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0日那天,我和陈知远领证了。
因为他,我才相信世界上有缘分这一说,我们的缘分,简直超乎想象,听过的人都感叹:真的是缘分啊。
只是,我们的故事有点曲折。
我跟陈知远的相识,要追溯到25年前。
我们两家人,住在同一个小区,同一天在同一家医院出生。
据说,那时候我妈跟陈知远的妈妈,并不认识,但是神奇的是,两个孕期相差一个月的孕妇,居然同一天阵痛,破了羊水。
救护车只来了一辆,就把我妈跟他妈妈一起拉去了医院。
然后,我们先后出生了,陈知远不满9个月就出生了,却比我早了10分钟来到这个世界。
后来,他总说他就是赶着来遇见我的。
而我们真正的相识,是在幼儿园里,我跟陈知远同年同月同日生,那天,幼儿园的老师让我们站起来,接受其他同学的生日祝福。
我呆呆地看着陈知远,他也看着我,然后扑哧相视而笑。
后来,我跟陈知远就成了好朋友,经常一起玩。我们两家人聊天,聊着才发现,我们就是当时一起出生的那两个婴儿。
他们笑着说,太有缘分了!
当时,我跟陈知远,并不知道缘分的含义,只跟着傻笑。
只是后来,我们两家人变得异常亲近,经常串门。
就这样,我们在彼此的生活中一起,经历了童年,少年。然而,就在我们一起意气风发地迈向成年时,出了意外。
陈知远的爸爸出轨了。
那是,我们15岁那年。
陈知远的爸爸40岁,却找了个20岁的姑娘,不仅买了一套房子,还打算离婚娶她。
东窗事发后,我爸妈都震惊了,吃饭的时候,我妈义愤填膺地说:“真没看出来陈辉是这种人,出轨的男人,真是死不足惜!”
我爸附和两句,埋头吃饭。
我想的却是,陈知远该多难过啊。
吃完饭,我发短信给陈知远,他没有回复,我也不敢进去找他,只得在门口徘徊了一个多小时。陈知远才回:没事。
陈爸做的是广告设计,有几分艺术家的气质,拿过几次奖,从不大声说话,永远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
陈知远,长得挺像他爸,微卷的头发,长长的脸,眼睛和眉毛也长长的,不笑的时候,有几分冷漠,笑起来特别温暖。
陈知远曾说过:“我想成为我爸那样的人。”
想到这里,我忽然有些心酸,在门口又站了好一会儿,刚要走时,陈知远出来了。见我还在,大概有些意外,呆呆地站在门口。
15岁的陈知远,消瘦得像一支竹子,此刻月光正好照亮了他半边身体,他站在半明半暗的门廊下,沉默得像尊雕像。
我先走过去牵住了他的手。
我们什么也没说,却像说了很多话,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第二天,我们照旧上学,看起来和以前一样,但我们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变好的是我们,变坏的是大人。
陈知远的妈妈不愿意离婚,但陈爸却坚持离婚,要跟那个20岁的姑娘远走他乡。
在那个夏天的夜晚,陈妈妈自杀了。
她从顶楼一跃而下,整个小区都震惊了,我爸妈不肯让我下去,我还是跑了下去,看着陈知远跪在地上,陈妈妈身上盖了白布,周围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我想跑过去站在陈知远身边,但却挪不动脚。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一个浑身散发着绝望的人是什么样子。
陈知远的爸爸,自然没能离开。
因为陈知远还未成年,他有义务抚养他,但是一切都变了。陈知远也变了,本就沉默寡言的他,几乎不再说话了。
就连我去找他,他也只是简单地回应两句。
我妈叫我把他叫来家里吃饭,他也不肯来了,我妈叹了口气,说陈阿姨太傻了,想不开,离婚就离婚,出轨的男人有什么好留念。
两个月后,陈知远要搬家了。
老师在班上通知转学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回头看陈知远,他避开我的目光。
放学的路上,我拉住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说:“你现在也知道了。”
我没来由的生气,但是却不敢对他发泄。我也知道,他们家出了这种变故,肯定是要搬家的,而他也没能力改变这一切。
15岁,对感情懵懵懂懂的我,其实已经知道,我喜欢陈知远。
但是我的喜欢,跟他的创伤来比,太微不足道,我的喜欢,还留不住他。
我一直记得他走的那天,我早早起床假装下去买早餐,看着搬家公司把他们的家具,一件件搬下来。
陈知远跟他爸站在树下,两个人实在太像了,我拎着包子站在那不敢靠近,心里却涌起无限悲伤。
我有一种预感,我再也见不到陈知远了。
我到底,还是低估了我们的缘分。
我跟陈知远在七年后重逢,中国那么大,那么多城市,而我们却在同一个城市的同一个街道,同一家店里相遇了。
就像电影《卡萨布兰卡》里,男主那句名言,“世界上有这么多城镇,城镇上有这么多家酒馆,而你却偏偏走进了我的。”
我当时,真的惊呆了。
陈知远完全变了个样子,若不是我多看了两眼,我根本认不出来。
他剪了寸头,穿着黑色t恤,依然瘦,眼睛里有了星星点点的光亮,正和同桌的人吃火锅,谈笑风生。
我试探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夹菜的手顿了顿,才抬起头。
在我们对视的那一瞬间,有一种山河倾尽的恍惚。
我跟陈知远在隔壁饮品店坐下来。
在我面前,陈知远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沉默的样子,太久没见,我也有些不知所措。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滚烫的茶已经冷了。
我终于忍不住问他,“为什么删了我的qq?”
