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价:RMB 12,000,000-15,000,000
本件拍品于北京保利2024年秋拍《仰之弥高——中国古代书画夜场》进行拍卖。
元刻本《新增说文韵府群玉》研讨会2024年11月1日于上海延安饭店召开,上海图书馆著名版本专家陈先行,古籍版本学专家王德,复旦大学中文系副教授董建交,国家图书馆善本部专家李娜华,出席研讨会。各位专家通过各自专业学术的角度,分别从版本稀有、牌记珍贵、内容传承、时代背景等维度对元刻本《新增说文韵府群玉》这部书展开了学术性交流,发表了专业性观点。
陈先行先生
延祐本《韵府群玉》失传已久,今所见最早传本是元统二年(1334)梅溪书院所刻,业已对阴氏原本作增补修改,并于《凡例》有所说明。阴氏之书《凡例》原本九条,梅溪书院本增加四条,故题作“增修韵府群玉凡例”。
迨至二十二年后之至正十六年丙申(1356),为更好迎合科考需要,争夺出版市场利润,刘氏日新堂据梅溪书院本再事增益重编,以“新增说文韵府群玉”题名刊行。其《凡例》末有牌记云:
该牌记所云“元本”,并非阴氏之延祐刻本,而是梅溪书院本,因其翻刻之《凡例》,与梅溪书院本无异。由此可知,延祐本在刘氏刊刻此书时已难以寻觅,梅溪书院与刘氏日新堂对阴氏之书的传承与扬播之功不可没。
刘氏日新堂乃福建名肆,元明两代刻书颇伙。其根据梅溪书院本《韵府群玉》所作的增修重编是否合理,仁者智者,难以评判,而从书板一印再印,流传于世之本皆为后印本,以及直到明代还屡加翻刻的情况看,该书广受举子欢迎,极有影响。
可惜的是,除了天灾人祸因素,吾国人至少在明代中期之前,从未视古籍为文物而妥善加以保藏,一旦觉悟,宋元旧本皆成凤毛麟角,即便是当年大量刷印的刘氏日新堂刻本《新增说文韵府群玉》也不例外,时至今日,欲求一足本而不可得。根据《中国古籍善本书目》著录,仅辽宁省图书馆、四川师范学院图书馆藏有该书残本。《善目》著录上海图书馆藏有一部“大德本”,实即刘氏日新堂本,因卷一缺失而配明刻本,当时受客观条件所限,编目者失考,误以为即《四库》馆臣所言之“大德本”。如此,则中国大陆公藏仅有三部残本,上图藏本相对完整。
今年保利上拍之刘氏日新堂原本,不特二十卷完足,书品为境内所见最佳,令人叹为观止。以其与上图本相较,有同有异。同者是,全书多为半叶十一行,惟卷十第十五叶始至卷十五末为半叶十行;卷十尾、卷十一至十四首尾、卷十五首,皆题“韵府群玉”而不是“新增说文韵府群玉”;凡十行之叶,文字同梅溪书院本《韵府群玉》而无《说文》增入。两本刷印风格皆前后统一,并非配补,则当时刘氏所刻乃未完稿耶?异者是,此本第十一、十二两卷与上图本并非同版,如果因该两卷版刻漫漶而重刻,或许可能,问题是此本从整体上看,比上图本刷印稍早,若需修版或重刻应当是上图本,但上图本似乎也没有重刻迹象。如果严绍璗先生所撰《日藏汉籍善本书录》著录无误,则日本国会图书馆、大谷大学附属图书馆及御茶之水图书馆也藏有刘刻足本,未知其藏本面貌又是如何。总之,此本与上图本之同异现象,牵涉到该书之刊刻原始状况与流布过程中的变化,有待作进一步深入研究。
此本亦曾流入东瀛,旧为三井文库插架之物。人们皆知三井文库以收藏碑帖著称于世,其实它亦富藏中国古籍善本,只是在“二战”以后,由于战败国所造成经济衰退的影响,三井财团于1950年代初,将文库所藏之全部中日韩书籍出售给成立于1947年的柏克莱加州大学东亚图书馆,其中有一批中国古籍善本,多为吴兴刘氏嘉业堂旧藏,不乏宋元旧本与名家稿抄校本(详见《柏克莱加州大学东亚图书馆中文古籍善本书志》)。从时间上推算,这部刘氏日新堂刻本《新增说文韵府群玉》的散出当在三井财团整体售书之前。如今,四川师范大学(前四川师范学院)图书馆、辽宁省图书馆所藏残本先后载入第一、二批《国家珍贵古籍名录》,而上海图书馆藏本甚至印入《中华再造善本》,则此三井文库旧藏本之可珍贵又当如何耶!
