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一个被称为“20世纪30年代的文学洛神”的民国才女,一生漂泊,直率真诚。她也许不会想到,重庆是她落脚的最后一个内地城市。1938年2月,复旦从重庆菜园坝迁至北碚黄桷树镇。1938年9月,萧红独自一人,历尽千辛万苦,抵达重庆。来到重庆后,她与复旦师生相遇、相知,却又与朋友若即若离,留下的足迹和话题耐人寻味。重庆好故事,艺术重庆,今天为您讲述女作家萧红与重庆的故事。
钱昀
重庆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重庆市散文学会副秘书长
1938年9月,长江上游的重庆,朝天门码头笼罩在秋雨与雾气交织的朦胧中,一艘从武汉开来的江轮缓缓停靠。27岁的萧红夹杂在熙熙攘攘的旅客中从船上下来,她身穿黑绒旗袍,面色苍白,眼神流露出疲惫和憔悴。她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在陡峭的青石阶梯上艰难前行,逐渐与前方的人群拉开了距离,孤零零地落在了最后。她无奈地看着隆起的腹部,那是她与萧军的孩子,怀孕的她已和孩子的父亲分手,而现在她是端木蕻良的妻子。端木蕻良早她几个月来重庆,在复旦大学新闻系任教。此刻,他正带着滑竿在朝天门翘首以盼,终于看到走在人群最后的萧红,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将她接到了他同学范世荣家中安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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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初,端木蕻良携妻子前往歌乐山游玩,发现乡村建设招待所二楼尚有空房,便租下一间。招待所是一栋两层高的黄色小楼,楼房右侧下山是歌乐山第一保育院,萧红时常去那里探望孤儿,楼左侧公路下山,便可抵达热闹的高店子老街,那里可以购买生活日用品。端木蕻良说此居所“静夜松窗,足饶逸趣,写作便易入神。”在这充满山野气息的宁静中,萧红于十月的歌乐山间,挥洒才情,创作出了《孩子的演讲》《朦胧的期待》两部佳作。
11月,萧红预产期临近,当时的重庆已陷入战时的混乱,本来就不完善的医疗条件,随着大批难民的涌入,变得更加紧张。萧红便前往江津白沙的白朗家中待产,白朗是她在哈尔滨认识的生死与共的好姐妹。11月底,萧红在江津一家妇产医院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婴,长得很像萧军。然而那稚嫩的小生命在世间仅仅逗留了数日,便悄然凋零。萧红心中也许有悲痛,但更多是如释重负,觉得自己没有拖累了,她对白朗说:“留不下孩子,我能留下书。孩子可以死,书灭不了。”她经历了太多苦痛折磨,已将生命看得透彻。
12月初,寒风轻拂着江岸,萧红踏上了返回重庆的旅程。临行之际,白朗为她送行。“莉,我愿你永久幸福。”萧红轻声说道,眼中满是离别的不舍。“不知我们何时再能相见,我也愿你永久幸福。”白朗声音中透露出无尽的关切。萧红苦笑道“我会幸福吗?莉,未来的远景已经摆在我的面前了,我将孤寂忧悒以终生。”言罢,她转身踏上了归程的船只,只留下一个背影,在江风中渐行渐远。
萧红回来后又沉浸于创作之中,在歌乐山休养期间,她陆续写了《我之读世界语》《逃难》《旷野的呼喊》《滑竿》《林小二》《长安寺》等文章。萧红的笔触蕴含着平民情怀,她关注着那些饱受冷落或欺凌的弱势群体,以平实的叙述揭露旧社会对人性的无情压迫,通过细腻的笔法描绘现实,不动声色地讽刺,轻声细语地控诉。她勇于直面人性的苦难,描绘人们在战争中的无助与抗争,展示出她非凡的勇气与敏锐的洞察力。
