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很难改变的,人就是被基因控制着呀。” 徐克打趣道。
人没怎么变,创作手法倒是常常在变,几乎每部戏都能突破前人,也许 “创作多变” 就是他的基因吧。
徐克坦言刚入行时犯了个重大错误,“我拍电视剧(《金刀情侠》)的时候,不知道原来还有武术指导这回事,我以为这些都该由导演搞定。”
当时还要在汉城(如今的首尔)取景,于是他硬着头皮,和剧组里有丰富武打经验的演员高雄一起,在异乡设计武打场面。
“拍出了一个很奇怪的武侠世界(《金刀情侠》)之后,就去拍《蝶变》了。(我就想)不要像古龙那个世界,不要用那种方式。”
《蝶变》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的武侠片中堪称异类,徐克将自己钟爱的武侠世界和希区柯克的侦探电影类型相结合,叙事时同时以主角方红叶(刘兆铭饰)第一人称参与者和第三人称旁观者的视角并行,来破解蝴蝶杀人之谜,其中内情还涉及研发机关枪,带有未来主义色彩。
“构思的时候觉得特别过瘾,真做起来就发现问题大了,蝴蝶可怎么办呢?现在的话可以说有特技和 AI 帮忙。”
电影里的蝴蝶是从台南运到台北的,它们受到长途运输的影响而陷入休克状态,徐克很头疼:“不像书本资料里说的那样,蝴蝶可以控制,会追着香味飞来飞去。”
他坦言曾想过和投资者吴思远说取消拍摄计划,好在后来他发现蝴蝶只是暂时休眠,而且受到尿味刺激就会活跃起来。
为什么不实实在在地去拍那种拳脚功夫的武侠片,非要去挑战高难度呢?
徐克多次表示,要用新的方法来拍摄武侠片:“其实每次(拍摄)武侠片,对我来说都挺陌生的。说陌生是因为,我自己看过很多(武侠)电影或小说,但我拍武侠片的时候,经常会想‘喂,人家都拍过了,你还在这儿瞎折腾啥呀?拍啥呀?’所以我经常从另一个角度进入这个武侠世界。”
梦回二十世纪六十至七十年代,以胡金铨、张彻为首执导的武侠电影曾一度辉煌,之后沉寂了一段时间,徐克却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让武侠电影重新回归大银幕,“黄飞鸿”“笑傲江湖” 等系列被称为新武侠电影,每部都融合了历史情节、武打剧情和幽默对白,让人耳目一新。
不过徐克在专访时说,他的出发点并不是要把武侠类型电影带回来,而是想把自己体验过的感受分享给观众。
“我很怀念小时候看《黄飞鸿》时那种兴奋感。好像突然之间就觉得,那种感觉没有了。当没有的时候,作为一个电影人,我觉得可以把它带回来。别人不带回来,我觉得不如(我)带回来试试,看看观众能不能分享当年我看《黄飞鸿》时的那种感觉。”
如今回顾这些年来拍过的电影,他认为拍完当时最满意的作品是《黄飞鸿》(1991 年),“那是我创作过程中比较完整的一部。”
所谓 “完整”,就是找不到什么漏洞,叙事很到位。但后来他再看《黄飞鸿》时,却发现有很多瑕疵,所以他坦言很怕看自己的旧作,因为总能看到不满意的地方。现在他再看《黄飞鸿》的故事结构、人物设计和气氛铺排,觉得还是可以有所改变的。
有人质疑徐克这些年拍了多部主旋律电影,如《智取威虎山》和《长津湖》系列。
他在采访中否认了这种说法:“其实和拍武侠片一样,就是说武侠片当时我也没拍过。《长津湖》是一部战争片,我不熟悉,要考验自己能不能表达这个故事,我当时就问自己,能不能做?
因为我很想和陈凯歌、林超贤一起做这件事,最后就接了这个活儿。接了活儿后,怎么干?就得从里面去了解,如果要做这件事,要做得好,怎么去做?”
说到《智取威虎山》,徐克说年轻时曾在美国唐人街看过这部戏,他认为不管故事真假,都有分享的价值。
“这个题材让我们了解或者感受到,战争之后,动乱的局面是怎样开始平息,怎样出现一个新的生活条件,我觉得这件事很值得我们去体验。因为我们生活在大都市,一个现代化环境,我们不会了解到,一个不稳定的世界是怎样变成一个有希望的世界,人是怎样过渡到现代社会并且习以为常的。”
徐克还谈到对杜琪峰最近言论的看法,他说:“所有事情都必然有需要克服的困难,心理上和条件上都要克服。就像我刚才说的,基本上每部戏都要面对一个不知道是什么、需要去解决的、关于自己对世界的认识的问题。我可以肯定,我回香港拍戏,我一定会去了解,在那个作品里面了解自己和观众。”
“香港的问题在于,市场是有限的,以前我们有东南亚市场,香港票房压力没那么大,但是这个问题从来就没有消失过。后来内地开放,我们电影人去拍电影,市场变大了,但是很多时候,我们都遇到发行问题,规范了我们的空间,这是电影的必然特性。比如美国的独立制片拍电影,发行到戏院,如果在南方拍,南方观众喜欢看,但其他地方不一定。这些都是拍戏时要考虑的,包括市场、成本和观众,如何让观众喜欢并支持你的电影,这些问题一直存在。现在香港电影,延续一直以来的条件问题,只要我们想到一个办法,让观众支持我们,我觉得我们仍然有很多空间。”
徐克最后也提到,已经和许冠文、许冠杰见面了,打算开拍一部有关香港故事的电影。
“我觉得,谈到对香港的感受,很多人有很不同的感觉。我觉得,许冠文、许冠杰,能给我一种很亲切的香港感觉。
我希望从他们身上找到我对香港的那种感觉,并在作品里表现出来。” 是什么香港故事?是喜剧吗?“不能说,说出来就办不成事了。”
徐克透露,他仍然有很多题材想拍,新的喜剧、动画、香港故事等等。
他笑着说自己其实已经退休了,但仍然在拍戏。
本来一个人退休之后,应该没什么俗务缠身了,更应该去做自己原本喜欢的事情,偏偏,“拍戏就是我喜欢做的事情。”
问到希望一百年后,希望观众记住自己哪一点?
徐克说:“我不知道,我觉得我看不到自己。我们就像一面镜子,镜子是看不到自己的,是别人在你这面镜子里看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