王德先生
百字刊记世罕见,日新堂本传久远
元至正十六年刊《新增说文韵府群玉》牌记及刘叔简考略
文 / 王德
各位专家好,很荣幸能有机会得到保利拍卖公司的邀请,参加本次研讨会。今天借此难得的机会把我对这部元版书的一些感受,与各位分享并求教。
承蒙陈先行老师的厚爱,得以先睹其文。陈老师在文章中做了扎实的工作,从元代恢复科举考试的时间及赵孟頫官衔这两个细节,对此书初刻的时间做出正确判断,纠正馆臣谬论;充分肯定了此书及其版本价值。在此我想就以下两个方面展开一些探讨:第一是这部元版刊记的特殊性;其次对此书刊刻者刘叔简做些生平简介,以便进一步理解其版本价值。
第一节:此部元版牌记的特殊性
首先谈一下牌记,它是出版者用以说明版本情况的一种专门标志,又叫牌子、刊记、书牌、碑牌、墨围等,名目众多,初无定名,随人而异。它起源于唐五代,到了宋、元已广为推行,但最多还是出现在明、清两代的刻本中。最初的牌记只是无边框的题识;后来发展成在文字周围框以边栏,常见有单线形、双线形、钟鼎形、香炉形、琴瑟形、瓦当形、莲龛碑式形等多种样式。字体通常有楷书、隶书和篆书三种。
一部古书若有牌记,即便没有年款,对判断该书的版本时代也往往有很大的参考价值,这里试举一例以窥一斑。上图藏《颜氏家训》七卷本,行款、避讳与王大隆所见宋本同,书后有宋代刻书官衔。曾经清代何焯、孙星衍、钱大昕、黄丕烈等人鉴定,宋椠元刊,莫衷一是。因为这些学者和藏书家都注意到了书中一个琴形牌记“廉台田家印”,因廉台之制昉自元代各道所置廉访司,为弥缝此矛盾,不得不折衷判为宋刻元印本。最终傅增湘结合观风望气,以此本相较宋刻字体偏软,在《藏园订补郘亭知见传本书目》中将其定为元翻宋淳熙七年沈揆台州刻本,遂成定论。更何况牌记中若有确切年款,则为确定其版刻年代提供了最直接的凭证,再结合字体、纸墨等观风望气的实际经验,与此书的行款、版式、序跋、避讳、历代著录及藏书印、题记等诸多因素,得出的结论将更为精准可靠。
牌记的重要性,前辈多有留意。著名藏书家黄丕烈在校宋旧抄本《诗律武库》题记中,将前集的四行碑牌誊录一遍,可见荛翁也很重视牌记。对于特殊刊记,藏家更会重点突出。如明弘治七年(1494)刘氏安正堂刻、嘉靖三年(1524)修版印本《新增说文韵府群玉》,卷末有“嘉靖甲申刘氏重刊”牌记,王重民《中国善本书提要》谓“此牌记持于纳福童子手中,式样颇为新奇,孙氏《平津馆鉴藏记补遗》所称‘作人抱式’者,即指此也。”叶德辉尤其关注牌记,在《书林清话》卷六专列“宋刻书之牌记”,转引牌记详略各若干种。其详者如宋闽山阮仲猷种德堂刊《春秋经传集解》94字(此本宋刻已逸,今所存皆明翻宋巾箱本);《东莱先生诗律武库》49字;钱唐王叔远刊《后汉书》40字;《类编增广黄先生大全文集》60字;宋麻沙本《纂图互注扬子法言》54字。书中叶德辉虽未明确统计字数,但既称详略,表明他已意识到牌记字数多与少的差异。黄裳《来燕榭书跋》描述明嘉靖蒋孝覆宋本《陶渊明集》:“牌记多至三四,亦可为百嘉中之上驷矣。”——以上这些案例,足以说明带有刊记的善本书往往更受藏书家的青睐。
冀淑英在《宋元明清版本发展概况》一文中谈到建本时说:“福建书坊刻书大部分都有书牌子,这也具有广告性质,现存建本许多没有刻书牌记,无书牌的原因有二:一是久用脱掉扉叶和后叶等;二是书商作伪,去掉牌记,以后来刻本充较早刻本。”随后指出牌记书可作标本的重要意义,尽管她只是针对福建坊本而言,却具有普遍意义:“福建坊刻本,一般都有刻书牌记,把版刻年、刻书主人、出版地都刻出来了。有这样牌记的书,可以作为一个标本,与其他无牌记的刻本对照比较,借以判定其他的书是否与标本书有同样的时代、地点特征。”可谓言简意赅。
