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令人心酸的背影

2024-10-23 05:40 美国

那个令人心酸的背影

——回忆初中美术老师王献章

03届高三（14）班炼熔

我脑海中王老师的形象已经模糊，隐约中记得他个子不高，戴着副老式棕框眼镜，还略有些驼背，脸上始终挂着慈祥但略显憨厚的笑容。王老师几乎不说普通话，可能就是不会说普通话，一口纯正的盐城方言，吐词非常清楚，声音很响亮，有很强的力量感，我觉着是他对中学美术教学的重视和用心才会如此的用力。

初二初三两年王老师教我们美术，但印象中初三下学期几乎就见不着王老师了……初中三年，我们班的教室在学校西门南边那幢两层小楼二楼从西往东数第二间，我们所在的两层小楼算比较老式的建筑，窗框很高，一般身高的同学坐着的状态是无法看到外面的。那时我初二初三两整年都坐在最后一排靠后门的位置，正好可以通过后门的玻璃看到外面的景象。美术教研组在学校的东南方向，所以王老师每次来上课都会从我视线的右前方出现，每周一次的美术课到来之前我都会很兴奋，上课之前就会老老实实地回到座位上眺望窗外，用眼神迎接王老师的到来。王老师来上课的时间总是算得很准，每次在二楼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在少先湖旁，夹着教学资料，佝偻着身子，迈着小碎步缓慢地向我们教室方向走来，我都担心他会迟到，但几乎每次都是王老师踱步走进教室，有点卖力地登上讲台，笑眯眯地放下教学资料的瞬间，上课铃响起，我猜想这应该是经过他精确计算的……

当年我们盐中初中美术课算是标准的副科，主要还是讲美术史和美术鉴赏，这在盐中高强度的学业压力中确实给孩子们带来了人文关怀和身心放松。当王老师用纯正的盐城话说“今天我们来讲讲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三位重要代表人物，他们分别是达芬奇、米开朗琪罗和拉斐尔”时，我记得当时若干同学在偷笑，我也在座位上捂着嘴巴偷笑，只觉着西方艺术家音译过来的名字用盐城方言念出来时着实有点搞笑，但王老师完全没有在意下面同学们的反应，继续专注地用盐城方言讲课。有一次王老师重点讲了《蒙娜丽莎》，王老师把一比一大小的带框油画架到黑板上说：“你们先认真看一分钟，注意她的眼神、体态和整个画面风格，待会我要点同学来谈谈感受。”

蒙娜丽莎是我最喜欢的油画，当时我有很多话想说，我充满期望地看着王老师，希望他能点我。可能是发现了我一直在盯着他看，王老师也笑眯眯地看着我，缓慢地走到了我的面前，突然眼神一转看向了我的同桌，点了我的同桌，一名周姓同学，接下来……我记不清接下来咋样了，只记得周同学并没有说出什么有见解的内容。这件事现在回想起来依然印象深刻，当时我的失望情绪还是很强烈的，可能我天生的气质就不是容易让老师喜欢的那种。但我的第六感告诉我，那次王老师没有点我绝不是因为对我有偏见，只是一次纯偶然的随机事件。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让我懂得了，艺术需要思考，需要沉淀，无需急于表达，好的东西一定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王老师好像很喜欢梵高，讲梵高的那几节课非常投入。王老师说，梵高是一位天才画家，一生创作了很多作品，但遗憾的是他的作品都是在他过世以后才被世人认可的。梵高在生前因为搞创作有些走火入魔，用刀割下了自己的耳朵，讲到这班级里发出一阵惊叹的声音。王老师继续说，梵高是在精神不正常的恍惚状态下创作出的这一幅《星空》，他看到了我们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真正好的艺术在很多时候是要脱离那些世俗的东西，去追求内心的一种纯粹和释放，如果你们其中有些同学也喜欢画画，一定要认真地去琢磨和体会。这些教导我深深地记在了心里，在十五六岁那个年龄段，这对我的启迪和影响还是很大的……

