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奥尔登是《外交政策》专栏作家、西华盛顿大学客座教授、外交关系委员会高级研究员。他在专栏中写道,如果特朗普兑现他的承诺,就将影响美国甚至发达国家子孙后代的移民政策。十年前,美国国会几乎通过了一项法案,本可以让近1100万生活在美国的无证移民合法化,并为他们提供通往公民身份的路径。然而,现在,美国将在1月20日启动可能是历史上最大规模的驱逐行动。“我们知道你们是谁,我们会找到你们,”托马斯·霍曼说道。在当选总统特朗普宣布他将担任新政府的“边境主管”,负责边境安全以及无证移民的驱逐工作后一天,他发出了威胁。霍曼承诺实施“这个国家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驱逐行动”。如果他成功了,这将重塑一代甚至更长时间的移民格局,不仅是在美国,还会影响世界其他许多地方。落到今天这种局面,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自20世纪60年代起,大多数发达经济体——除了日本,逐步对更大规模的移民流开放。在美国,外国出生人口的比例从1970年的不到5%上升到如今的接近15%。大多数西方国家将移民视为经济上的利好,认为移民带来了人才和奋斗精神,并有助于填补从农场工作到医疗保健等职业的劳动力短缺。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许多国家拒绝接纳逃离纳粹迫害的欧洲犹太人,这种情况引发了广泛反思。西方国家随后通过了宽松的难民和庇护法,要求接纳那些逃离迫害、酷刑或死亡威胁的人。2000年代,美国国会曾多次试图通过法律,将长期居住的无证移民合法化,就像1986年里根政府时期做的那样。最近的一次尝试是在2014年,尽管有超过三分之二的参议员支持,其中包括14名共和党人,但最终仍在众议院失败。过去十年中,美国和欧洲都经历了一系列移民危机,涌入边境的难民人数,远超政府的应对能力和民众的接受程度。虽然通过调整庇护流程,或寻求邻国如墨西哥和土耳其的帮助,偶尔能缓解压力,但每当抵达人数再次激增,新的危机就会随之而来。随着逃离冲突、暴力或经济崩溃的移民人数不断增加,全球流离失所者的数量在过去十年中翻了一倍,达到近1.2亿人,移民问题已在全球范围内变得更具政治敏感性。在欧洲,主打反移民政策的民粹主义政党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进展。即使是那些历史上接纳大量移民的国家,如加拿大和澳大利亚,也变得更加谨慎,正在减少移民配额。特朗普重返白宫,声称自己获得了驱逐无证移民的授权,其中包括数百万已经在美国居住了几十年的移民,以及数百万过去四年中根据拜登政府较宽松政策获得临时合法身份的人。特朗普有关边境问题的任命,表明了他对驱逐移民的决心。霍曼在移民问题上有40年的经验,曾在特朗普第一任期内担任移民和海关执法局(ICE)的代理局长(注,他在奥巴马时代已经负责驱逐工作,并因此获得了奖章)。他是一个备受争议政策的设计者——将非法越过美墨边境的移民父母与子女分开。特朗普的新政策副幕僚长斯蒂芬·米勒,过去15年来一直深入研究美国移民法律的细微之处,以推进排外议程。在10月底特朗普在麦迪逊广场花园的集会上,米勒对欢呼的人群说:“美国是为美国人服务的,只为美国人。”特朗普提名的国土安全部部长南达科他州州长克里斯蒂·诺姆,曾派遣州国民警卫队到得克萨斯州和墨西哥边境协助阻止移民。然而,美国人是否真的投票支持这一议程并不明确。移民是竞选中的重要议题,但调查显示优先级远低于经济状况,与医疗保健、国家安全、最高法院以及民主未来,并列为次级议题。一项皮尤研究中心9月的调查显示,近九成的特朗普支持者和总体上56%的登记选民表示,他们支持“大规模驱逐非法居住在美国的移民”,这表明对特朗普议程的强烈支持。但同时,58%的人也支持允许无证移民可以留在美国,如果与美国公民结婚。更高比例的受访者,包括半数或更多特朗普支持者,表示希望接纳更多的难民、外国大学毕业生,以及能够填补劳动力短缺的移民。