现在我们再看这部元刊《新增说文韵府群玉》,其《凡例》末叶阴面有长方双栏刊记:
瑞阳阴君所编《韵府群玉》,以事繋韵,以韵摘事,乃韵书而兼类书也,检阅便益,观者无不称善。本堂今将元本重加校正,每字音切之下续增许氏《说文》以明之,间有事未备者以补之,韵书之编诚为尽美矣。敬刻梓行,嘉与四方学者共之。至正丙申莫春,刘氏日新堂谨白。
这条牌记共8行104字,采用少见的行书书体,将本书的刊刻时间、刻书堂号、原书编纂者及书的特征交代的清清楚楚:书刻于元惠宗至正十六年(1356);出版社日新堂乃建阳著名书肆,主人刘叔简,所以雕版地点也随之确定;作者阴时夫,书的特征是韵书而兼类书,方便检阅,因而深受读者的喜爱。最后申明重刻此书的原委:校正讹谬,在每字音切下续增《说文》,添补遗漏的典故。同时还夸赞此刻的与众不同,认为类书的编辑至此已到达了尽善尽美,希望得到有识之士的赏识。这样的题记极具广告性能,起到了良好的宣传效果——如此完整的刻书信息,在历来刻本、尤其是宋元本中实属罕见。
据林申清《宋元书刻牌记图录》统计,元刻有牌记者38部(内三部蒙古本从时间上当归入宋本),其中有确切年款的24部,乍一看似乎元刻本中带有年款牌记的占比很高。其实不然,有更多元本没有任何刊记,它们的数量目前没有确切数据。更何况拍场所见宋元本(刻经除外),有牌记的原已稀见,而有确切年份的只出现一次,那就是元泰定三年(1326)庐陵武溪书院刊《新编古今事文类聚》,加上这部总共2部。
又据《图录》记载,牌记字数在100字以上的2部;采用行书的5部;而兼具年款的行书刊记2部;字数在100字以上的行书刊记1部,连这部也不过2部。
数据显示,这部采用行书、具有确切年款、字数多达104字牌记的元刻本,其刊记是何等的珍贵。且未收入《宋元书刻牌记图录》,可补其缺。
第二节:刘叔简生平简介及刻书概况
北宋地理学家朱彧在《萍州可谈》里记载了一个故事,元符初姚佑为杭州教授,有一天他给学生出了一道《周易》考题:“干为金,坤又为金,何也?”最终经学生指点,才知道自己使用的是建阳本,将“坤为釜”的“釜”字误刻成“金”,闹出了笑话。从那以后,在世人的印象中,建阳本以数量多和质量差而闻名。的确建本中有不少相对粗制滥造的版本,不如浙刻和蜀刻校勘精当,但其中也不乏精品。早在元初,相台岳氏荆溪家塾校刻九经,例举《春秋》善本二十余种,就有建安余仁仲万卷堂本,因此对待建本我们不能一概将它们视作劣本。
这里简单介绍下本书刊刻者刘叔简的生平及其刻书经历,由于数据匮乏,刘叔简生卒年月翳如。目前只知道他名锦文,字叔简,以字行。为元代后期建阳崇化书林的一位知名刻书家。从泰定元年(1324)到至正二十三年(1363)的四十年间,刻书不下二十余部。明嘉靖《建阳县志》称其“博学能文,教人不倦,多所著述。凡书板磨灭,校正补刊。尤善于诗,有《答策秘诀》行世。”汪克宽《环谷集》中有他所撰的《刊春秋胡传纂疏启》,是其传世的唯一文字。该文是元代书坊向当世大儒约稿的信札,有兴趣的藏家可找来一读,欣赏他的文采。入明后其后裔继续以日新堂名义刻书,直至嘉靖四十三年(1564)歇业,前后延续了二百四十年。
