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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贲灭燕国,亡代国】
秦国灭亡楚国之后,东方六国除了齐国,赵国和燕国也还有部分残余领土。
赵王迁已被囚禁到房陵,公子赵嘉在北方建立新政权,虽然赵国宗室奉赵嘉为赵王,但其领土远不如原赵国,历史上称为代国。
燕王喜远迁辽东,丢失都城,失去大部分领土,或可称为辽东王。
在虎视眈眈的秦王看来,天下尽收眼底,无论齐国还是赵燕的残余势力,都必须扫平。但秦国的军力,却突然大幅萎缩,可用之兵所剩不多。
灭楚国时,战争尚未完全结束,秦王就迫不及待把王翦召回咸阳,以屠睢代之,继续灭楚的过程。
楚国平定后,嬴政以屠睢为主将,赵佗为副将,率伐楚军继续南下征讨岭南。大秦陆续投入岭南的军队有五十万之巨,王翦所率六十万灭楚大军,除了伤亡数万剩下的几乎都去了岭南,而且再也没有回来。
如果把李信折损的近十万人算上,秦国在两年时间内,失去近七十万大军,这是成就大秦帝国根基的主力。
现在秦国的领土空前辽阔,但兵力却捉襟见肘。所以秦王没有选择军力较强的齐国,而是将矛头对准辽东的燕国。
王翦回到咸阳后,嬴政赏赐黄金千镒。王翦却立即辞官,不但辞去军中和朝堂上的一切职务,甚至告老还乡,回到了他少年成长地频阳,闭门谢客,不问春秋,作出一副闲云野鹤、超然世外的姿态。
王翦之于嬴政,与韩信之于刘邦类似,当时还没“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说法,更没有“杯酒释兵权”的做法。
王翦彻底放弃兵权,其子王贲才有绳其祖武、良弓无改的机会,王氏家族才能世禄不坠。有了李信的教训,且屠睢已经率军南下,秦王不敢轻易拜蒙恬、任嚣等人为将,决定拜通武侯王贲为主将攻打燕、代。
图-秦国灭燕国
公元前222年(秦王嬴政二十五年、燕王喜三十三年、代王嘉六年),咸阳城外举行了一场誓师大会,秦王亲自为王贲送行。
嬴政亲扶着王贲的手臂道:“将军先取辽东,辽东若平,可乘破竹之势取代,不必再奏寡人!”
秦国的法律规定,动用五十人以上,就必须秦王下令,而嬴政居然允许王贲在灭燕之后,十几万大军不用上奏,这里面也有玄机。
王贲的兵马并非来自关中,秦王下诏在燕、赵、魏、楚旧地征调拼凑人马,虽然有十五万之众,但人心涣散、一盘散沙,将领各有算盘。
征辽东,最大的困难就是路途遥远。沿途的右北平、辽西等郡,燕国建郡的时间也只有短短几十年,当时还是游牧民族为主,能够征用来运送粮食辎重的民力基本没有。
三国时期,公孙家族就在辽东割据一方,曹操有生之年也没有去征服辽东,原因还是路远昭昭、鞭长莫及。
王贲岂能不知远千山万水、鞭长驾远,他也定下一个策略,那就是快,速战速决。
王贲有一支七千人左右的精锐,这批将士追随王翦王贲父子多年,不但忠诚可靠,战力更是锐不可当。这支军队平日不认秦王虎符,只认王翦和王贲这两张脸。秦王知道这支私兵,但出征打硬仗,肯定会损耗,这才令王贲打完辽东再去攻代国。
王贲的大军从武阳出发,令蒙恬统领联军,徐徐北上。王贲则自为先锋,亲率七千精锐,轻装疾进,连燕国旧都蓟城都没去,而是绕道其东,走安墟、无终、令支这条路线,进入辽西走廊。
图-辽西走廊
蓟都毕竟是燕国旧都,燕人经略了八百年,王贲军若出现在蓟都,恐怕立刻会有骑哨赶往辽东报信。
东北地区与中原之间,横亘着燕山山脉,是连绵不绝的丘陵地带。燕山山脉东西最长约420千米,南北最宽约200千米,支脉包括大马群山、军都山、坝上高原、七老图山、努鲁儿虎山、松岭、黑山等。只有辽东湾西岸,有一条西南-东北走向的狭长平原,这就是辽西走廊。
辽西走廊长约185千米,最窄处只有几千米,西南起点是山海关,东北终点是辽宁锦州,一侧是辽东湾,另一侧是燕山山脉的支脉松岭、黑山等。
古代陆路不发达,东北与华北之间的陆路,主要就是辽西走廊。辽西走廊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东北地区如果有强大的势力打算入主中原,不拿下咽喉之地的辽西走廊,那就只能一枕黄粱、痴人说梦了。
明朝万历以后,努尔哈赤崛起,朝廷在辽东设辽东都指挥使司,兴建诸多卫所,其中辽西走廊更是卫所密集,像一条长龙首尾相连。
战国时的辽西走廊,还没像样的防御体系,王贲军长驱直入。经过七日急行军,王贲军到达辽河西岸,不愧兵贵神速。
秦军立即造木筏渡辽河,不过渡河时被燕军发现,先后有几路燕军上万人马赶来阻击。王贲下令只进不退,秦军也知道身陷死地,人人争先杀敌,付出几百人代价后,来到辽东襄平城下。
图-辽阳东京城(非战国襄平城)
燕王喜闻秦军兵临城下,知道大势已去,心灰意冷,对众大臣哽咽道:“传寡人令,开城投降!”
