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垃圾场到剧场——来跟这支唱潮汕歌谣的野草寮乐队聊一聊

文摘   2024-06-06 10:38   云南  



野草寮


唱潮汕歌谣的乐队?从垃圾场到剧场?怎么听着怪怪的,这到底是一支怎样的乐队?


为了解答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于是幕后蜂巢请来了野草寮乐队的几位成员坐下来聊一聊,看完访谈后,也许这支听起来有点意思的乐队能让你摸得着头脑了。


野草寮是一支用潮汕方言歌唱的乐队,自创立至今已经有十几年的时间,乐队现在由五名成员组成,分别是:

林子(主唱和木吉他)、Tony(木贝斯)、阿芸(琵琶)、温和(鼓手和和声)以及ET(口风琴、小打)




01

敲锣打鼓到玩乐队




故事开始于林子的爸爸。作为汕头澄海东陇村锣鼓队的一名唢呐手,他从林子11岁开始,就把林子带进了锣鼓队打潮州大锣鼓。一到过年游神营老爷,林子就跟着锣鼓队一起敲锣打鼓,从小就这样激发和培养了他的音乐细胞。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他从出生开始就有一颗热爱音乐的心,不管是拜神亡斋仪式,还是潮剧团唱戏,当地的民间歌仔表演等等,无论什么场景,只要有音乐的地方,他就会被迷住,驻足细细聆听。这些潮汕的音乐文化润物细无声地影响着他,最后都变成了他灵魂深处的记忆,慢慢化为他创作潮汕方言音乐的养分。


长大以后,林子开始了自己创作音乐,并且与单位里面几个兴趣相投的小伙伴(林子原话:同一个单位的文艺分子)成立了最初的懒猫乐队。后来乐队经历了分分合合,名字从懒猫乐队改成了野草寮,乐队风格也从最开始的电声乐队变成了现在的不插电乐队。他们也找到了自己最舒服的状态。


最后一次重组,《乐队的夏天》成了那个复合的契机。


——《乐队的夏天》播出后你们重组复出了,是不是因为《乐队的夏天》刺激到了你们什么?


那时已经解散的他们恰逢第一季《乐队的夏天》的播出,《乐夏》的破圈,让很多独立音乐被大众听到,也让很多独立音乐人那种单纯可爱的个性以及很纯粹去做音乐的点被大众了解到。打破了过往带着有色眼镜看待这个群体的那面。看着荧幕里的他们,联想到自己以及一帮伙伴们,林子深深地代入了最初大家一起玩音乐的那种快乐,在深更半夜,他给乐队的小伙伴们打去了一通电话,工作之余,大家也经常会一起在出租屋放着大大的音响,像看电影一样观赏《乐夏》。


《乐队的夏天》里有太多这样的例子,乐队需要很多人在一起磨合,难免会有分分合合,大家会有不同的想法,面临不同的人生阶段和选择。但是他们看完乐夏,又会涌现起往日开心的记忆,《乐夏》的播出就像一个契机,好像有一个原因、有一个理由——是不是又可以一起玩了?



02

为爱发电背后的正经职业


听完他们的曲折经历,你们是否好奇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单位会有这样的文艺细胞聚集?


林子:单位是个国有企业,就是烧垃圾,环保行业吧。

Tony:对!好听一点,是个环保行业

阿芸:是一个变废为宝的行业。


唐漓江:国有企业,你们又有点点这种“反叛精神”,一方面做着非常正经的事情,另一方面又做点不太正经的乐队的内容。

林子:对,单位给我们钱,也给我们成立了协会,但我们的追求不在这里,我们都不鸟,也不拿他的钱,我们就只要做自己的音乐。我们是一个比较佛系的乐队,不想把音乐做的那么严肃,就希望每个人在里面是一种很舒服很松弛的状态。有演出搞一搞,想出专辑大家一起创作一起录,比较随遇而安,不是那种拼了命要出名要赚钱的状态。就是大家一起舒服的玩音乐。


唐漓江:我想问一下,我知道你们现在的现状无法用音乐来养活自己,一般这种情况,音乐人可能还有一份全职or业余的的工作。所以玩音乐之外,你们五个人现在分别都是在做什么?

