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我看到《华尔街日报》的一篇文章:《一个丈夫就够了:60多岁的女性认为没必要再婚》(One Husband Is Enough: Women in Their 60s See No Need to Remarry)
文章里提到美国的成熟女性对结婚、以及再次步入婚姻这件事已经厌烦了;尤其是在经济上能够独立养活自己的成熟女性,即使离婚、丧偶后,她们也对再婚完全没兴趣。
在离婚或丧亲之后,年轻女性比男性更有可能找到新的伴侣;但这一趋势在35岁以后发生了变化;在55岁至64岁之间,男性再婚的可能性是女性的两倍,而在65岁及以上时,男性再婚的可能性是男性的三倍以上。
不愿再婚的熟龄女性给出的原因也很直接:“不想当‘护士’或‘钱包’”(Many older women don't want to be a purse or a nurse)。老公这个“物种”,这辈子拥有一次就够了。
其实,何止熟龄女性对婚姻厌了。如今那些还一门心思想结婚的女性,估计只有在晋江文学和短剧视频里才会存在。
还想拥有爱情,
但“代谢”掉了婚姻
我年轻时,当时有一部很红的剧叫《奋斗》,讲述了六个80后青春情感和奋斗历程的故事。剧里杨晓芸为了和男友向男结婚,偷了户口本就奔民政局裸婚。当时,很多人称赞她有爱的勇气,而放到今天,杨晓芸毫无疑问会被观众骂为“恋爱脑”。
11月1日,民政部发布《2024年3季度民政统计数据》,数据显示:2024年前三季度全国结婚登记474.7万对,离婚登记196.7万对,同比分别减少94.3万对、0.6万对。参考近十年数据,前三季度结婚登记对数占全年比重在72%-79%,估算2024年全年结婚登记对数在601万对-659万对,即使最高值也是近40年来的新低。
现代人类,对结婚这件事兴趣索然,尤其是适龄女性,结婚的意愿比男性更低。在《2024年青年婚恋观念及趋势调查报告》中有一组数据:男女婚姻意愿呈现出较大差异:66%男性认为“婚姻是人生的必然选择”,68%女性持相反态度。在“婚姻是人生必然选择”这个选项下,80后男性的占比高达72%。00后女性占比最低,仅26%。
在网上,关于“为什么年轻人都不想结婚了?”是经久不衰的话题:结婚生育的经济压力、没做好承担责任的准备、不想失去一个人的自由是大家投票出来前三名的理由。
而其中女性比男性更不愿意步入婚姻生活,除了上述男女共同担心的因素外,还因为绝大多数女性要承担更多的家务和育儿上职责。
哪怕是双职工家庭,女性在家务/照看孩子上所承担的事务,也比男性多得多得多得多,这导致了现在很多经济独立的女性,要么不想结婚、要么结婚了不想/不着急要孩子。
在《恋恋笔记本》里,作者写道“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如此义无反顾的爱,无论是在上世纪90年代、还是在现代,都挺动人心魄。只是,现代的年轻人也就止步于此了。大家还是对爱情充满期待,但逐渐“代谢”掉了后面的剧情——婚姻。
已婚后,不羡慕
任何走入婚姻的人?
没有踏入“围城”的人不愿意走进围城,那已经进入“围城”的人呢?
前段时间读了日本的畅销书《老公怎么还不去死》,作者小林美希采访了日本在婚姻中的女性,她们表达出对伴侣逐渐萌生“杀意”。
妻子要赶去上班,眼看就要迟到了,小孩在哭闹,丈夫就是能视而不见,跑去厨房洗盘子;
丈夫觉得妻子整天都在家跟小孩玩真轻松;
丈夫做点小事就觉得自己“有帮忙”,志得意满、喊苦喊累;
▲《坡道上的家》
丈夫眼中“有什么好生气的啊!”的小事,却是妻子自己独自承担已久、积怨很深的怒火,他们不仅视而不见还觉得妻子莫名其妙。
当妻子们发现生产、家事、育儿的压力都得独自面对,身边的一家之主不过是家中的摆饰,未尽伴侣之责却要坐享“为人夫”的尊重,越来越多的妻子在内心呐喊,丈夫“怎么还不去死”。
在日本,警察和消防员遇难后,遗孀得到的抚恤金额极大,感叹“真希望我丈夫因公殉职”的妻子比比皆是。警察和消防员因公殉职后,家属能得到最低3000万(约150万人民币)、最高6000万日元(约300万人民币)的抚恤金。因此,警察和消防员在相亲大会上颇受欢迎,有一些相亲会甚至限定男方必须是警察或消防员。
不过,在《老公怎么还不去死》里一位受访者说:“希望先生去死,其实是太太仍怀有爱情的证据。假如没有爱了,太太会直接无视对方的存在,连希望对方早点死的想法也不会有”。妻子们并非真的希望丈夫去死,作者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表示,在日本,妻子希望丈夫去死的原因,深植于人们在面对家务和育儿压力时所体现的刻板性别角色观念,而这种观念的形成,很大程度上源于男女在就业机会上的差异。
