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一座山 -- 2023年尼泊尔马纳斯鲁峰攀登记录

旅行   旅游   2023-10-24 16:55   美国  

来到尼泊尔的第11天,2023年9月24日,随队登顶了世界第八高峰马纳斯鲁峰,这是我登顶的第一座8000米级雪山,相比之前的攀登经历,期间虽略有波折但仍算顺遂,甚至顺利的超出我的想象。一切都很合适,时机把握的很合适,天气也很合适,时间也很合适。登顶的喜悦持续了片刻随即归于平静,在这高山之巅甚至思索起来,也许能赶在中秋节之前回到家中。

“凯乐石x十四座2023年马纳斯鲁峰登山队”并不是一直很庞大的队伍,但户外人的乐子永远不会与人数多寡相关,8人小队每个人都有丰富的户外经历,以此作为谈资,足以使得大家很快就熟络起来。与有趣且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永远不会觉得无聊。

来到尼泊尔的第3天,2023年9月15日,在直升机的轰鸣声中我们离开地面,离开城市,离开现代的生活。穿过山谷,越过山峰,一路的心情是紧张,是兴奋,是期待,不久之后飞机降落在飞行旅途的终点,也是攀登的起点--一个叫做萨玛贡的小村子。

伴随着直升机的喧嚣一同远去的仿佛还有与现代社会的联系,毕竟仅仅凭借脚力想要走回去委实要花费不少的功夫。这是一座处于马纳斯鲁峰山脚下,周遭风景绝美的村子,满目青翠让人十分舒适,恍然有种世外桃源的感觉,想像中的田园牧歌般的生活大抵如此。

今日无事于是在村中四处闲逛溜达。人居的房屋与自然的环境没有明显的分界,屋后是山,房前流水,人与自然是互相融入,是互相接纳,没有一方对另一方的极端排斥。也许是被这安静祥和的环境所影响,这里的小孩子灵动活泼,笑容无邪,这里的老人则是有一种久经岁月的平和。这里能让人安静下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当与白天告别,夜晚又是另一番景象。我曾无数次为星空着迷,今夜依然不例外,泼墨般黑色的天空与闪烁的星光,互相衬托着对方的深邃与明亮,如果说白天漂浮的云朵让你有触摸的想法,那夜晚遥远的星星只会让人感慨何为“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窗外好景,今夜好入眠。

村子尚未从夜晚苏醒,但早晨的霞光已经给云朵染上斑斓的色,远处的山也渐渐披上一层金色的甲,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震撼,初醒时尚有的一丝萎靡在这壮观的景象映入眼帘的那一刹那就立刻消散。虽已有对日照金山的期待,但一切的期待都有自己能够想象的美的极限,而这实际的景象则是远远的超出想象力的边界。

用过早饭,2023年9月16日,是徒步前往马纳斯鲁峰大本营的日子。丰富降水孕育的植被使得徒步沿途并不荒凉,而也得益于这些植被,高原所带来的不适并不严重。路有美景,伴有妙人,一路并不无聊,即便并不追求速度,也只用了五个多小时就到了大本营。同之前去过的登山大本营一样,荒原上搭起的一顶顶帐篷是接下来一段日子的居所。

我曾多次去往雪山,但仍是被这硕大的山体震撼。人在强烈的对比之下所产生的渺小感觉可能会滋生出一种无力感,但这也能够激发出探索的欲望,去探索那未知之境,探索人力的极限,我渴望去那人力的边界去看一看,而这也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登过五千米、六千米、七千米,而八千米,我也来了。

登山者称8000米以上为“死亡地带”,这预示了它的危险,我不惧怕未知,但我害怕死亡,害怕死亡并不是一件可笑的事情,我对现实世界仍有牵挂,登山是我的一个爱好,但不是我唯一爱的事情,何况我还有爱的亲人和朋友。同许多登山者一样,我也有一个攀登珠峰的梦想,更艰难的挑战需要更扎实的基础准备,马纳斯鲁峰是一座很合适的初探8000米山峰,所以我来了。



高反如期而至,好在身体和精神的不适并不剧烈,将自己陷在凳子里头脑放空,补充了大量的水,不适感好似延缓了时间流逝的速度,但终究是在慢慢恢复状态。营地的住宿和饮食并不差,甚至可能是马纳斯鲁大本营最好的条件,我需要这样的条件,并不是因为我吃不得苦,也不是因为我经历不了痛苦磨炼,一切只因准备好了才能踏上山峰。

