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花人最怕的梅雨高温台风季如期而至。花盆上时不时冒出一片灰乎乎的霉点,土里悄摸摸长出了蘑菇,植株上密密麻麻的虫子虫卵看得人寒毛直竖。晴天早晚提水爬楼浇花,雨天屋顶下瀑布,又得蹲在地上把积水一瓢瓢刮出去。累得腰酸背痛也看不到什么成效,收的空盆叠起来已有半人高。当我想着“到此为止吧,再也不种花了”悲愤走下楼时,却发现楼道的过堂风里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香气,那香气让人想起五月上午柔和的阳光,想起穿卡其色衣服和吊带裤的少女站在窗口呼喊夏天,想起青春文学封面图上笔触松散的淡彩手绘漫画。是米兰!它的花朵细小,藏在茂密的绿叶间;香远益清,凑近了却一点也闻不到。我在花园里都没意识到它开了,可整个楼房里、院子里、门前小路上都已弥漫着它遣风送来的花香。那香气仿佛带了魔法,凡是沾上的人心情都会跟着明媚闲适起来。👆米兰长得很像黄杨树没两天风又来告诉我:茉莉开了。这些外形不起眼的花都被我放在家里不起眼的角落,以至于每次都是鼻子最先接收到开花的喜讯。用文字描述出香味是一件很困难的事。米兰的香味让人联想起点点细碎的阳光,茉莉的香味则让人想起一团一团的雪花膏,归根到底是因为米兰长得像阳光,茉莉长得像雪花膏。头脑通过语言文字绑架了眼睛,嗅觉却依旧是心的领地。香味只存在于与一朵花亲自交会的一瞬。倘若日日相伴,久而不闻其香,便又失去了它。花香是如此短暂又神秘,无法被凝固成一种习惯、一种财产、一种可以捉摸或掌握的东西。所以它最能勾起千万般说不清的情绪,直达思维无法抵达的灵魂最深处。
👆白兰花,又叫木兰花记得小时候去一位伯母家串门,她用细线系了一朵未开的白色香花给我戴在脖子上。我为这珍贵的首饰激动不已,捧在手上飞奔回家给奶奶欣赏。奶奶也不知道这花儿的名字,只是感叹它的清秀可爱。那花的香味却很淡,几乎没有在我心上留下什么印记。
👆含苞未放的白兰花直到很多年后,我在写字楼下的马路边看到卖白兰花手串的老太太,一眼认出了那就是我童年时的项链花。我很想凑上去闻闻花香,又恐只闻不买惹她不高兴,买吧我又不忍心看这山林的花在办公室里枯萎,所以总是绕开走。我终归是放不下对白兰花香的执念,春天时买了一棵小小的白兰树种在了花盆里,它也很努力地赶在今年开了花。我凑上去闻了很多次,是一种熟悉又说不上来的味道,像是淡淡的甜瓜味儿。最后开的是晚香玉,又名夜来香,香味极其浓郁霸道,犹如一盆洒满生姜的奶油糊到心头上。我的重瓣晚香玉花苞从来没顺利打开过,每到夜晚已经能把我香得晕晕乎乎,真不敢想象完全打开后会不会把路上的行人都迷倒。👆猛兽细嗅花香前几种香花原产地都在中国,婉转的香调里氤氲的是华南水木的清灵别致,最宜书卷清茶绿豆糕;晚香玉原产于美洲大陆,那狂野的调性总是让我梦回月光下的沙漠,和奇形怪状的野生动物们一起摇头摆尾、载歌载舞、开怀畅饮仙人掌汁。在夏天刚来临的时候还有最香的木香花和栀子花,也都是素白色的。夏天之后有桂花,再往后就到了水仙、瑞香,无一不是素雅的颜色、浓郁的香味。或许每朵花的生命力都是一定的,要么化为颜色,要么化为香气,色与香不可兼具。在这炎炎夏日,太过鲜艳的色彩承受不住烈日烧灼,高温又有利于香味的挥发,平日里姹紫嫣红的花园反倒成了这些素色香花的主场。失意园丁的心也被它们悄然抚平,那一摞摞象征失败的空盆里如今盛满了幽幽的夏日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