其实,叶德辉早就敏锐意识到刘叔简在元末建阳刻书业中的重要地位,因此在《书林清话》卷四“元时书坊刻书之盛”中首列刘锦文日新堂,并例举了其刻书的一份并不完整的细目,此不赘述。
刘叔简刻书的特殊处,是他接受许多外地学者的委托,刊刻了不少传世的理学名著。如至正二年(1342)刻倪士毅《四书辑释》三十六卷,后作者自觉不妥,修订成二十卷本,仍委托他刊行。《四库总目》卷三十七称:“至正辛巳已刻于建阳。越二年,又加刊削,而克宽为之序。卷首有士毅《与书贾刘叔简书》,述改刻之意甚详。”一部著作前后两次出版,均由日新堂承担,可见作者对其刻书质量的高度认可。另据倪士毅《建安刘叔简书坊刻本资治通鉴纲目凡例序》:“至元后戊寅冬,友人朱平仲晏归自泗滨。明年春,出其所录之本……乃随所可知,正其错简三条……以寄建安刘叔简锦文,刊之坊中,与四方学者共之。”至正三年刻赵汸《春秋金锁匙》一卷,卷末有“至正癸未日新堂”牌记。至正八年受汪克宽的委托,为其开雕《春秋胡氏传纂疏》三十卷。
汪克宽、倪士毅、赵汸三人均为元末著名理学家,并称“新安三有道”。他们的著作都交由刘叔简刊行,这一事实本身就说明,即使在元末全国刻书业中,刘叔简的刻书质量亦属一流,绝非寻常坊刻能望其项背,因而得到了学者们的普遍信任。
正因如此,刘氏日新堂所刻书向来深受藏家珍爱。《天禄琳琅书目后编》卷十著录此本,赞其“刊手精整,摹印匀净,当为元版无疑。”又谓“是押韵之书,盛于元时,至明成祖最爱《韵府群玉》,故流传最久,见解缙《大庖西封事》。此至正中刊板,犹时夫原书。近坊间惟传《韵玉》定本,乃河间知府徐可先之妇谢瑛所删。旧籍更稀见矣。”今此清宫旧藏日新堂本已不知踪迹。
至刘氏日新堂本一出,此书就产生了两大版本系统:一为元统二年梅溪书院本,无《说文》;另一为此日新堂本,增入《说文》而成《新增说文韵府群玉》本。其后两本均有翻刻,而尤以新增说文本最为通行。据森立之《经籍访古志》著录,有明正统二年(1437)梁氏安定堂覆刻本,目录后牌记题语与日新堂本完全相同,仅最后署名改为“正统丁巳孟春梁氏安定堂谨白”。随着翻刻日益增多,祖本渐稀,故馆臣感叹:“旧籍更稀见矣。”王重民《中国善本书提要》著录高丽翻元统本,亦感叹道:“今所传是书刻本,元椠有如凤毛。”降至今日,国内公藏已无全本,惟此与广韵楼本并行于世。而广韵楼本无论书品抑或印工,均逊于此本。
最后略述此书在我国书籍编纂史上的重要影响。我们知道,明清两代极盛之际,政府都曾有过编辑大型书籍的文化壮举。分别是永乐年间修撰的《永乐大典》和乾隆时汇编的《四库全书》,而这部《韵府群玉》跟这两部大书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韵府群玉》“以事系韵,以韵摘事”,令明成祖深受启发,在编辑《永乐大典》所下的诏书中写道:“天下古今事物散载诸书,篇帙浩瀚,不易检阅。朕欲悉采各书所载事物类聚之,而统之以韵,庶几考索之便,如探囊取物尔。”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韵府群玉》开启了《永乐大典》的编纂思路。对此,潘景郑在《著砚楼读书记·元刻韵府群玉》里讲得非常透彻:“阴时夫昆弟合纂《韵府群玉》一书,开后来分韵隶事之编,便词人泛览约取之业。系事容有遗漏,采摭间或未备,然筚路蓝缕之功未可湮没也……《永乐大典》一编,实亦权舆斯书。《大典》辑佚之功实非浅尠,则是书犹其开山之祖矣。”