陈知远抿了抿嘴唇,低着头说:“想跟过去一切告个别。”
我不知道如何接话,只觉得心里很委屈。
你能理解,有一个人他就在这个世界上,但是你怎么也找不到的绝望吗?
七年来,我总会想起他,到处找人联系他,都没有他的下落,也许我的对他的喜欢,也是因为这样才渐渐累积,到了一个非他不可的地步。
我知道,我就是陈知远旧日伤口的见证,他并不想见到我。
我也知道,如果我不鼓起勇气,我们就要走散在人海里。
所以,我提出加了他的微信,他也没拒绝。
聊完我才知道,我跟陈知远的学校,只隔了一条街。
我又一次体会到了缘分的奇妙。
而我不想辜负。
我开始每天去找陈知远。
从他那里,我得知了他过去七年的生活。他爸爸出于愧疚一直没有再娶,但他自从上了高中,就很少回去了,在没有人认识的地方,结交了许多朋友,开始了新的生活。
我说,“人总得活着,既然活着就好好活着。”
陈知远点了点头,眼里的暗淡一点点散去。
我们几乎每天都会见面,一起吃饭,一起喝奶茶,一起去散步。他的那帮同学们,都把我当成了他的女朋友。
看着他脸红,我笑而不语。
渐渐的,我们好像回到了从前的样子,有发小这个关系打底,我们之间六年的隔阂很快就被消除。
一个月后,我们毕业了。
我们一起找房子,一起投简历找工作,通过试用期那天,准备煮火锅庆祝。
我下楼买了几瓶啤酒,我想是时候告白了。
但我却忘了自己酒量差,喝了两罐酒壮胆,结果话还没说出来,就醉倒了。
早上醒来,躺在自己的单人床上,后悔的要命。
正想起床,门开了。
陈知远端着一杯白开水进来,问我要不要喝。
原来昨晚,陈知远见我喝醉了,没有回家,在客厅将就了一晚。想起自己乱糟糟的酒后形象,我立即垂下头。
“你别看我。”我说。
陈知远说:“怕什么,穿尿布都见过。”
我瞬间脸颊发烫,像着火了一样。
陈知远特别郑重地说,“现在,酒醒了没?”
“醒了。”我说。
“那昨晚说的话,还算数吗?”他问。
我顿时脑子一懵,“什么话?”
“你说要嫁给我,一辈子陪着我。”陈知远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特别温柔。
原来,我还是说了,我只觉得脸更加烫了,不过却鼓起勇气,“当然算数。”
陈知远笑了,“那就好。”
接着,陈知远走过来,抱住了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热泪滚滚。
我退了租,搬去了陈知远的小房子。
大概是因为我们以朋友的身份相识的太久,开始做恋人有些困难,连牵手和亲吻都很别扭。
我们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适应了恋人这个关系,用了六个月的时间,才完成了恋人仪式。
我们躺在床上,看着窗台外的星星,聊起小时候的事,聊起围绕着我们的缘分。我才知道,原来他也早就喜欢我,但是因为当年家庭的变故,终究没能说出口。这一次,若不是我孤注一掷的勇敢,他还是不敢对我敞开心扉。
我们什么都聊,但对他爸妈那件事默契地绝口不提。
在一起的第三年,我们决定结婚,我也在那时通知了我爸妈。
我妈只说:“你确定吗?”
我说:“确定。”
我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只要你确定就好。”
周末,我们坐了两个小时的火车回家。当他站在那个小区门口时,眼里仍有一丝悲伤。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他低头看着我,摇了摇头。
吃我妈做的饭时,他却忽然哭了。我们都知道,他想起了陈妈,以前我们两家人经常坐在一起吃饭。
往事总是这样,在不经意间席卷而来。
这是他妈妈出事以后,我第一次看见他哭。
我妈怕他触景伤情,提出搬家,陈知远却说,“没关系。”
我妈对陈知远特别好,比起女婿,更像是把他当成了儿子,事无巨细,有求必应。别人都说她疼女婿,只有我知道,更多的是因为愧疚。
这件事,我从未告诉过别人,是藏在我心里多年的秘密。
我们家亏欠陈知远。
因为最先发现陈爸婚外情的那个人,不是陈知远的妈妈,而是我妈。也就是说,是我妈告诉了陈妈,才导致了这一系列的后果。
这是陈妈死的那晚,我妈跟我爸聊天时,我无意间听到的。
我妈哭得特别伤心,她说,她没想过,陈妈会这么想不开,要是知道,打死也不会说的。
我对陈知远的愧疚,就是从这天开始的,但我知道,我对他的喜欢,比愧疚更早。
因为,我爱他比愧疚更多。
但我必须对这一切,守口如瓶。
如今,我跟陈知远成了最亲密的人。
但我却要永远背负这个秘密,不过这又怎么样,幸福总是要付出代价。
因为有缘分,我们兜兜转转又站在了一起,那就不要辜负。
我仔细回想这一切时,陈知远已经睡着了,我靠在他怀里想,这大概就是我们的一生了。
简单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