，变成了白茫茫一片
像暴雨来临时的陡然


我迷迷糊糊，躺在地上，被队长发现
尽管，这些天，员工分发有药品
龙虎人丹，藿香正气水，清凉防暑颗粒
但总有一些人，抵不着太阳的眼睛
泄下的毒热，倒在工地上


晚上，六岁的儿子跟我视频
对我说，老爸，你干活晕倒了，会死吗
我告诉傻儿子，让他好好学习
别像我长大了没文化
只能在建筑工地上混日子
老爸才五十多岁，还要挣钱
要等你长大


我的诗被割出痛


前不久，我们的工地上
高高耸立的打桩机
起重的钢丝绳突然断裂
打桩机下的几位民工
奔跑时没了方向


那个带班的队长
为了呼喊大家，没来得及躲避
沉重的钢铁压轧在他身上
不幸中的万幸
生命保住了，可是
一条走路的腿，说没就没了


每当，我上班时
从打桩机下路过，跌落的那些诗行
总会和心一样，被那根断过的钢丝绳
割出阵阵痛



不喊一朵花的名字


工地上，那段隧道基本完工
顶部滩平的土地上
我们洒下汗水
撒上草籽和花种


我们还不曾离开的这个城市
草绿了，花开了
杏白、桃红、菊黄、紫藤
我们在花丛中合影留念
春天里，不喊一朵花的名字


替你们永生


 这工地上，十多米的机坑里
有深水的潜伏，钢筋的锋芒
黑暗里墙壁的碰撞
也有楼梯的一步步滑落


这南方多雨的天气
大家都不情愿上夜班
我一个人去，想了
我的年龄大，也要挣钱养家
我要独守雨水的夜，一个个
割井管，接水管，拉电线
切割机，电焊机，砂轮机
要做要用，要让三十台水泵
向高度激情喷发
如果我的一个趔趄
一个纯粹不小心的动作
触摸到高压电线的热度
我老化的骨头在灰烬中
湮灭成不舍，最后永生
也替你们永生



作者简介:刘万民，河南宜阳人，打工诗人，洛阳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洛阳日报》《洛阳晚报》《龙门文学》《河南经济报》《南方工报》《劳动时报》《湖南工人报》《民主协商报》《老年生活报》《宿迁日报》《慈溪日报》《清远日报》《邢台日报》《鹤岗日报》《作家文苑》《文友》《演讲与口才》等。有诗被收录《当代世界华语诗大选》《跨世纪新诗人组诗选珍》《洛阳文学年选》(2022诗歌卷)，《洛阳文学年选》(2023诗歌卷)。出版有爱情诗集《留下爱，我就走》，友情诗集《无言的爱》，打工诗集《牵着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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