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入夏后的白昼,予以自然充分的时间尽情生长。
农户越过打着瞌睡的小狗,早早踏着微橘的晨光窸窸窣窣钻入田野。
风拨动稻穗,浪涛卷过,留下海沙般轻柔的声响。
午后的稻田里,虫鸣交织不歇;远处的池塘里,欢快的鸭子拂动双掌、逐水而嬉。
田野交响乐进行时,晴空之下,流云肆意渲染、蔓延。
云雀在远处的山林脆亮婉转地欢鸣,偶有叫不出名字的鸟跃上电线,和絮软的绵云同框。
吸足饱满的氧气,抬头望云。
旷远的乡野天际,没有钢筋森林的切割,自由而分明,云的浮动看似无声,却与鸟鸣同频。
人在阳光下的焦躁被时而舒卷、时而发散的云驱散,软绵绵地陷进天空,又被鸟鸣打捞起来。
饭后消食,循着田野漫步,经过村舍。
蝉声如浪阵阵扑打过来,恍然间,便跌进童年,落入了自然。
被长短有促的蝉声裹挟,人仿佛落入林海的一颗松针,夏风袭来,就跟着其他松针不急不缓地随波漫行。
而蝉声是夏日午睡时候最好的枕边语。午后,孩童吹着风扇,听着它入睡,轻微的鼻息又恰好和上了窗外的大合奏。
等到日光柔和了,从酣甜的睡梦里苏醒,一家人就一起去溪边洗西瓜、捉小鱼。
踏着石板路,淌过汩汩流过的小溪。
柔嫩的水草在小溪里摇曳,指甲盖般大小的鱼围着水草嬉戏,岸上的喇叭花开得正欢,吮吸一口,就能尝到一个清甜的夏天。
在旷野里露营,不断涌来的微风带着小溪的清凉、青草的清香,飒飒低语。
不炙热的四五点的阳光,落在鸟屋、帐篷上,像是一台熨斗,轻轻熨平生活的褶皱,将藏在暗处的烦恼熨得温暖而微烫。
夏季的西溪磐石大峡谷,飘渺如眉黛。
站在桥上,悠悠的山谷回响传来,似有隐者在远处吹笛、抚琴。
远望山,山雾渺然,山的轮廓时而隐,时而现。
盛夏所有的燥热都在山的吐息间,被绵延且狭长的谷口吞纳,而山的最深处空灵且静谧,容纳了一整个夏的清凉。
人在等山的时间里,也染上了几分山的气息,撇去浮躁,变得沉淀和宁静。
走进山,愈静者,愈鸣响。
迸发的泉水如同山透明的血液,在滚烫的夏日,搏动得强烈。
闻声见清泉,细密的水帘落溅到青叶、石盘上。“倒洒万斛珠,翻飞千寻玉”,山与水时而共鸣,时而变奏。
山山而川,人生海海,慨叹无常,倒不如跑去乡间寻溪溯水、避暑寻荫,顺着声音的轨迹前行。
夏天,果然还是得靠山水的声音来治愈。
凝结的水雾盘踞山林的上空,山的一个喷嚏,便是一处惊雷。
当夏天的雨一股脑儿倾泻时,世界的一切都被溶解在雨和蒙蒙水雾里。
蝉鸣声减弱,鸟鸣也消失了。雨是夏天的休止符,暂停住炽热的光照和浮躁的虫鸣,只剩山水的清音。
而在雨前、雨后,蛙声最闹腾。
一场雨下来,浇灭了蝉的喧闹,倒是助涨了莲池里的蛙声。
雨打垂莲,淅淅沥沥。与旷远的山谷声和田野声相比,声音更为发散、透亮。
间隙之中,看似单调的曲子里有颇为精密的编曲,莲叶与莲叶接踵的嘶嘶摩擦声,扑通的击打声伴随着藏在莲叶间层层叠叠高亢的蛙鸣。
家长里短里什么都有,今年农作物的长势、高考结束的孩子,还有细心打理的屋舍旁,一夜过后便开出的旋转的花海。
其实,乡村和山野无需恪守时、分、秒的走动,所以日常的曲谱中偶然出现的变调反而常见。
倏然而至的雨、不一会的晴和不期然的野花,这些均是大自然在夏天不经意间吐露的絮语。
身着蓑衣进屋躲雨的人不紧不慢,也许他早已习惯充满变化的夏天,也知道骤雨狂风之后,终会迎来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