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的往事
文摘
生活
2024-06-07 17:33
江苏
在这个世界流浪这么多年、数不清多少辈子，早已忘了真正的自己是谁，属于何处。偶尔喜欢某样东西，亦不知道究竟是与我的灵魂合拍的，还是为了适应人间而自欺的。对花的喜爱是为数不多我能确定出自真心的事之一。我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玫瑰的那天。那时候我还不怎么懂事，刚会满地跑。家里忙着盖房子，到处是水泥黄沙石子，尘土漫天。我觉得无聊极了，不明白大人们为什么能忍受这些。直到我从沙子里刨出了一块大树根，才第一次觉得生命有趣起来。我抱着这心爱的玩具，怎么也玩不够。一截枯树根为什么能吸引小孩子？大概是因为它奇形怪状，在一板一眼的建材堆里吐露着大自然的神秘气息吧。我是个很敏感的小孩子，经常感冒发烧，却尤其怕去诊所打针输液。每次行到离诊所还有一段距离的路口，我感到自行车要拐弯了，就要哭闹着从车杠上跳下来逃跑。假如不幸被抓进了诊所，我也会谎称要上厕所，躲进旁边的桑树林，仗着体型小在里面左突右蹿逃避大人的抓捕。小诊所里人来人往，很快我就成了十里八乡的笑料。终于有一次，奶奶想到了一个主意。她带我来到诊所前面一户人家的院子。高高的栏杆后面有一棵茂盛的玫瑰树，大朵大朵的红玫瑰开在浓绿的枝叶间，在暖风中散发出阵阵馨香。我呆住了，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贪婪地看，贪婪地闻。奶奶说，你只要乖乖去输水，我就帮你要一朵大红花来。我点点头，第一次没有反抗地让医生插输液针头，整个输液的过程中也表现得非常欢乐，连医生都吃惊极了。我甚至盼望着第二天去诊所输液，这样我就能又得到一朵大红花了！我对会枯萎的大红花感到不满，想要一棵花树了。奶奶缠不过我，帮我弄来一株小小的花苗。我每天守着它，生怕错过它开花的瞬间。在一个初夏的清晨，它开出了一朵桃红色的鲜花。我恨不得把这件喜事昭告天下，再设一个纪念日普天同庆。我每天晚上睡前要数一遍它的花朵和花苞，早上起来再数一遍，生怕有人偷采。让我纳闷的是，它的花朵不像大红花那么红，也没有香味。后来我才知道，它叫蜀葵，大红花叫玫瑰。现在我有了很多玫瑰树，各种颜色的玫瑰树。其中红色的最多，有大红色、深红色、鲜红色、嫩红色……那株蜀葵也不断繁衍扩张，繁荣得像一面墙。还有那些曾经邂逅过心动过或只是好奇过的茑萝、木香、夜来香我也一一收集了。有香味的花是种得最多的，因为唯有香味不能通过图片和文字传达。一想到世界上有某种好闻的花香是我不曾闻过的，就会觉得遗憾不已。我想，植物完全可以进化为一种无需开花也能结籽的样子。那么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就像河图洛书那样，是一种天垂象吧。我们的真实本性不忍看我们流浪得这么辛苦，就遣花传来讯息：有一个最美最奇妙的故乡一直在等着你，即使当你被这小小的身体和五官困住，我也从来不曾离开你，见花如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