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武功河滩古会”全国散文征文大赛获奖作品展(三十)

民生   2024-11-19 20:45   陕西  

记忆河滩会

(优秀奖)


河滩会是武功的一道风景,也是游子心中的乡愁。

小的时候,每到农历十一月初,大人们经常去“逛会”,我也闹着要去,有时会把我带上,最早的记忆是父亲把我架在脖子上,在会上转来转去。后来上初中了,会址就在学校旁边,会期很多学生都无心读书,尽管学校紧闭大门,还是有学生以各种理由出去在会上开眼。再后来,我离开家乡,在外地上学、工作,“逛会”就成了一个长久的念想,一旦有时间,就赶紧回老家,去省会上逛一逛。

回家的路,是一条熟悉的路,没有高速的时候,沿西宝北线向西,过咸阳和兴平,就到了老武功,现在上西宝高速,从武功或杨凌下高速,走一段普通公路,都能到达老武功。

所谓老武功,就是原武功县城所在地武功镇,以武功八景、七大文化誉满三秦,素有“中国农都、千年古镇”之称。这是一个具有厚重历史文化的地方,历史上曾出现过黄帝游牧、炎帝后裔的有邰国、姜嫄圣母、农业鼻祖后稷、皇帝李世民、忠臣苏武、良将游师雄和状元康海等先贤名人,又有张载绿野讲学、杨虎城驻军,盛名和辉煌并没有给小镇带来经济上的发展,远离大城市让小镇在漆水河谷中寂寞丛生,最热闹的是每年冬天的“东河滩物资交流大会”,之后叫“后稷文化节暨东河滩物资交流大会”,现在叫“后稷文化艺术节暨河滩古会”,通俗的叫法就是“河滩会”,其实就是地地道道的乡村大集。

这历经四千年不衰的东河滩古会穿越历史悠长的时空,已成为武功人乃至周边县市群众心中的一个情结。不去逛一下会,就浑身难受,逛了一次会,还想再去,这就是这个古会的魅力。哪怕风雨冰雪、人山人海都挡不住要去逛会的冲动,这是个怎样的会呢?

武功古城河滩古会的名称来源于会址在漆水河的河滩上,起源于农业始祖——后稷教民稼穑、开创农业先河之际,兴盛于汉唐丝路繁荣之时,是 “农耕肇启,邰韵赓续”的产物,是中国市场贸易的发端和丝路之路重要的贸易节点,至今已有四千余年历史。古会连接了西北五省商贸,沟通了西部经济发展,让我们真正了解到了商贾如云、人山人海的意义。

平时,武功人问候乡党的口头禅是“你吃了吗?”在河滩会期间见人就问“你上会了么?”上会上的村巷没有几个人,大人小孩都去,有大人看的秦腔戏,也有小孩玩的游乐区。武功及周边县市群众隔三差五就要去逛一次会,有的去购买所需之物,有的去卖掉自产物品,有的纯粹就是去图个热闹。会期一般有十天,最短有过五天,疫情期间也曾中断过。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那时我跟着大人去上会,会址在绿野中学东边的麦地上,麦地两边有高约两米左右的高坎, 两边的高坎上分别搭了两个戏台,唱的是对台戏,一台是县剧团在演,虽然演员功底扎实,但是名气不足,观众人数稍逊于对面; 另一台请的是西安易俗社或省戏曲研究院所属的秦腔剧团,名角荟萃,影响力大,造成的轰动效应也大,观众动辄成千上万。

八百里秦川秦声飞扬,三千万老陕同唱秦腔。秦人秦韵秦之声,秦腔是中华民族传承下来的艺术瑰宝。一声声秦腔声声入耳,一段段唱腔段段精彩,陕西人宁舍一顿饭,不舍秦腔戏。秦腔是深入陕西人骨髓的文化遗产,年龄越大越能体味到秦腔的意韵,以及文字背后对人生和社会的见解。我父母都是秦腔戏迷,一到会上, 先打听戏名和名角都有谁。一般情况下,戏台旁都有一个大牌子,写着本场戏名和出台主要演员名字,以及预告下一场的戏名。决定好看什么了,就占地方看戏,找几块砖垫在屁股底下,上面再铺一二张报纸或硬纸板,就算是凳子了。锣鼓家伙一响,大幕拉开,演员清一下嗓子,缓步走进舞台中央,唱到精彩处,台下就开始叫好,尤其是马友仙、肖若兰、郭明霞来了,几十里的乡亲们蜂拥而至。戏台下人山人海,戏演到交结处,前呼后拥、人潮涌动,就有戴着红袖箍维持秩序的人拿着长竹竿,朝着人群拍打,长竹竿看着轮的圆,落下去是轻的,不伤人,以吓唬人为主。人们躲闪着竹竿,拥来挤去,有的丢了鞋子,有的挤掉了帽子,有人在喊“把娃挤哭了”,还有人在喊“钱包不见了”。我父母把我护在怀里,随着人群被挤得东倒西歪,帽子抓在手里,生怕挤掉了。长竹竿使劲地拍打,人群就能平息一阵子,下一个戏剧高潮来了后,吹哨子的、呼喊的又成了一片,长竹竿又使劲地拍打,台上演的历史剧,台下演的现实版的生活戏,都一样的精彩。