1939年5月,萧红与端木蕻良顺流而下,向嘉陵江三峡乡村建设实验区的黄桷镇进发,他们在东阳复旦大学农场苗圃找到了栖息之地。时任复旦大学教务长的孙寒冰教授听闻萧红身体康复,便前来探访,希望萧红在复旦大学开设文学课,萧红不假思索地回绝了,等孙寒冰离去,萧红对端木蕻良道出她的顾虑:“教书必得备课,还得把讲义编好,要吸收的和要说出的,和写小说、散文可不一样,讲课日久天长,就会变成一个学究,要搞创作也可能只会写教授小说了。”端木蕻良深知萧红对自由的渴望与追求,听罢她的一席话,心中满是理解与认同。由于北碚远离市区,旧日的喧嚣与繁杂都被隔绝,来往的旧友也寥寥无几,正是这份安宁,让萧红能够更加专注于笔下的世界,继续她的文学创作。
复旦教职工宿舍“秉庄”竣工后,萧红夫妻迁入“秉庄”一楼,居住在大学校园内的萧红,常着一袭红色大衣,尽管面色依旧苍白,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端木蕻良有稳定的薪资收入,两人还有稿费,经济状况颇为宽裕。萧红尽力扮演好贤妻的角色,她喜欢亲自下厨为丈夫烹制拿手的俄国大餐:炸牛排、羊肉饼、煮罗宋汤等,这与她在哈尔滨的生活经历有关。萧红曾在日本生活过,精通日本料理,尤其擅长制作日本鸡素烧。她在上海学会了制作葱油饼,也时常小试身手。有东北的老乡来家中做客,她还会和众人一起包饺子。
在秉庄,萧红写了《莲花池》《放火者》《山下》和《梧桐》等作品,并开始创作《回忆鲁迅先生》。她说:“我不愿意写长篇大论的文章,我觉得鲁迅先生就是在日常生活上,也随时在关心青年。我要凭着记忆,一点一滴都写下来。没有见到鲁迅先生的人,会觉得鲁迅先生一定会很严厉。但见到鲁迅先生之后,时间越长,就会觉得鲁迅先生是非常慈祥的。”她将过去写作的零散文章重新整理、修订、完善,完成了长篇回忆录《回忆鲁迅先生》,以表达对恩师的怀念和敬仰之情。萧红在香港完成的长篇小说《呼兰河传》,也是在重庆构思的,每当她伫立在嘉陵江畔,凝视波光粼粼的江面,总会想起自己的故乡,仿佛那个黑土地上的东北小城才能抚慰她满目苍夷的心灵。
萧红在写作和家务中,支撑着柔弱多病的身体,积极参加了一些社会活动。在中华文艺界抗敌协会北碚联谊会、苏联大使馆为纪念十月革命22周年而举办的茶话会上,都有她的身影。她还应火焰山文艺社之邀,前往北碚小学发表演讲。她活跃在各个文艺讲座与壁报编辑中,以她的才华与热情,鼓舞着当地的文艺青年们。
然而战争的阴霾始终笼罩在重庆上空,日军的轰炸让这座城市伤痕累累。好几次防空警报响起的时候,她还在伏笔写作,听到声音,马上放下笔,抓了几张刚才写的稿纸,一边走一边往身上塞,紧跟在端木蕻良身后跑,防空洞里人多嘈杂,潮湿阴暗,空气稀薄,实在让她难以忍受。
生活在日军轰炸的惊恐不安中,萧红常常夜不能寐。尤其是冬季来临,重庆气候阴冷潮湿,使自幼生长在东北的她对多雾的天气颇为不适,肺结核日益恶化。她又得知萧军即将携夫人来渝,考虑到文学圈子狭小,萧红不愿与其相见,于是想尽快离开重庆,她与端木蕻良商量后决定前往香港。
1940年1月17日,严冬的凛冽尚未褪去,山城依然笼罩在薄雾中。遥远的天际,一架飞机划破晨曦的宁静,载着萧红与端木蕻良飞向香港,重庆成为了萧红在大陆内地的最后一站。萧红列为“民国四大才女之一”,被誉为“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文学洛神”,她以笔为剑,以情为墨,在文字间游走。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重庆作为战时首都,汇聚了无数文人墨客,而萧红,以她独有的敏锐洞察力、深邃的情感世界和不懈的艺术追求,在重庆这片土地上书写了属于她的黄金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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