彻底灭燕之后,王贲移师西攻代国。由于秦王有言在先,王贲无需向嬴政请示,王贲自然不会放过此等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赵嘉到了代郡,闻赵王迁已经被秦人虏走,乃自立为赵王。由于赵嘉本身曾是太子,赵国宗室争相依附,许多来不及跟随赵嘉逃离的赵人,化身贫民前来投奔赵嘉。
赵嘉在代郡表李牧之功,复其武安君爵位,亲自设祭台拜祭,以收代人之心。
赵嘉所控制的赵国地盘,包括代郡北部和上谷郡,地方倒是不小,不过其并不为后来统一的秦国认同。在秦国史官看来,赵国已经灭亡,因此称赵嘉的赵国为代国。
赵嘉建立代国时,燕国太子丹正在策划“荆轲刺秦王”,燕赵时隔半个世纪,终于又一次结盟。
图-秦灭代
代国防御秦军,主要在南部的“9蒲阴陉”方向,赵人在各处峡谷修筑关卡,誓与河山共存亡。
另一个方向,上谷郡与燕国之间,是太行山脉最北的一条通道,叫“10军都陉”。
上谷郡原本是燕国一个郡,军都陉长时间没有展现应有的战略价值。自赵国攻占上谷郡,赵、燕双方都在“10军都陉”修筑雄关,至今还有一座居庸关保留下来。
“10军都陉”本是个风声鹤唳的地方,但近年来赵、燕关系和睦,特别是邯郸被攻破这一年,燕国绝无再攻击代国之意。
赵嘉遂将“10军都陉”的兵力,调到西南部,“10军都陉”这条通道,也成为代、燕互相增援的一条绿色通道。随后一年内,荆轲刺秦王,秦国破蓟都,这条绿色通道危机四伏。
代国蔚城,外墙和城头均有撞击和火灼的痕迹,这是赵国守军与匈奴多次交战的结果。城内民居错落,稀稀落落的商人骑着骏马匆匆而过,往日南北商人繁华的场面不再,气氛一片肃杀。
城内中军大帐,代王赵嘉和一干宗亲大将全部在列。
一名无论体型和手足均比常人粗大的豪汉,对立于跟前的赵王嘉道:“大王,单于有令,只要大王投我匈奴,单于与大王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单于封大王为匈奴赵王。”
见赵嘉没有答话,这名匈奴小王又劝道:“大王快做定夺吧,秦军已经兵临城下!”
赵嘉淡淡道:“请转告单于,单于的美意嘉心领了,但是我们赵氏家族,宁可死在战场,绝不做流亡之族!”
匈奴小王见赵嘉表情坚决,又看看四周的将领,个个毅然决然,这名硬汉摇摇头,退出了大帐。
虽然知道大厦已倾,代王赵嘉却并不放弃,他决心战斗到最后一滴血。
王贲统领十几万赵、魏、韩、楚、燕的杂牌大军,号称秦军,迅速攻克兵力单薄的逐鹿,直逼代王赵嘉的临时都城蔚城。
蔚城三十里开外,随着秦军不断抵达,一架架投石机、一辆辆床弩车也迅速集中就位,只等全部大型攻城器械到位,秦军便要发起总攻。
战国进行到尾声,秦军攻城已经流程化。先用大型器械轰天震地压制,随后城头碎屑横飞、火星四溅,哀嚎四起,秦军主力才开始攀越弹坑累累的城墙。
代王赵嘉立于城头,眼神无比坚定,他已经下达军令,大部分赵军将士白天休息,并喂饱马匹,等待夜晚来临,好给秦军迎头痛击。此时如果继续守在城内,是绝不明智的选择,只有冲出城外,寻找秦军决战,或可造成秦军比较大的伤亡。
此时此刻,所有留下的两万余赵军,都抱着必死的信念,只是死,亦要让秦军付出代价!