进入清朝,康熙间张廷玉等人奉旨修撰音韵巨著《佩文韵府》时,将《韵府群玉》全部录入。乾隆年汇纂《四库全书》,此书又被收录。《四库提要》高度评价了这部书:“然而元代押韵之书,今皆不传,传者以此书为最古。世所通行之韵,亦即从此书录出。”——可见,《韵府群玉》深受明清两朝官府的重视。
李娜华女士
从元刻本《新增说文韵府群玉》想到的中国科举制度
文 / 李娜华
这次保利古籍善本《新增说文韵府群玉》的拍卖是举目关注的事情,它也是关注点很高的拍品,显示了以传统文化为载体的古籍日益受到重视。陈先行老师对此书版本的来龙去脉做了很好的阐释,在此不再赘述。此书跟科举考试有关,我就简单地说说与此书关联的元代科举制度。
我曾在国家图书馆从事善本工作多年,不是科举制度的专门研究者,只是谈谈粗浅的认识。科举制度大家可能略知一二,古代许多文学作品都对之有过描述,比如《儒林外史》中的范进中举,对科举制度有生动的描述。科举制度起源说法不一,一般认为它是隋文帝创立,他废除了权贵把持的九品中正制,采用考试的方法选拔任用官员。历经一千三百多年延续到1905年(清光绪三十年)才废除。它是国家促进社会流动、选拔人才、遴选官员的政治行为,是中华文明独特的政治制度和文化制度。因为采用分科取士的办法所以叫科举。最初是进士科,后来科目繁多,唐初完善宋代完备,明清时期科举制度进入高峰期。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儒家学说取得正统地位,儒家经典成为科举考试依据,宋理学大家朱熹编制《四书五经》后,明代官方规定考试内容只能出自四书五经,由此科举制度考试内容局限在四书五经之内。
科举制度的等级一级是乡县官主持,产生秀才。二级是乡试由省官员主持,产生举人。三级是会试由礼部官员主持,产生贡生。四是殿试皇帝亲自主持产生进士。殿试前三名就是我们熟知的状元、榜眼、探花。
科举制度延续了一千三百多年,但是我们会发现一个独特的现象,就是在唐宋之后,明清之前,有一个朝代偏偏没有科举考试,它就是元朝。
在学术上对于元朝还没有一个统一的共识,就是它是不是中国的正统王朝。这个不是今天说的话题。我的重点在于蒙古统治者对于科举制度的认知。
1206年,成吉思汗结束了蒙古高原各部落纷争的局面,统一蒙古高原。在此基础上蒙古兵锋指向西方、南方,成吉思汗曾经说过:“人生最大之目的,在于逐敌、胜敌,乘其马,纳其妻女,见最亲之人以泪洗面。”剽悍的蒙古人以战争开启了煊赫的蒙古时代。在中原地区及南方地区,蒙古(元)先后剪灭金、南宋,金和南宋的科举制度在蒙古旋风的冲击下中止。南宋是蒙古(元)人最后征服的政权,蒙古人见识了文人的清谈与软弱对于国家的危害,作为游牧民族,蒙古统治者对于农耕文明下汉人所创立的科举制度十分鄙视,认为科举制度选取的人才,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安邦。蒙古人采用实用主义的手段治理征服的土地,在制度上以蒙古法为内,汉法为外,弃用汉人,重用蒙古人和色目人(西域人)担任官员治理汉地,这些官员都是大汗(皇帝)任命,或者凭借血缘关系和宗亲关系担任要职。