林子:我还在继续烧垃圾。

阿芸:我在搞建筑业,在建房子。

温和、Tony:Tony是吉他老师,现在我们两个更多是演出,平常是翻唱为主,也算是靠音乐为生了。我们戏称自己是城市吉普赛,吉普赛最开始的意思不就是住在大蓬车里一路流浪,然后以演出为生,跟我们的状态比较像。为什么是城市呢?因为我们发现城市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不一样的趣事在发生,通过房车我们似乎能更了解这个城市。为了买房车我们把钱都花光了,所以目前我们还没有跑出深圳,想要多赚点钱,才能跑出去流浪和认识不同的城市。

ET(未到场):其余几位乐手形容他是深圳金融业中最忙的乐手,有四五个乐队,美名为乐队圈的劳模,金融业的玩咖。



03

谈谈给野草寮带来影响的音乐人




方言音乐是一个非常小众细分的音乐领域,我们来问一问林子老师,他是受了什么影响,为什么会忽然想要去创作方言音乐?

 

林子:2010年时,我买了一张左小祖咒的专辑,之前在学校里面,我们都是听那种比较传统的摇滚乐,枪花、科特柯本这些,但是听到左小祖咒就把我整个都震惊了,听完之后觉得“诶,我也可以搞,我也可以唱歌”。2011年我们几个人去看了一场五条人的地下演出,看完之后又启发了我,写着普通话歌曲的我突然觉得“诶,我们也可以用方言做音乐”。后期因为要做新的东西,也听了更多的作品,比如林生祥和他的交工乐队,我们觉得听起来很亲切,就想着“诶,我们也可以做同期”,在油管上看他们专辑的制作过程,按照他们的方式来录制、学习他们,同期再来录一些东西,这样听起来更像现场的效果。

 

五条人的那场演出把林子震撼到了,于是买了他们的专辑(现在那张专辑很值钱),接着林子开始试着用潮汕话去创作,第一首歌就是《潮汕姿娘》。林生祥和他的交工乐队也给当时的乐队带来了很多新的学习内容,这种方言给大家带来了亲切的触碰感,野草寮本次的新专辑,也学习了他们的方式去录制。他的吉他调弦,也从林生祥那里获得灵感,用了纯五度调弦,更能弹出小时候的潮汕传统弦丝锣鼓乐的感觉。



04

猛走?快跑!




野草寮即将发布新专辑,这张专辑由乐队成员自己投钱、自己发行、自己制作而成。


专辑里有一首歌的歌名叫《猛走》,林子认为这首歌最能代表他现在的想法。猛走在潮语里面是快跑的意思,就是冲,即使乐队成员的生活节奏和排练节奏是慢悠悠、舒适的状态,但在音乐状态上,野草寮希望可以保持一直往上猛走的状态,他们想冲出一些新的东西,能有更多的作品去呈现。


野草寮有一股热情在支撑,其实他们所有的表达都是向内去延伸,而不是往外,这是野草寮音乐的独特表达方式。无论是成员还是音乐的创作,抑或是野草寮想要展现的潮汕方言,所有这些质朴的内容,都无法很清晰地用语言文字去描述,都需要向内才能去感受到,只有听到音乐的那一个瞬间,你才能更好的、更真实的去感受它。以林子的原话来说最重要的一个词就是“人味”。“在录音的时候,我一直在寻找一个词来定位我们的音乐,我发现我们用到最多的一个词,是人味。就是我们想做有人味的那种音乐。它不是技术型也不是花里胡哨的,它可能是一些有瑕疵的东西,但是非常的真实、朴素、笨拙、而又让人舒适。”



05

故乡与潮语音乐


艾琳:很多音乐人做的东西都是一些很本真的东西,比方说我孩童时期听过怎样的歌,或者看到过一些怎样的场景,儿时的这些记忆会成为他创作的素材来源。你们是在潮语这个基础上来发展的乐队。那关于故乡这个最原始的创作本源,你们的音乐里有什么想要去表达的东西吗?