特朗普新政府的行动,将检验美国人会真正支持哪些相互矛盾的优先事项。在他的第一个任期内,特朗普并未大力推进驱逐非法移民的工作。尽管他几乎完全停止了海外难民的接纳,采取措施限制了合法移民,并在新冠疫情期间收紧了与墨西哥的边境,但他的政府对已经在美国境内的移民采取行动较少。在他的四年任期内,驱逐总人数为150万,仅为奥巴马第一个任期的一半,与奥巴马第二任期及拜登政府四年间的数字相近。实际上,特朗普在减少合法移民方面取得了更多成功。移民入境人数在特朗普任期内大幅减少,但很大程度上是由于2020年疫情导致美国边境和移民流程几乎完全关闭,这也是他第一任期的最后一年。大规模驱逐将是什么样子?除非国会修改相关法律,美国现行法律使得大幅增加驱逐人数的可能性很小。被驱逐的移民有权将他们的案件上诉到美国移民法庭,这些法庭隶属于司法部。移民法庭的案件积压超过300万,是2016年的六倍;听证等待时间可能长达两年或更久。美国现有的移民拘留能力——无论是针对新抵达者还是等待驱逐的人,大约为4万人。米勒主张政府在边境建立帐篷城市,以扩大拘留能力,但成本非常高。美国移民委员会估计,每年拘留和驱逐100万移民的费用将达880亿美元,几乎相当于国土安全部目前整个预算的九成。而许多国家对接收本国公民的态度不积极。委内瑞拉有时完全拒绝接收,而古巴等国家也被认为是“不合作”的国家。霍曼在11月8日接受福克斯新闻采访时承诺,将首先集中精力对“公共安全威胁和国家安全威胁”进行行动,这与拜登政府及其他政府的做法相似。在2023年,被ICE逮捕并列为驱逐对象的移民中,超过40%有刑事定罪或未决指控。霍曼承诺将重启“工作场所执法”,即ICE针对可能雇用大量无证移民的工作场所进行行动,例如屠宰场和农场。特朗普第一任期内仅进行过一次大规模突袭,目标是密西西比州的鸡肉加工厂。约有700名移民被逮捕,其中一些被驱逐,但雇主仅受到轻微处罚。这些密西西比工厂仍然面临严重的劳动力短缺,依旧雇用无证移民。许多特朗普的富有捐助者依赖外国工人,包括无证移民。他们可能会对恢复工作场所突袭行动进行强烈反对。首先,仅仅找到无证移民就已经是挑战。与一些国家不同,美国居民不需要随身携带能够证明其合法居留身份的文件。此外,包括加州、俄勒冈州和华盛顿州在内的多个州,以及纽约、波士顿和费城等城市,都有“庇护”法律,这些法律禁止地方执法部门与ICE合作,增加了逮捕和拘留的难度。霍曼在接受《福克斯与朋友》节目采访时承诺,将无视这些障碍来部署ICE人员:“如果庇护城市不想帮助我们,那就让开,因为我们来了。”米勒还提到,可以让支持共和党的“红州”召集州一级的国民警卫队,并派遣他们协助在民主党主导的“蓝州”执法。这可能引发前所未有的跨州冲突。大多数移民执法行动通常发生在边境附近,或者是在无证移民因刑事指控被拘留并移交给ICE时悄悄进行。但派遣人员进入社区逮捕个体移民,可能会引发更大的爆炸性事件。近1400万美国公民和合法永久居民,生活在至少有一名无证移民的家庭中。近三分之一的拉丁裔家庭面临这样的威胁,如果发生大规模驱逐,他们可能会经历家庭分离,而这一群体在本次选举中比前两次更倾向支持特朗普。但是这个前提假设是,特朗普政府会受制于或者遵守现行法律和规范,但也可能有其他选项。在共和党同时掌控众议院和参议院的情况下,特朗普可能推动通过相关法律,不仅增加驱逐行动的资金支持,还可能削弱无证移民的法律保护。这一规定允许在无法庭听证的情况下驱逐新到达的移民。此前的政府几乎只用这一权限,来驱逐刚越过边境的无证移民,但特朗普在第一任期后期曾尝试将这一权限扩展到在美国居住时间不足两年的移民。越来越亲特朗普的法院,可能会帮助这些努力通过审查。本周,特朗普进一步暗示,他可能宣布进入国家紧急状态,利用国会赋予总统的广泛权力,部署美军加速驱逐行动。即使驱逐计划未能完全实现,一场承诺中的大规模行动,也将标志着美国移民政策的革命性变化。迄今为止,保守派反移民者,包括特朗普第一任期,大多专注于边境安全和减少新移民的到来。但如果美国开始实施大规模驱逐,世界其他地区的民粹政府可能会因此受到鼓舞,采取更加严厉的措施。尽管存在政治争议,美国长期以来一直是接受移民的典范,全球五分之一的移民居住在美国。大规模驱逐将释放出一个更丑陋的信息。