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粒

2024-10-07 08:08   美国  

脱粒

原司务长  邱丕民

田家少闲月
五月人倍忙
……

足蒸暑土气
背灼炎天光
……

如果说白居易《观刈麦》一千多年前唐代农民在夏收夏种夏管(三夏)时期的真实写照,那么,五十多年前我插队时的三夏,尤其是进入小滿、芒种到夏至这段时间的状态,则与古时的农人无异,甚至更忙。

假如生产队种植的农作物单一,如全种棉花还算轻松。而我下放的生产队,既种棉花,又种麦子(滚麦,也称元麦,大麦,小麦),还有水稻(早,中,晚稻)。每到这个时节,三夏大忙(如加夏插则称四夏)来临,人总要累得瘦一圈、脱层皮。

三夏大忙,夏收怕雨天。俗话说“麦上仓、豆子扛在肩膀上”,才算完事。夏种夏插还好,遇雨天秧照栽。而夏管同样怕雨,棉田管理如松土施肥锄草,如果下雨,田烂不能下脚,草长得比棉花还高,活就很难干。

田里已经成熟的庄稼,若不及时上场脱粒、晒干、进仓,就不算到手。丰产不等于丰收,就算是收割完了,几万斤的麦把堆在场上还必须尽快脱粒晒干。若处理不及时,麦把堆发热影响品质。遇上阴雨天,还可能烂掉。记得一九七二年三夏,由于连续阴雨,麦子、蚕豆不少出青,就烂掉许多。场头就那么大,根本不够地方晾晒。没办法只好把麦子、蚕豆分给社员放家里晾吹。因此每到三夏总希望有晴天,利于晒干入仓。然而长时间晴天又容易干旱,麦茬田上水插秧又很困难,棉田缺水也影响花蕾发育,容易掉蕾。在基本靠天吃饭的年代,农人只求风调雨顺,既保住现有的劳动成果,又利于下一茬作物的生长。

那时的三夏大忙期间,感觉农田生活总是做不完,只能采用人海战术。在外做手艺的必须全部归队,连年纪大的和小学生,也要到田里拾麦,要颗粒归仓。而年轻的姑娘小伙们则更是当然的主力。队长们都分工在田里,有负责收割的,有负责耕田上水插秧的,有负责薅草施肥的。我这个当会计的和保管员负责场头脱粒、晒干、过秤、入库。

脱粒的方法,以前是用牛拉滚子打场,后来有了脱粒机。一般都是晚上脱粒,整夜不停机,白天晒粮。一些强壮劳力,白天参加了田间收割或插秧,晚上还要到场头脱粒。虽说那时年轻力壮,场头脱粒也就是两、三晚的事,可那是白天忙完了以后,从傍晚到天亮脱粒机又是一刻也不停哪!毕竟老虎还要一觉哩!

我把参与脱粒的人员分为两班对倒,每一小时换班。脱粒机上安排四人喂机,两人一组。四人负责运送麦捆把和解腰子,也是两人一组,四人负责叉送麦秸堆放。晚上脱粒,挂的是汽油灯和拖拉机头发的电,只能照在脱粒机周围。人累了总有打睏的时候,尤其在机上喂麦把的,安全是第一位的,尽管机器轰鸣,睏了是挡不住的。我和保管主要负责照应机上人员,有时自己也上机喂麦把。

脱粒,上半夜还罢了,到了凌晨,人真的睏了,效率也下降了。尽管在夜里十二点左右烧了夜日中(夜餐),还是有人饭也不吃,东躲西藏地只为睡一觉。有的干脆就往麦秸堆里一埋,叫你找不着。作为管理者的我,虽然于心不忍,但是还必须把他们一个个“揪”出来,并“威胁”再躲白工!
更让人揪心的是有小孩的妇女,夜日中(夜餐)有面疙瘩,有时有饭。她们自己很累正需要补充营养和体力,却舍不得吃,要带给家中的小孩。我给她们打饭的时候总是特意多打点给她们。我曾在《南洋十二年》里写道,中国农村的妇女是伟大的,也是最辛苦的。上要服伺公婆,下要哺乳养孩,换洗缝补,家里还要喂猪养鸡,弄自留地。而公家的生活一着不让,一点不少。有些农活,甚至男劳力都赶不上她们。

虽说是一小时倒班,人息机不停,其实也息不下来,丢起翻耙拿扫帚。脱粒时灰尘直喷,那时没口罩,有的妇女用三角巾把头脸包起来,只露两只眼晴。讨厌的是麦芒,有倒刺,钻到袖口直往上窜,难受得很,因此脱粒时都要把袖口扎起来。我知道只有把人吆起来,生活干起来,我才有机会悄悄地溜到附近社员家眯一会。

天亮了,这些参与脱粒的社员又要到田间上工去了。那段时间真是几天几夜睡不上一个足觉。

几十年过去了。现在的农村已看不到当年三夏大忙的情景了。机械化了,收割机一路开过去,粮食和秸杆自动分家,甚至直接烘干和并秸杆打捆。机械化插秧,甚至秧都不插了,直接撒稻种,施肥治虫都用上了无人机。这是时代的发展,科技的进步。

人们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劳动力转移,尤其是青壮年进城务工,为城市的发展添砖加瓦。许多人由农民变为市民,农活主要由农村留守人员(老人为主)来打理,不但粮食未减产还连年丰收,堪称奇迹。

要想再现当年三夏大忙的场景,只能从记忆里去追寻了。
【编者按】本文部分于2024年6月9日见诸《盐阜大众报》,链接如下:
https://paper.ycnews.cn/rb/pc/content/202406/09/content_197599.html

作者简介

邱丕民,盐城中学六六届初中毕业。六八年下放盐城县南洋人民公社新乡大队三队。七一年至七九年任会计。七九年底回盐中任会计。八一年任食堂司务长,后又兼任招待所长。住校生辅导员兼司务长。二〇〇三年至南校区任司务长。二一四年卸任。

一九七九年,在我做了九年的生产队会计,作为最后一批回城的知青,我又回到了母校,由当初的学生到农民再到职工,社会阅历了我,学校培养了我。使我更加热爱母校。我从八一年当司务长到当招待所所长,再到做宿舍管理员后又兼司务长,再到南校区(现中校区)又做了近十二年的司务长,三十五年同学生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尤其是来自各县农村考上盐中的学生。我深知他们的艰难和不容易,因而在生活上尽可能予以照顾和周到服务。我深知全心全意为师生生活服务,就要一心一意,诚心诚意。退休后写了若干篇回忆在后勤工作的《往事如烟》和《南校区建校二十年食堂篇》以及其他若干散杂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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