还有一次王老师带我们鉴赏《戴珍珠耳环的少女》，还是地道的盐城方言：“这个姑娘的眼神看上去似乎很惆怅，又似乎很迷茫，又好像在捕捉远方的希望，也可能是在感叹生活的压力，或许又是在少女怀春，更不排除在幻想前程，不管如何，那美妙的光影有一种净化心灵的魅力，大家能体会到吗？”我大声说：“能！”前排同学齐刷刷地回头看向我，王老师则笑眯眯地看着我，标准的盐城方言：“嗯，不丑！”

记得是初三上学期的后期，一次美术课王老师正准备开讲，英语老师走了进来，王老师看到英语老师进来有点意外，弱弱地说：“这堂不是美术课吗？”英语老师不容置疑地说：“要期末考试了，副科都停了。同学们赶快把昨天考试的试卷拿出来，马上讲！”王老师顿了一顿，身体微微前探，想说点什么，但欲言又止，王老师依然面带微笑，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头开始收拾教学资料，此时脸上一如既往憨憨的微笑好像变成了一种苦笑，或许是觉得自己受到了一种不可言喻的小小的羞辱，抑或是感到备了课却无法讲授的一种郁闷和压抑，还是在感叹学校对音体美学科的不重视，又或是在批判应试教育对孩子们的伤害，是否在思考素质教育的重要意义，我不知道……

收完东西，王老师还是那个步伐、还是那个节奏慢慢地走出教室。我一时半会儿还进入不了英语课的状态，只觉着很伤感，望着窗外发呆，可能潜意识在等待王老师背影的出现，想用目光再送一送他。不一会儿，透过后门玻璃和二楼栏杆的镂空，我看到了王老师离去的身影，上课时间楼下空旷的广场和道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王老师孤独而佝偻的背影，显得特别小，特别小，不知为何，我感觉那时王老师比之前更驼背了，步伐也比之前更慢了。王老师越走越远，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完稿于2024年10月5日

本文作者系盐中校友，曾在【盐中89拾呓】上发表《想念中学时代的音乐老师——董筱波》一文。

人物生平

王献章1940年生于江苏省建湖县，盐城中学美术教师，1985年加入中国民盟，中国美术教育研究会会员、江苏省美术家协会会员、盐城市美术家协会会员。曾任江苏省美术书法专业委员会理事，盐城市美术书法专业委员会秘书长，盐城市美术家协会理事。2002年从江苏省盐城中学退休后，任教于盐城市老年大学国画系山水画班及研究班，盐都区老年大学山水画班。

王献章从事美术教育和美术创作、书法研究五十多年，擅长书法和国画。在各类报刊杂志发表论文二十多篇，先后有五篇论文在省级以上获奖，并和师专老师合编《中学生百科世界》美术部分。书画作品五百多幅，国画、山水、花鸟、书法等作品被编入《中国园丁页册》，《二十世纪画苑缀美大画册》，《当代中国美术家作品选》（向世界联网发行光盘），以及《二十世纪中国书法集萃》等近20部书画作品选辑。参加各级美术作品展览五十多次，获奖近20次。曾三次被评为校先进工作者，1988年因抓获盗车犯受到盐城县公安局的物质奖励。

【编者按】根据天眼查记录，2014年9月15日12时40分左右，***驾驶苏Jxxx号轿车行驶至盐城市亭湖区毓龙路与剧场路交叉路口时，与王献章骑驶的自行车发生碰撞，致王献章倒地重伤，于2014年10月23日离世。今谨以此文，在敬爱的王献章老师离开我们10周年的祭日，纪念他和他曾给我们带来的美好。

王老师工作生活照：

王老师部分作品欣赏：

【盐中拾呓】	博学约修，求真求实。
【题图/插图】	谷歌图片，校园图片等由盐中校史馆夏晔老师提供
【人物照片/作品】	凌小燕提供
【责任编辑】	陈国胜
【顾问主编】	卞连璧高申翔
【投稿邮箱】	2397063294@qq.com

http://mp.weixin.qq.com/s?__biz=MzI3MzA1NTUxOA==&mid=2649337261&idx=1&sn=3e630d3c2f59ad9b0f00c233308a1d61

盐中拾呓OurRecollections

从2024年9月1日开始，盐中拾呓以全新的姿态向所有盐中校友发出邀请，接受并发表各类原创文字、绘画、视频、音频等作品。稿件以鼓励独立思想、博学约修、求真求实、追求社会平权为宗旨，中外各种语言均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