训练日。构造复杂的冰川是八千米级山峰任何一条攀登路线都必须要经过的路段,掌握必要的雪地行走、冰壁攀登、过梯子、过人及器械使用技巧是完成攀登的基本要求,从前些日的海拔适应和等待中解放出来,乐此不疲的在冰川上开展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待训练结束,身体仿佛是被掏空,但心理却是充实的。当然,腰酸背痛是虽迟但到。

煨桑。煨桑是一种延续了很久的攀登之前的祈福仪式,在石头堆起的煨桑台上,经幡拉向四方,台前摆满了各式祭品,周边是等待喇嘛加持的攀登装备。喇嘛席地而坐,周边即将启程的攀登者一片安静,在神秘的诵经声中,在点点鼓声阵阵铃声中,对美好的祈求飘向九天之上的神灵。经幡在风中飘荡,像是一种回应。我的内心渐渐归于平静,一切都准备好了。
2023年9月21日,出发攀登日。整理好行装之后,绕煨桑台转了一周后开始上山,先是碎石路,然后不久之后挂上冰爪踏上雪坡,除了周遭渐白然后泛蓝的冰川景观,逐渐急促的呼吸也提示着海拔的上升,按着在训练日掌握的行走技巧逐渐找到自己的节奏,路并不好走,但以这样一种形式“熬着”,却有种“渐入佳境”的感觉。经过漫长的雪坡行走之后到达C1营地,今日夜宿于此。

2023年9月22日,前往C2营地。早上很早便已醒来,是一如昨日的好天气,暗自祈祷这天气就如此的持续下去。简单的用过早餐便收拾东西出发,C1前往C2的垂直距离并不多,只有500米左右,但相比昨日的平缓,今天的路线多为陡峭的雪坡,甚至有部分较难通过的冰壁或冰裂缝,此时在训练日掌握的技巧就有了用武之地。

由于海拔升高的影响,同行之人虽多但彼此间的交流却少了,在不堵车的路段就能够更好的沉浸在自己情绪里。我很享受这雪坡行走的感觉,延伸向前方的轨迹十分明确,没有危险的节点因此并不十分需要专注于脚下,而四周除了白茫茫的雪地以及幽蓝的冰川再也没有其他,这里的特点是“干净”,这里的感觉是“冷”。

当雪落下的时候,所有曾暴露在外的或好或坏或美或丑的事物都会被掩盖,一层又一层,一日复一日,一如遥远的记忆中那些模糊不清的片段,糟心的苦恼的事情总会过去,总会有快乐的事情将我们解脱出来,当然快乐可能是短暂的,但我们总能拥有快乐。就好像是这雪地,雪融了也会露出泥泞,但新的落雪会还这里以干净。

这里当然是冷的,即便是被厚厚的衣物包裹,但我的感觉是另一种“冷”。冷色调的环境会使人安静下来,不在那么躁动的情况下,尤其是这么一个很少被外物打扰的环境,此刻让人分心的东西就很少,就可以思考很多事情,也可以想明白很多事情,这里的“冷”是冷静。

接下来的依旧是升海拔和爬雪坡,体力的消耗和更高的海拔以及更艰苦的路况,会极大的压抑人表达的欲望,好在精气神虽然差了些,但能感觉到状态还在,就这样顺利的抵达了C3营地。由于传统的C4营地不再停留,C3营地将是冲顶前的最后一个营地,鉴于要夜间出发,白天的休息和补充十分重要,今晚出发后将没有时间再休息。

呼呼的风扑在帐篷上的响动很难让人入眠,窝在帐篷里不愿意出去,就这样捱到了晚上,简单了吃了些东西后,该出发了。夜晚有种特殊的魔力,你的关注点不得不限制在头灯的照射范围内,而正是这有限的范围,随着人的前进,将黑暗切割成一段一段,于是路途仿佛不再遥远。

冲顶前的最后一段路并不难走,沿着雪坡向峰顶进发,我已经不记得在何时何处越过8000米这道坎,直到峰顶出现在视野内,我知道早已踏入这所谓的“死亡地带”,一路没有恐慌,没有害怕,甚至没有激动,只是稍微松了口气,这攀登的路途终于看到了终点。而我,也到达了去攀登更多8000米雪山的起点。2023年9月24日,顺利登顶了马纳斯鲁峰。

在峰顶没有过多停留,没有过多感慨,拍照留念后就匆匆下撤,沿途不再留恋风景,路过C3,路过C2,路过C1,相比上山时的循序渐进,下撤时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却十分追求速度,当回到大本营,终于可以彻底的、无忧的、踏实的休息。回望这庞大的山峰,因我到过,峰顶看上去也不再遥远。一并祝贺全部登顶的队友,这次攀登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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