有一年,大会组织者请来了秦腔名家任哲中,尽管安排了很多保安,人人手里拿着长竹竿,还是无法阻挡上万群众前呼后拥,前台和后台都是人,有人为了能看一眼任哲中,钻进后台,被工作人员撵了出来。戏台下呼喊声、唿哨声此起彼伏,台上任哲中唱的经典唱段《周仁回府》,高昂悲壮的声音被大喇叭传到几里之外。我和父母只能从远处看人群拥来挤去,我们根本挤不到人群里去,大喇叭里传来任哲中的独特声音,在远处听着也一样地解馋。

后来,我上初中以后,就自己能去逛会了。会址就在学校外面,河滩会上,卖啥的都有,吃穿住用、家具家电、牲畜农具应有尽有,陕西小吃肉夹馍、油茶、扯面、牛羊肉泡馍、饸饹、武功旗花面、插酥等应有尽有。

武功最有名的旗花面、扯面等摊点门庭若市,桌子上摆满了面碗,食客们端着冒着热气的大碗低头大口吃着。下着饸饹的大锅翻滚着汤水,一个壮汉使劲压着饸饹床子,饸饹面像瀑布一样掉在沸腾的大锅里,卖面师傅拿着一双长筷子麻利地捞着饸饹。卖牛羊肉泡馍的摊主用锅铲把铁锅翻搅得叮当响,然后把一碗热腾腾的泡馍倒在碗里。卖肉夹馍的师傅熟练地切馍剁肉,麻利地把肉夹到馍饼里。各种百货摊位成百上千,一家挨着一家,摊主卖力地叫卖着,更多是用一个小喇叭录了音反复播放。

当年,我们这些学生哪里热闹就往哪里钻,几个同学结伴去看摩托飞车、拖拉机压人、歌舞表演、杂技表演等,会上还有打把势卖艺的,卖老鼠药的,那些人都能说会道,开口就是一套江湖话,都有一套一套的说辞,说得天花乱坠,唾沫星乱溅。还有耍蛇、耍猴的人,他们占一块地方就开始表演,然后脱下帽子或让猴子托个盘子跟观众讨赏钱,观众里有人就往后退,总有一些不忍白看的人掏出几毛钱扔到盘子上,大部分人一看要钱就走了。

后来,在会址以北建了姜嫄水乡,为了带动水乡经营,会址逐渐北移到水乡以北,苏武纪念馆附近。主办方在那里规划了几个功能区,进行分区管理, 统一搭设摊位,分为餐饮服务区、服装鞋帽区、日杂百货区、木材家具区、牲畜交易区等,摊位棚帐数千个,鸟瞰如蜂巢排列,入内则像入迷宫一般,找不着头,也找不着尾,到处都是人头攒动,进去了半天出不来,出去了半天进不去。

最热闹的还是唱戏的地方,看戏的以中老年人为主,有人来的时候就带了凳子,有的开了摩托或三轮车,实在看不见了就站到三轮车厢里看。戏台上要么婉转动人,要么刀枪飞舞,要么丑角搞笑;舞台下卖东西的、找人的、拍照拍视频的,也有小孩乱跑的,也是一出生活剧。

大会主办方喇叭上喊得最多的就是寻人启事和失物启事,也有会期唱戏的节目预告等大会通知。有把小孩走丢的,有把老人挤丢的,有钱包丢失的,也有丢钥匙的,反正丢啥的都有,丢东西的人不知急不急,把拨通知的人急得不停地喊。

这段时间也是小偷最忙的时候,这时干上十天能顶半年的收成,在人群中经常能看到小偷被人打得头破血流,拼命在人群中狂奔。人常说,不要光看小偷点钱,要看小偷是如何挨打的。小偷这个行当令人厌恶,但是千百年来却杜绝不了,总有人去干这种下贱事,所以一旦被人抓住了就使劲地打,旁观的群众也会帮忙,这个一捶,那个一脚,打得小偷只能夺路而逃,跑不了就求饶, 有的会被群众扭送到派出所。小偷都是一些惯犯,屡教不改者,他们进出派出所都是熟门熟路,熟人相见,批评加教育,必要时关上几天,造成重大损失的要承担相应责任,甚至被判刑。