林子:我觉得用潮语创作,其实也是学习它的一个过程,我很享受这个过程,也想表现潮语本身的魅力,因为它有很多东西可以挖掘,包括他的俚语,还有歌谣。歌谣都是建立在文字上面的,关于那边的风土人情之类,能回归到我小时候的一些生活吧!在那些场景里捕捉一些灵感。


艾琳:所以你自己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两个方面,首先你是非常喜欢潮语的,所以你创作的过程也是对于这个语言的一种学习,然后第二个点就是你在创作过程中有很多素材都是你小时候所看到的,或者是你经历过的事情。


林子:对,还有第三个方面,就是能用潮语来表现我现在的生活状态,我觉得也是可以的。不能永远都留在故乡的回忆里,你还要回归到你现在的生活,而这些我觉得可以用潮语来表达。


艾琳:你在故乡这个基础上结合现在的生活进行再创作,可以这样理解吗?


林子:可以这样理解,在音乐的歌词创作以及曲调的创作上,我也是受了很多潮汕传统音乐的影响。我比较重要的一位听众是我母亲,以前我写的歌唱的歌她都觉得不行,但是这张新专辑有几首歌她听了之后,非常的认可,因为她觉得我现在的演唱和演绎让她想起小时候听潮剧的那种感觉。她给这些反馈,就让我蛮开心的。



其实到了这里,大家多少能够感受到野草寮的生命力在何处了。对野草寮的成员而言,音乐是不可缺少的,但同时他们不会把音乐作为一种既定的章程和工作的项目,而是心随我动,用最适合自己的节奏来完成自己的热爱。音乐并不是某个必须拟定计划的目标,而是一艘悠哉悠哉飘荡在溪流中的纸船,他们宁静、平和、随遇而安。


这种随遇而安不仅体现在野草寮呈现给大家的音乐作品上,还展现在他们对于新朋友的认知与合作上。野草寮是一支初创型的乐队,并没有专业的幕后团队,他们诸如对接、幕后以及维持粉丝互动等很多杂七杂八的工作其实都没有固定的岗位,因此野草寮在一路前进的过程中,“捡”到了一些“怪人”,有的人为野草寮写了演出的宣发文字,有的人设计出了海报,还有承担了不同工作的调音、VJ等等。野草寮一路走来,就像是一个热爱探险的孩子,他们不断尝试着新鲜事物,也认识了许多同样热爱冒险的志同道合的伙伴。到现在为止,除了五个固定的乐队成员之外,野草寮的许多工作仍然是与这些“怪人”伙伴们协同完成的。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除了对音乐的爱之外,其他事情似乎都可以“差不多”地做,这就是野草寮自身的松弛感。



06

有趣的经历


艾琳:你们在现场演出的过程中有没有印象很深的事情,比如乐迷跨越很远距离,专门来看乐队的演出,或者是在演出之前排练的过程中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如果有的话可以分享一下。


· 暖场王的世纪大停电

温和:我们有一个外号,叫深圳的“暖场之王”,把深圳所有的Livehouse场地都演出了一遍,给很多乐队做暖场演出。有一次我们给云南的本能实业暖场,在B10,那天票房爆满,人超级多,我们演奏的都是原声乐器,大家是坐着演。这就导致站在后面的人只听得到声音,完全看不到我们。作为一个专业的暖场乐队,我们连自我介绍都没有做就开始演(玩笑话),正好本能实业乐队平常也不太爱拍照,不大说话,也是很酷的,演完就走了。很多观众之前没看过本能实业,他们真的以为本能实业就是潮汕话的,超级搞笑。


阿芸:那一次演出叫世纪大停电,所以林子老师把背景PPT的名字也给停电了。


·排练要看黄历

温和:我们最近排练的挺多,一般来说,如果有演出或者是录新专辑的时候会排练的比较密。为什么说趣事会提到排练,因为我是排练里面深受其害的人。有好长一段时间,只要林子老师一给我们发信息要排练,我马上就发烧感冒,有一次还扭到腰了,还有其他人也有各种问题,比如阿芸感冒发烧的,我肚子痛什么。反正就特别邪门,只要他一说排练,我就感觉全身哪里都不对劲。有一次很搞笑,排练当天我去医院看急诊了,Tony给我拍了一个视频(重症室的视频),他们都以为我要进重症室,全部吓了一跳,这个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但导致林子老师现在每次排练的时候得先看黄历,就特别好笑。


