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孙凯华（陕西蒲城）
有大恩于我的唯一姨表兄，因病辞世快十年了。
表兄长我十三岁，他1976年入伍去新疆，当兵最初的十几年，我们直接接触仅限于他为数不多的几次探亲，由于姨妈在表兄未满月就撒手人寰，所以母亲对他的成长倾注了不少心血。
表兄感恩于此，每次休假必来探望母亲，给我们照相，说外面的见闻，临走时总谆谆教诲我们兄弟姊妹好好学习，争取将来能出人头地。
那时，我看着他军服上的领章、偷偷戴上他的红五星军帽，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和他的间接接触大多来自他的书信，记得他每封信字体都很大，开头总说自己一是工作忙，二是懒笔，信中经常引用古人格言教导我们为人处世的道理，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他的热忱鼓励给了我们弟兄读书的动力，哥哥1983年初中毕业即考取地区中师，轰动乡里。
上世纪七十年代当兵，只要肯出力流汗，与同志们关系融洽，就有提干的可能。
初中毕业的表兄深知自己文化浅，前无依靠、后无退路，于是事事争先、处处表现，寒冬出差东北，拉木柴成绩显著，盛夏部队拆营房汗流浃背不下火线。
他在勤学苦干的同时，他还懂得借力，把别人的关系为我所用，所以进步较快。同年兵中第一个当上班长、第一个入党、第一批提干入军校深造。
1990年12月，我离高中毕业还有一学期，受“读书无用论”思潮影响及减轻家庭负担的目的，产生了当兵的想法。
当时我告诉表兄后，他也觉得报答母亲的时机成熟了，于是托熟人为我办妥了参军的手续，在哥哥的护送下，经过三天两夜的长途跋涉，于12日早到达了冰天雪地的乌鲁木齐。
从此往后十余年，从改变农村娃不良卫生习惯入手，他视我为手足兄弟，关怀无微不至、教诲一往情深。
他先是安排我到空余时间较多的后勤单位服役，以便复习考军校，考学愿望因故终未达成，于是又费尽周折为我改转志愿兵，使我当兵十三年。
其间我取得了自考大专文凭，因爱好写作又荣立了个人三等功，虽无建树但长了见识，虽未提干但有了格局，产生了复员后走出去的信心和勇气。因此我一直没有也不敢忘却他。
说来表兄真是命运多舛，未出月姨妈就因重疾撒手，那时农村人尚不知奶粉为何物，无奈只有各处打听哪有产妇，上世纪五十年代虽产妇不少，但缺衣少穿，孕产妇普遍营养不良，大部分自己孩子尚不够食用，找一口奶的艰难可想而知。
找到后，就乞求人家匀出一口，就这样大人抱着年幼的他，辗转多村吃奶，固定认的奶妈在方圆就有两三个，我村就有一个，为照顾表兄，母亲也无奈嫁到了我村，吃尽了自然条件远不如外婆家的旱塬缺水之苦，为此母亲在表兄前数次含泪开玩笑抱怨。
上学后，在学校做饭的叔父，经常将热饭菜抄近道给他送到家，补贴他长身体的需要。鞋子与衣服则由母亲喝他几个姑负责提供，本村的干妈对懂事吃苦爱学习的他更是照顾有加。
对有恩于他的人，表兄牢记在心，在提干有能力后，总是加倍回报。
每次探家时，他总是叮嘱我代为探望他干妈，逢年过节给他们寄钱寄物，哥哥上师范时，他总是把自己省吃俭用的全国通用粮票寄来，甚至干妈和叔父去世后的上等棺木，都是他购买的，乡邻对这种知恩图报、不忘本的高尚情操无不交口称赞！
因家境不好，表兄初中毕业后辍学，体质瘦弱又知书达理的他深得村人照顾，在生产队饲养室跟一老头晒棉花、养牲口，学做简单的农活，后来他在公开场合多次动情地提起老人对他的好。
据我所知，他还在铁路上干过一段临时养护工，经过体力劳动的锻炼，汉小力薄的他养成了吃苦耐劳、踏实肯干的良好习惯，这为他入伍后快速入党、提干打下了坚实基础。
表哥除知恩图报、心地良善外，还喜欢为亲近的人操心。我考学、转志愿兵、找对象他操心；探家往返途中安全、来去车票他操心，他总是提前给人家打好招呼后，遥控指挥我在西安住哪找谁买票。
印象中就曾在西安老动物园，杨家村空军干休所等处住宿或让人帮忙买票；回家结婚、操办父亲丧事时他操心，频繁来电询问安排各种细节，无微不至事无巨细地考虑好方方面面事情，真令人动容！
以至于他得重疾后反思说自己心小、追求完美、爱操心是一个重要诱因，这种性格与他长期从事财务工作也有关系吧。
人病后感情脆弱，我与他见最后一面，是在女儿带他旅游时住的西安曲江大酒店里，当时他已很瘦弱了，说进行了两次大手术、放化疗受的罪、展示了身上长长如蚯蚓般的刀伤后，当着我的面竟嚎啕大哭起来。
他说自己恐活不到退休，看着一向坚强的他，竟被病魔摧残的如此不堪，我只有陪着掉泪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
当时我想让他回老家或我把母亲、哥哥接来与他相见，他说不必了，他不愿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示给更多的人（哪怕是最亲的人），之所以约我见面，是因为我当兵后我们兄弟间有了更紧密的联系，他把我当成了自己最信赖的人之一。
今天，我在此怀念幼年丧母、58岁辞世、终生操劳，没享一天清福、未见临终一面，可亲可敬的表兄！为弟小黑（笔者小名）想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