科举制度在制度建设中没有任何地位,在这种情势下,科技制度的旁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元朝享国九十八年,但是长达四十二年的时间没有科举考试。没有科举考试,汉地文人失去了向上流动的机会,圣贤之书无用,蒙古治下汉地文人的痛苦可想而知,于是才有了元曲的历史。汉人要求恢复科举考试的呼声越来越高,元仁宗,元朝的第四位皇帝,“修身治国,儒道为切”,在汉族大臣的辅佐下,吸收汉法儒学,施行新政,在皇庆二年(1313)恢复科举考试,延祐元年(1314)恢复乡试,延祐二年(1315)恢复会试。汉人期盼的科举制度在中断四十二年之后终于回到了原有的位置,为举子考试晋升开启上升的通道。以后三年一次,只设进士一科,共进行了十六次科举考试,直至元亡。
元仁宗施行汉法,恢复了科举考试,但是他对科举出身的文人并不重视,出自民族心理他更加重用从基层选拔上来的胥吏,科举考试只是元朝选拔官员的点缀和修饰,在元代政治生活中不占重要地位。元朝科举实行的时间短,规模小,录取人数少,据统计,元代官僚总数为26690人,通过科举入仕的人不足5%,汉族所占的人数更是少之又少。元朝实行四等人制,第一等是蒙古人,第二等是色目人,既中亚西域的民众,第三等是汉人,淮河以北的契丹、女真、汉人,第四等是南人,是最后被征服的南宋的汉人。元仁宗开科考试之前,等级制度已推行了半个多世纪,而在科举考试中也充分体现了各民族之间的不平等,其一,考场分为两种,一种是蒙古、色目人的考场,一种是汉人、南人的考场,蒙古、色目人只考经义、对策两场,而汉人、南人还需要加试赋与杂文各一篇。不仅如此,前两级公民面对的题目比较简单,汉人与南人面临的难度则像万人争过独木桥一般。如果蒙古、色目人愿意参加汉人、南人的科目,“中选者加一等注校”,而汉人、南人根本无权参加高等级公民的科目考试。所以说,科举制度在元朝出于安抚汉人的临时举措,对于元朝的政治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新增说文韵府群玉》刊行十二年以后(1368年)元朝灭亡。《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说“然而元代押韵之书,今皆不传,传者以此书为最古。世所通行之韵,亦即从此书录出”,我认为这部书的出版承载了一段历史,它的出现无疑的为明代乃至清代的科举考试提供参考,也同时促进了出版业的发展。它的存在价值无疑是不可估量,难以用金钱衡量。
董建交先生
“以事系韵,以韵摘事”
韵书兼类书之《新增说文韵府群玉》简述
文 / 董建交
《韵府群玉》是元代江西奉城人阴时夫编辑、其兄阴中夫编注的一部韵书,同时也是一部非常实用的类书。原本《韵府群玉》初刊于元延祐元年(1314年),其后有多种刊本。根据牌记,这部《新增说文韵府群玉》刊行于元至正丙申年(1356年)。