林子:我现在每次排练要先看黄历再跟他们说,这几天的日子还可以。潮汕人是很信这个的。自从看了黄历之后,现在排练顺畅多了。


温和:还有比较好玩的,就是在排练过程中,林子老会跟我们提一些奇怪的要求。我们乐队的词曲创作主要是林子,但是编曲基本上都是我们自己在排练当中编,从来不记谱,都在瞎编瞎玩。他会突然说“琵琶给我弹点羊肉串的味道”,“鼓给点非洲的节奏”“你的口风琴要吹出那种雾蒙蒙的感觉,下雨的感觉“,我们就只能硬着头皮想办法照做。

 

·《潮香四海》的制作趣闻

万纪:我听老师们说之前演出认识的一位潮汕大佬,他一个人包了50张票,这个经历可以展开说一下吗?


Tony:哈哈哈,跟我们的一首歌有关系,那首歌叫《潮香四海》,是我们转型的一个作品,也是懒猫乐队最后的一首歌。其实直白点讲,它是一个广告歌曲,当时因为我跟温和经常去外面抛头露面的演出,就认识了各种各样的人,刚好有个人帮我们牵线说有一位老板,他有个饭店叫潮香四海,他想跨界做一些crossover的东西,让他的品牌跟音乐有点关联,就想着让我们做一首歌,可以经常在他们店里播放,于是他把我们约到潮香四海去吃了一顿饭。大概聊了一个方向,过了一年我们终于把这首歌磨出来了。


Tony:我们写了很多个版本,老板也很天马行空,还尝试过让我们用番薯粥当歌名去写一首歌,尝试过了好多种方式,后来发现最贴切的还是用它的店名来做歌名。这里面最要感谢的就是林子的夫人,她贡献了非常重要的副歌的两句歌词,很重要的一个部分,这两句歌词就是引子,把后面的引出来了,这就做出了《潮香四海》。虽然它是一首广告歌,但是有有一次我们在Livehouse演它的时候,居然全场大合唱,所以其实我觉得潮香四海有一种精神象征在里面的。虽然我们用独立音乐的方法去做广告歌曲吧,但是也还蛮好听的。


温和:而且那次录音也让林子意识到我们该转型了,他弹了一下电吉他,发现用那么好的音响接上他的不太好的电吉他弹奏水平,好像掌控不了这个东西,就慢慢有转型的想法,于是后面我们就摒弃了电声乐队的玩法。



07

最后的最后

唐漓江:哈哈。我最后再问一个问题,如果我们这一篇访谈要想一个标题,现在不是有个词叫“标题党”吗?你们觉得什么标题是既符合你们又很有噱头的?

黄总(家属):就必须是主唱老师的那句名言,他的微信背景图:天天面对垃圾 工作生活如意

温和:我突然想到超搞笑的——野草寮的主唱竟然是一个收垃圾的!肯定很多人想点进来看。什么?潮汕方言乐队野草寮的主唱竟然是收垃圾的!

林子:你别搞我。

温和:绝对有十万加。

Tony:然后从垃圾场再到剧场。

唐漓江:从垃圾场到剧场,这张新专辑就够了。

 

从垃圾场到剧场,这就是这篇访谈题目的由来。

野草寮调侃着自己,但从来没停下手头的工作,他们坚韧,像野草一样不断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拔尖,迸发出旺盛的生命力。故乡和潮语是他们创作的温床,所见所闻即是他们养分的来源。

 

 

接下来野草寮会展开“孥仔在外,平安大赚”潮语歌谣音乐会系列巡演。“孥仔在外,平安大赚”是一句祈祷语,母亲会在我们外出工作的时候,拜拜老爷,希望小孩在外面平安顺利,赚大钱,挺符合现在这个大环境,把这句最简单质朴的祝福,送给看到我们音乐会信息的每一位你。

 

分别是:

6月8日,深圳妇儿剧场

7月28日,广州云幕剧场

如果你对他们的潮语歌谣感兴趣,那就来看一看吧。





访谈主持人:唐漓江、张艾琳、瞿万纪

访谈对象:林子、温和、Tony、阿芸、黄总

文案:张艾琳、瞿万纪

排版:瞿万纪、张艾琳

审核:唐漓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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