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节日了，小镇的市场很是热闹。
街边的童装店里都是开心挑衣服的女孩。
只有我是低着头，拖着脑袋走进店铺的。我不喜欢买衣服，妈妈不理解，觉得我扫兴。
“有没有宽松裤头的裤子啊，一定要大，她的屁股超级大。”
图：童装店
妈妈把我往下拉衣角的手扒开，把我转过身去，让我的臀部面向店员。
“看，这么大哦！给她买衣服真的好难。”
那条称为“只有这条能对你码数”的蓝色皮裤，紧紧地扒着我的腿，扒着我的自尊。
01
没有人教过我要闭嘴
没有人直接和我说过，这是一件需要“羞耻”的事。
但每当妈妈皱起眉头，低头看着我的臀部，说：“哇，怎么会这么大。”
小时候爸爸向其它堂姐妹打趣我时，叫我：大屁股。
小时候听到亲人的这些话，我只觉得难堪。
直到上小学，我才渐渐知道，虽然他们无心伤害我，但我的身体，好像代表着一些性意味的羞辱——年纪小小的女孩就有如此曲线的臀部，这蛮不正常的。
有性征好像是不对的，是需要感到抱歉的。
插画：哭泣小狗 出自小红书博主：早上好.
当然，这也亏那些小学里以看簧色影片为荣的男同学们。
在女生不好意思告诉爸妈想要小背心，驼着背走路时，他们在班群里发“雨后小故事”动图；在女生需要猫着腰拿卫生巾，他们在班里打闹，嘴里喊着“雅蠛蝶”。
图：小学的回忆《雨后小故事》
他们还是“呻吟小警察”。
他们会在女生说的话里抓住一切能让他们联系到“性”相关的关键词。
有一个成绩优异，乖巧可爱的女生，班里很多男生都喜欢她。但就算是她，也可以成为目标对象。
在一次诗朗诵中，她朗诵时情感充沛，情不自禁喊了一句“啊！”，班里立刻哄堂大笑，跟着模仿她的声音，带着故作的情色。
从此以后，当我发现自己发出类似的感叹词时，都会下意识地立刻闭嘴，或是假装咳嗽。
没有人教过我要把衣服向下扯，也没有人教过我作为女生，不能发出感叹声。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那不仅是我避免外界性化自己的第一步，也是我，性化自己的第一步。
02
真的没有人在看着我吗？
青春期，相比于普通女生，我的体型是挺圆润的。有小肚子，比大多女生更多肉的腿，更大的臀部，有腰线，是梨型身材。
统一宽松的校服并不能修饰体型，初高中的我看起来便是一个标准的小水桶。但其实并没有听过什么不好的评价。
但要说印象最深的，可能就是我喜欢的人在得知我可能喜欢他时，和别人说只有当我的宽和高的比例能倒过来时，才可能和我恋爱。
而向我表白过的人，在被我拒绝后的不久，在一次晨跑时和我相遇，笑嘻嘻地说我胖了。
表情包：你太有才啦！
单纯、愚蠢、但坏。
身体被宽松的校服所覆盖，我也很少主动去观察它，留意它的存在。
不会太因此烦恼，但如果在外面坐在椅子上，发现小肚子堆起来，大腿的肉摊开来显得很胖，我会不安，用随身的包将它们遮盖起来。
直到上了大学，再也没有每天能直接就套上的校服，但也不用再一定要和妈妈去买衣服。
我悄悄咪咪买了第一件紧身长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捂住了嘴。
黑裙，印着许多大多的鲜艳红玫瑰，玫瑰紧贴着身体，胸、腰、臀、腿，在不同的地方都绽放着自信。
图：我穿红裙
说实话，因为从小到大听到身体的评价都是负面的，很多时候我会选择无视自己的身形。我知道100米是小区两个单元的距离，5分钟是可以跑完800米的时间，但至于我的身体大小，我不熟悉。
我只知道它很大。
曾经被我无视的身体，现在展现着我未曾见过的姿态。它大，且美。
我涂上红唇，在卫生间里呆了半个小时，换着不同姿势自拍，为身体感到少有的自豪。
但当我把红唇擦了，衣服换了，回归普通的自己，再翻看那些照片，心情从原先的激动却多了一分不安。
现在的我，可以变得性感吗？
03
性感是对的吗？
后来，我又买了许多贴身、露肤度高的上衣。比起普通T桖，它们更能修饰身形，但在卫生间里穿和真正穿到街上又是两码事了。
刚开始穿到街上时，心情是很复杂的，既为穿着好看的衣服高兴，又时刻警惕着不好的目光。
学校主街、人行道、商场、地铁上，那些斜眼上下打量的，路过时直接盯着我胸口，头跟着眼睛动的人，让我害怕又恼怒。
