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对着一扇小窗吃茶。窗外竹风起籁,芭蕉做声;室内茶烟氤氲,杯碗炉香。
发着呆,不生远思,吃茶慢慢,品香可以入梦,闲坐可以忘年。托腮看案上瓶花旋落三两瓣,好日如昔。
治国如烹小鲜,品味生活如茶烟慢煮,皆不可急躁。
古人喝茶光景,如《茗谭》:“幽竹山窗,鸟啼花落,独坐展书,新茶初熟,鼻观生香,睡魔顿却,此乐正索解人不得也。”
读书人吃茶,素日清欢,诗书为侣,寻常中有美,以自然为趣。
今人在城市中,碌碌相逐,奔波尘烟。不知能否似古人,得一刹清净,听风听雨,看鸟看花。安静坐下来,老宅瓦屋下喝一瓯清茶。
又是否肯为一碗茶味,舟车入山,汲一钵清泉,烹烟煮茗。
人生滋味深浅,不在所得多寡。清风明月等闲心,一盏闲茶,一枕清梦,当下且足,来者堪期,便足矣。
江南老街,竹椅竹桌,暖壶碗茶,茶不甚精,器亦不细。
南来北往各色人等,恰行至此处,为消闲解渴,寻座喊茶,融入喧杂人声中,热热闹闹的,喝几碗茶,茶毕辄去,复各忙各的胜业。
老客才去,新客便来,络绎不绝,这是江南的烟火气息。
庆幸有这芸芸众生的茶暖人心处,也能让普通人停下来,落一落脚,味一味江南人情,看一看江南风日。
茶馆落座,身份便是茶客,无有其它,陌生人随意搭语,也无芥蒂。
一人喝茶有独钓江雪的清味,二三茶侣有围炉夜话的闲味,近百人的老街茶座有灯火万家的人情味。
古人讲柴米油盐酱醋茶,茶入尘埃,不减其德。此时茶座,平等自如,人人都可在此做一场浮生尘梦。
茶寮,要花木深窈,要古雅清幽。吃茶,山水间最佳,不能身处,当于斋室陈设下些功夫。若清代李渔营构斋室,一拳代山,一勺代水,山水营缩,固不可少。
又须花木生境,鱼鸟补灵。海棠花窗,捕得四时风月;古意家具,韵藏半世书香。小坐其中,宛若舟近青山,水穷云起,一碗茶烟,可眠云石上。
北方许多茶寮,布景好对称,置物好摆阔气。水无水相,山无山形,花木无高低错落,形貌粗陋可怜。茶寮之中,秩序井然又毫无趣味。
茶人之心,当法自然,山无同相,水无同形。自然大美,是一种无秩序的秩序,似拙而实巧。
好友茶寮,室中开天井,可自由闭合,室内光景如一方小院。槭树为主,伴几丛修竹。树上栖着几只雏鸟,羽翼初丰,招手即来。石槽睡莲,如美人初沐,无染纤尘。
青砖铺地,砖隙植蕨与菖蒲,青砖日久生苔,斑斑点点,茸茸可喜。又立一大太湖石,形皴俱古,漏透百窍,慧静如蔼然仁者。
最爱对之烹泉煮茶,茶烟绕石,似升云出岫。坐处其间,如隐山水。城市之中,安此清景,浮名功利,咸可暂忘。
爱茶之人,身多长物。长物有长情,茶寮陈设器物可能无用,但是有美。悦心欢喜之物,便值得小心珍藏。
一方茶宠,一片顽石,一个古罐……长物对茶烟炉事仿佛无足轻重,但会影响喝茶心境。
庄子说:“无用之用,是为大用。”这“大用”之说,是从精神上来讲的。
一物一世界。长物之美,使内心和谐,使空间禅默。一个茶友,很痴迷古老的器物,即便残缺,也执着用古不用今。他说:“真正的美不会因时间而褪色。器物有损,也不影响我窥探古人制物时的审美与精神。”古代匠人已化作一抔尘土,美的精神却随着器物传承下来,与今人做着无声的对话。
人生贵快活,求名利则放手去求;安恬淡便澹心幽隐。身处江湖而心在庙堂,是对当下生命的不尊重。
云淡风清日,山水一席茶。当下喝茶,便将喝茶的体验尽到极致。唐代卢仝喝茶,喝到“两腋习习清风生”时,一定是忘怀得失,圆满自足的。
喝茶莫谈阿堵事,得茶烟伴侣,知己论心,高山流水,聊可慰泛泛浮生。
人生何似?不过清溪信舟,落花云水,蜉蝣三两,做无心相逐之戏,忽然期会,须臾聚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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