如果这一努力证明过于困难,而特朗普最终向不可避免的反弹妥协,美国的政治辩论可能会回到过去几十年的状态:如何在边境提供合理的安全保障,同时继续接纳有助于经济发展的新移民,并对那些已经定居并在美国生活的无证移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几十年来,这种方式一直是一种混乱且令人不安的妥协。经济学人的报道说,面对特朗普的第二个任期,美国的高技能移民工人已做好最坏准备。在竞选的最后几周,特朗普在参加由西语电视网络Univision主办的“市政厅”节目时,谈到了他很少提及的一点。当被问及对移民工人的需求时,他回答说:“我们需要工人,而且希望他们能来到这里。”他表示,问题在于非法移民。他还说:“我比你们更希望他们来。而且我们会让人们能够合法地进入我们的国家。”这是他能兑现的承诺吗?特朗普阵营中的一些人希望如此。今年9月,出生于南非的美国企业家马斯克在其网站X上发帖称,“美国的合法移民程序需要大大简化和扩大。”据报道马斯克早年创业时实际上并没有在美国工作的许可。然而,移民律师对此表示担忧。他们报告说,已经接到许多持签证人士的电话,这些人对未来能否继续留在美国感到不安。原因之一是,11月11日,特朗普宣布计划任命顾问斯蒂芬·米勒为政策副主任,米勒主张“美国应该只为美国人服务”。在2016年的竞选中,特朗普曾承诺为合法移民建造一扇“又大又漂亮的门”。但实际上,他的政府——主要是在米勒的领导下,悄悄地设置了许多障碍,阻碍签证和工作许可的发放。“他们建造了一堵无形的墙,”总部位于华盛顿特区的著名移民律师迪莫·米哈伊洛夫说。关键工作签证的拒签率上升,例如H1B签证(允许拥有学位或专业技能的外国人在美国就业)和L1签证(允许跨国公司将员工派遣到美国)。此外,“补充材料请求”增加,要求申请者提供更多文件以证明其资格。根据美国移民律师协会的分析,从2016年到2019年,平均等待时间增加了46%。移民政策研究所的朱莉娅·吉拉特指出,“更多的繁琐手续,更多的文件,更多的面试”。尽管如此,她还说,直到疫情爆发前,合法移民的总体数量并没有显著下降,因为律师学会了应对新规则,工作签证的总发放量趋于稳定。在拜登执政期间,政府逐渐简化了程序。例如,减少了续签签证的审查力度,不再像处理新申请那样严格,并在许多情况下免除了面试要求。然而,这些政策可能会被推翻。卡托研究所的大卫·比尔表示:“我几乎可以肯定,他们会试图抹去拜登政府实施的每一项政策。”这可能意味着,H1B持有者的配偶可能完全失去工作的权利,而L1持有者的配偶可能被要求申请工作许可。美国大学的毕业生,根据学位不同,目前最多可以在美国工作三年,这一权利可能会被缩减。转为绿卡(永久居留权)的人,无论是从工作签证还是通过家庭关系,可能都需要面试。自1991年以来,美国对来自任何一个国家的基于就业的绿卡发放数量,都设有上限。印度人和中国人往往通过在美国大学学习后留在美国工作,但由于这一限制,只有极少数人能够获得永久居留权。因此,许多人虽然在美国生活,却不得不长期停留在名义上的临时签证上。如果H1B持有者失业,他们只有60天时间找到新的合格工作,否则就必须离开美国(这一宽限期可能会被特朗普缩短)。即使有一个孩子是美国公民,也不能为父母提供保护,而非美国公民的子女,在成年后就失去留在美国的权利。更长的等待时间和更严格的续签规定,可能迫使许多长期居住者离开美国。朱尔斯,一位中国出生的企业律师,自高中作为交换生来到美国后就一直生活在这里。她说,在上届特朗普政府期间,她的一次签证续签被延误了两年。在等待决定期间,她虽然能够继续工作,但不能出国旅行。“这太令人痛苦了,我现在已经有些麻木了,”她说。随着特朗普再次当选,她正在考虑是否能够在其他地方获得永久居留权。对她和其他人来说,美国是第一选择,但加拿大或澳大利亚可能会成为第二选择。海外华人不错过海外时事与财经报道与深度解析,点右下角"阅读原文”乌克兰间谍头子布达诺夫是谁?为什么俄罗斯这么想干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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