我的身体在他们眼里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而我只是穿了件贴身的衣服。
插画 出自画家Robert Duxbury
在童年时，它被家长打趣“不正常”，我也会像“遮羞”一样盖住它；青春期时，宽松的校服盖着它，却变为他人能攻击的理由。
成年了，穿上贴身的衣服，它又变得“性感”，它只是自然地存在着，却一直引来注视。
我为它感到难过。
在东亚文化语境里，女性选择展露性感气质往往会比其它气质承担着更大的“道德压力”，而你需要为其负责。
图：出自博主“这个月-”视频《内娱，容不下性感》
“我们要掘地三尺找到你浪荡的证据，以匹配你的性感”
性感有错吗？我可以性感吗？
当你产生这个问题时，其实便是在把解答“性感”的话语权交给那些投射目光的他者。
将问题给回自己，你认为性感到底是什么。
红唇、长裙、卷发、香烟，这些单纯的事物并不能组成一个真正的气质。
对现在的我来说，若真的要以身体作为性感的标准之一，有一副想做什么就可以立刻做到的健康身体，一副好用的身体，才是真正的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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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自己，能为20岁的自己每一个随时更改的决定负责。
让我有生命力去见到更远的风景，真正与更真实广阔的世界进行链接，而非成为过客。
能够无条件地配合、服从自己的意愿的身体，怎么不算是性感。
04
性感是对的吗？
现在，我会有意识地培养自己个体的主观意识，会主动地去回忆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比如，发现自己从小就不允许自然地发出感叹声。
也发现现在即使打自心里觉得性应如水般自由流淌，但却在自慰时，也更倾向于闭嘴不发出声。
健身房里男生在举铁时大多不会忍着不发出声；男滴滴司机在转了一个高难度的弯，会大呼一口气解压。
没人会觉得他们“色情”，因为从来没有这样一套面对他们的标准。
但只要女生摔倒后的膝盖发紫、一只手若只有中指没有美甲、甚至喝饮料时吸管会咬吸管，在其他人眼里，可能就有另一层意味。
图：判断女生是否“好色”的视频
就像看多了容易引起争论的短视频后，能很自然地想到大概的评论走向——看到自己发紫的膝盖，美甲，吸管，脑海中便会自动浮现那些“评价”。
但我们应时刻记住，形成这样逻辑反应并不是我们的错，而是因为凝视真实存在。
我们能做的，便是时刻将对自我认知的把握权，抓紧在自己的手里。
我当然可以好色，当然可以性感，这应我来决定，与你无关。
图：我照着自己的肚子画的画
对于身体，我已经不会再对原生天然的身体产生怀疑。但我知道自己和它仍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更了解彼此。
因为以往受到的那些不应当的伤害，不会随着时间就流逝，它只需要一个契机便能揭开结痂。
图：我在不知情时被舍友拍下照，感到应激
面对创伤确实很痛苦，我仍然记得那天我面对着镜子，和自己对视，流了一晚的泪。
伤害过我的人早已忘记，只留下我抱着对自身的怀疑长大成人。应激下的过激反应，对受伤的我或是本无恶意的舍友都不公平，但我无法追责。
创伤不是我的错，但治愈创伤是我的责任。
就像《傲骨之战》里戴安说的：“当你一直在敲的那扇门终于打开时，不要问为什么，应该冲进去，就这么简单。”
当自己生命里的主角，听起来是理所应当的事。
但确实是需要去学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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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正在为凉茶痛哭的咸湿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