前些年,去河滩会必经的公路上挤满了小贩,吆喝着售卖物品,让本来不宽的道路变得更加拥挤。路上游人如织、摩肩接踵、携老扶幼,慢哉悠哉地走着,着急的只能硬挤过去。路上自行车、摩托车、三轮车相互挤着,尽管部分道路采取了断路措施,可是总有人把小汽车从小路开进来,然后就陷入在人流和车流中,几个小时都出不去,开车的急得心情烦躁,过路的嫌它堵着路。

这几年,我带着妻子和孩子来逛会,依然还是人挤人,人多车多,车被拦在武功镇外围,有很多小型停车场,人得步行走进去。每天都有十多万至二十万人,最高峰达到三十万人。尽管主办方已经想了很多办法,调集全县警察、公职人员维持秩序,虽然参会人多,会场井然有序。人多了各种生意自然就好做了,离得近的姜嫄水乡近水楼台,生意异常火爆。

我和妻子儿子几次被挤散,打电话也说不清在哪里,只能让他们说个有明显标志的地方,我再找过去。在这里找人太难了,一个原因是人多走不动,挤着挤着就把人挤到一边去了,另一个原因是主办方搭的卖货的棚子都一样,说不清在哪里,身陷其中,找人的人无法找到被找的人。虽然找人很上火,找着了算是很有成就感,在几十万人里还能找到人,是很不容易的。

2023年网红娱乐点是“套大鹅”,有人圈了一群鹅,让游人买圆圈往鹅头上套,套上了鹅就是自己的,套不上继续套,套上了把鹅卖给摊主,也可以把鹅抱走,也可以现场杀了吃肉。

这一年,网络直播让河滩会着实火了一把,各种平台都在直播河滩会现场,播主们能说会道,也会抓重点,把好吃的、好玩的都播了,还有的播主把武功的历史文化讲得出神入化,把河滩会的历史也说得津津有味。广角镜、无人机都用上了,河滩会成了大网红,迅速火遍全网,外地游客猛增,每天30多万人前来逛会。报纸、电台、网络都在传播河滩会的信息,央视也报道了河滩会的盛况,一时人人都在说河滩会,流量经济也体现在千年古会上了。

逛了几十年河滩会,我感到,时代在发展,河滩会也在与时俱进,从过去的随地摆摊,卫生脏乱差,到现在按区规划、整齐划一、卫生干净,大会秩序由乱到治,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从过去自行车、三轮车、小汽车都往进开,到现在把交通工具存放在主会场外,游人步行进入会场,解决了进得去,出不来的问题。

河滩会是武功每年的一件大事,是几代人难忘的记忆,也是农民、手工艺者和小商贩集中售卖土产和各类商品的黄金时间。由于河滩会期间人流量大,售卖商品比较快,商家不远百里、千里来此摆摊,游客也从县市外赶来逛会,这个会已成为一个西北商贸大市场,经商的赚得盆满钵满,购物的买到手软,逛会的转得满心欢喜,爱美食的吃得心满意足。

河滩会是历史悠久的民间物资交流大会,发源于农耕文明,得益于后稷教稼,农业得到发展,是当时人们进行物物交换的场所。后来成为物资交易场所,现在发展为集物资交易、娱乐、美食等为一体的综合性大型集贸市场,集吃喝玩乐于一体,男女老少都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和娱乐方式。也就是说,河滩会不仅仅是个物资交流大会,还是一个数十万群众集体参与的超级露天大卖场,也是纪念后稷教民稼穑的一种形式。演变至今,已成为一项重要的节庆性质的经济文化活动。

河滩会,是武功人独特的集体记忆,也是武功鲜活的历史文化记忆,承载了四千多年的集贸历史文化,是关中大地上集贸发展的辉煌印记,也是中国集贸历史遗存的活化石。发扬好、传承好河滩会这个非物质文化传统,是所有武功人义不容辞的任务。

河滩会是武功弘扬传统文化的抓手,也是拓展乡村消费,留住乡愁记忆,实现地方经济增长和文化繁荣的一条途径,随着武功古城打造美阳关、建设森林小镇及文化强镇等举措落地实施,这里将成为文化氛围浓厚的宜居、宜业和宜游的美丽小镇。

作者简介

张春喜,原籍武功县武功镇,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评论家协会会员,陕西省能源化工作家协会顾问,榆林学院兼职教授,入选陕西省文化厅文学创作百人计划,出版作品集九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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