说到底,这是妻子们对东亚文化的系统和结构性愤怒。
相距不远的中国妻子们也面临者类似的状况。
步入婚姻多年的女性持续周旋于高压但前途暗淡的工作,以及育儿、家务琐碎中。看婚姻可能就像张爱玲看到的那袭袍子,甚至看不到外表的华丽,直接洞穿了里面的虱子。
在不想结婚这件事上,女性跟随社会进步的步伐相较于男性更紧密些,这就使得女性结婚意愿较男性偏低。这背后既有社会进步的驱动,也有个人价值观和现实因素的变化。
比如,社会观念的转变、个体意识的觉醒。
传统文化中,女性的社会角色往往与婚姻和家庭密不可分。然而,随着教育普及和女性社会地位的提高,“女性必须结婚生子”这种观念逐渐被淡化。越来越多的女性意识到,结婚并非人生必选项,个人价值的实现可以通过职业发展、兴趣爱好、社交关系等多种途径。观念转变导致个体意识的觉醒,女性更注重自我实现,追求内心的满足感。旅行、创业、学术深造、培养兴趣爱好等,都成为丰富人生的方式。结婚不再是衡量幸福和成功的唯一标准,单身或者未婚的生活也能充实而有意义。
还比如,经济独立为女性带来的自由选择。
现代女性的受教育水平和职业机会大幅提高,许多人能够在经济上实现自给自足,不再需要通过婚姻来保障生活质量。这种经济独立让女性有了更多选择的自由,使她们在面对婚姻时能更加从容,不必因外界的压力而妥协。
再比如,女性对婚姻风险的理性认知。
现代女性对婚姻的期望变得更加理性和谨慎,尤其是看到了太多婚内不平等或婚姻中的情感问题。尽管现代社会提倡男女平等,但在婚姻和家庭中,女性往往承担更多的家务和育儿责任。这种“隐形劳动”让许多女性对婚姻持观望态度,担心在婚后失去自我,生活被家庭琐事淹没。因此,她们更倾向于追求个人成长和生活品质,而非承担可能不对等的家庭责任。
相较之下,男性在社会观念和自我认知上的转变似乎相对滞后。一些男性仍然将婚姻视为社会地位或人生稳定的标志,或者依赖婚姻中的传统分工获取便利。因此,男性在选择不结婚这件事上,整体趋势不如女性显著。
当然,对婚姻充满期待也并非“矮人一头”。婚姻自由本来就是两个你情我愿的个人选择,没必要产生鄙视链。只是,婚姻本质上是一种选择,而非必需。无论选择结婚还是单身,关键在于个体能否在这种生活方式中找到真正的幸福和满足。
毫不迟疑地说“谢谢”
毫无畏惧地说“对不起”
毫不害臊地说“我爱你”
传统观念里,依然把婚姻视作爱情的终点,希望能为两个人的爱情找到一个锚点。但现实中,婚姻可能是爱情的果实、也可能是爱情的坟墓,这取决于当事人的努力。
日剧《逃避虽可耻但有用》里说:我们这么相爱,是彼此努力的结果。本来就是陌生人,怎么会彼此倾注无偿的爱呢。经常说什么命中注定的伴侣。我觉得根本就没那回事。命中注定的伴侣,是靠培养的。工作和家庭一样的,没有坚定的意志是维持不下去的。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
那么,要如何努力呢?在传统、保守、大男子主义依然盛行的日本,一部分男士率先做出了表率。
在日本,有一个“全国亭主关白协会”,会长天野周一提出的理念有点意思。
“关白”的位阶仅次于天皇,地位崇高。因此日文中“亭主关白”是指掌握家中权力的大男人。然而,全国亭主关白协会的主张恰恰相反。该组织会员达2万5千人 ,奉行的铁律是:把妻子当天皇。他们主张,妻子就是家里的天皇,丈夫的功能就是辅佐妻子。而只要丈夫改变,妻子也会跟着改变;只要家庭改变,日本也会跟着改变。
很多养家糊口或者是家里主要经济来源的男性认为,自己努力工作、给家里提供好物质保障、每年带妻子孩子们旅行一两次、纪念日给妻子送礼物就足够了。天野周一认为丈夫们努力错了方向,“比起旅游、送礼物,过好日常生活才是最重要的事。”
那要如何过好日常生活?他提出丈夫们要对妻子执行“爱的三原则”——
毫不迟疑地说谢谢、毫无畏惧地说对不起、毫不害臊地说我爱你。
他还把丈夫分成了十个等级:
初级 经过3年以上还爱着妻子之人;
二段 家事做得很好之人;
三段 从未外遇之人;
四段 奉行“女士优先”之人;
五段 能和妻子牵手散步之人;
六段 认真聆听妻子说话之人;
七段 能马上解决婆媳问题之人;
八段 毫不迟疑说“谢谢”之人;
九段 毫不畏惧说“对不起”之人;
十段 毫不害臊说“我爱你”之人。
其实,天野周一提出的这些“原则”和“等级”是提倡在夫妻关系中,伴侣——尤其是不言语表的东亚男性们,应该在婚姻中多表达对妻子的赞扬和爱意。这是“看见”妻子的直观表现。
和睦的夫妻关系当然不只限于“口头表达”,但如果能将这点“肤浅”的功夫做到位,东亚文化里,这也是一种进步。
题图丨《坡道上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