《韵府群玉》首先是一部韵书,它以“平水韵”106韵为纲,分韵收字。“平水韵”是唐宋代以来逐渐形成的近体诗的押韵规范,宋代《广韵》韵目下注明“独用”“同用”,标明某些韵在作诗时可以合并押韵,某些韵必须单独押韵,这种押韵规范可以追溯到唐初武则天时期。到金代,平水(今山西临汾)人王文郁《新刊韵略》(刊行于1229年)首次把《广韵》同用的韵合并在一起,把《广韵》206韵合并为106韵,平声30韵,上声29韵,去声30韵,入声17韵,这种106韵系统就称为“平水韵”。“平水韵”为近体诗的创作提供了明确的押韵规范,这种押韵规范是以文人读书音为基础的,在历史上具有广泛而深刻的影响,古代士子参加科举考试时,在科场写作诗赋必须严格遵守“平水韵”,否则就是出韵,就会名落孙山。直到现在,还有人坚持认为现代人写旧体诗也应当严守“平水韵”。金元时期,《新刊韵略》一系的韵书流布很广,有多种刊本,阴氏兄弟的《韵府群玉》的分韵完全遵照106韵,应当是以《新刊韵略》为蓝本的。
《韵府群玉》的另一个特色是以“以韵系事”,收录了大量韵藻、典故、专名等等。它的基本体例是在韵字下先用反切注音,再作释义,并引用古书中该字的用例。韵字后罗列大量以该字为末字的“韵藻”,如东韵“东”字下先以“德红切”注音,而后引用《说文解字》“动也,从日在木中”及其他古书中的用例,而后收录以“东”为末字的词语,如“道东”“易东”“乃东”“活东”“小东”“门东”“天东”“山东”“辽东”……等等,并说明出处,有时略加注释。相当于现在的逆序词典,这样编排的好处是便于以韵脚字为线索检索辞藻,入诗押韵。《韵府群玉》是现在能见到的最早的以韵系事的韵书,其中所收“韵藻”的内容包罗万象,有常用词语、历史典故、人名地名、动植物名、典章制度、器具名物等等。诚如当时人姚江村所赞:“阴氏兄弟研精钩玄,掇韵系事,搜列群策,攻剔奇僻,牛渚犀燃,幽怪靡遁,骊山冢发,珍贝自献。”《千顷堂书目》《四库全书》将《韵府群玉》归入子部类书类。元统二年刻本内封有题词:
瑞阳阴君编辑是书,以事系韵。世间之书搜猎靡遗,宇宙之事该载悉备。不特使人易于押韵,又且便于检事。欲览其事,则求其字韵得之。盖韵书而兼类书也。
“韵书而兼类书”是对《韵府群玉》的恰当概括。按韵收录韵藻是一项非常繁难的工作,需要披览大量的经籍,摘抄誊录,分类排比,逐一系于各韵字下,一切全是手工操作,工程十分浩大,阴氏兄弟编辑此书是耗费了大量的精力的。
这本书编成出版以后因其实用性而广受欢迎,成为文人案头必备的工具书,刘氏日新堂在刊刻时增加了《说文解字》的释义(“每字音切下续增许氏《说文》以明之”),就是《新增说文韵府群玉》。不但提供了“平水韵”的权威押韵依据,还提供文字释义及大量韵藻,从实用角度看,确实可以称得上“尽美”了。王文郁《新刊韵略》一系的韵书后来大多亡佚,这应当与后出的《韵府群玉》之类带有韵藻的韵书广泛流行有关。韵书有更新迭代,后出转精的韵书会替代前代的韵书。后来明代凌稚隆编纂的《五车韵瑞》以及清康熙钦定、张玉书主持编纂的《佩文韵府》都是在《韵府群玉》的基础上编成的,《佩文韵府》基本吸收了《韵府群玉》的全部内容。
国内现存的元版《新增说文韵府群玉》有三部:(一)元大德刻本,实为元至正十六年刘氏日新堂刻本(上海图书馆),配明刻本;(二)元至正十六年刘氏日新堂刻本(四川师院图书馆),存十二卷:一至二卷、五至九卷、十六至二十卷;(三)元至正十六年刘氏日新堂刻本(辽宁省图书馆),存五卷:一至五卷。这三部都有残缺。现在所见这部日本三井家旧藏《新增说文韵府群玉》据书前题签入藏于大正十三年(1924年)三月,距今年2024年恰好百年。书中钤有“听冰壬戌以后所集旧斩古鉩”“听冰”“为学日益”“好古敏以求之”等藏书印,全书首尾完整,品相完好,十分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