夜色终于黑了下来,风萧萧易水寒,两万多赵氏子弟兵,迅速集结,人人慷慨悲歌,视死如归。
结好阵势,在黑沉的夜色中,一只只火把跳跃着,那忽明忽暗的光线中,闪动着道道幽幽青光,这吓人的青光,竟是赵军将士们慷慨赴死之目光。
对面秦军也很快应变,王贲的第一选择当然是用重武器攻城,现在赵军不投降,王贲也不得不采用他最不情愿的手段,跟两万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死士玉石俱焚。
赵军的兵种与其他诸侯有些不同。由于长期与匈奴作战,赵军的战马比较多,特别是赵国北方,骑兵很多,两万多赵军,便有数千匹战马相随。
战马的喷鼻声不断起伏着,声音里竟也透出令人胆寒的杀气,那是死亡的气息。人马情深,战马这些年来随着赵军将士腥风血雨里驰骋过,尸山血海里战斗过,它们与赵军将士当真是生死相依、血肉相连、心意相通、血火里淬炼出来的战友。
代王赵嘉站在一辆云车望楼之上,手握寒光闪闪的青铜剑,嘶哑着昂声大呼道:“诸位将士,我们是赵人的骄傲,今日我等有机会光宗耀祖,大伙不要辱没了祖宗的荣耀!两强相争,勇者胜!”
“勇者胜!勇者胜!”
赵军将士振奋起来,两万多人喊着同一个口号,声音在远近的山脉回荡,其震撼力可谓地动山摇,对面的秦军亦冒着冷汗。
绛红色硕大“赵”字军旗,已是气势昂然地摆动起来,代王赵嘉跨在马背,银盔青铜甲,长剑在手,指挥赵军,轰隆隆万马奔腾地向秦军阵地推进。
秦军这方,只要是在射程内的投石车和床弩,立即开动起来,天空中立即多出数十颗坚石和数十支巨箭,向赵军阵地呼啸倾砸下来。
这些重型武器,立即造成赵军上百人伤亡。所幸秦军来不及准备,只有小部分投石车和床弩到位,否则光是这一轮打击,就能给赵军造成惨重的损失,这也印证赵军不固守城邑,是多么明智。
代王赵嘉戳指秦军喝道:“快速推进!”
传令兵挥舞军旗, “咚咚咚”的战鼓声敲响,赵军立即加快了推进速度。惨呼声接连响起,即使身边有人被击倒,也再无人理会,而是毅然决然地往前涌去,仿佛飞过来的都是面团、沙子。
两强终于短兵相接,任何取巧的成分都是徒劳,现在只有血战一条路。秦人纵有十几万之众,却是一支杂牌军,且在局部小范围内,难说有多少兵力优势,战况一开始便肝髓流野、惨不忍睹。
战场鲜血四处喷溅,代王赵嘉挥舞着血淋淋的青铜长剑,放声咆哮道:“杀光秦人!杀光秦人!”
四周赵军将士纷纷高喊:“杀光秦人!杀光秦人!”在这本应该寂静的深夜,苍凉激越的呼喊,道道闪烁的幽幽目光,让秦军士卒们惊慌失措。
忽然鼓声响起,秦军云车上令旗挥动,六支秦军千人锐士队,如猛虎下山,排山倒海而来,冲得赵军人仰马翻。原来王贲见战局不利,竟将七千亲兵中的六千派往战场,重新夺回优势。
战马悲哀嘶鸣,战士浴血奋战,只是眨眼之间便将这片战场染成血红色。
天微微亮,红通通的日头渐渐地爬上山头,战况接近尾声。尸横遍地、鲜血流淌的战场,已是安静下来,方圆数里的山塬披上一层血红,处处皆是不堪入目之狼藉,那灼人的热量已是渐渐升腾起来。
王贲望着尸横遍野的战场,愁眉不展,王氏的七千精锐亲兵,此战折损过半。此前灭赵、魏、楚、燕,亲兵队都未有此等损失,想不在赵国的残余代国损兵折将。
不远处的山坡上,匈奴小王不住摇头叹息,这名壮实的粗汉,眼角也泛出泪花,赵人如此悲壮的殊死一搏,的确出乎匈奴人的意料。赵氏这个曾经的对手,给匈奴人带来数不清的痛苦,也赢得匈奴人的尊敬。
王贲功高盖主,又建不赏之功。平定代国几天之后,秦王的诏书也到了:“将军一出而平燕及代,奔驰二千余里,劳苦功高,寡人欲重赏将军,愿将军回咸阳修养受封。”
若说封赏,在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度中,王翦和王贲早就是最高级的列侯,王翦是武成侯、王贲是通武侯,与武安君白起都是武字辈的,爵位已经封无可封。
至于其他的房产田舍,不但秦王慷慨解囊封赏许多,王翦也主动请赏不少,王家不缺财产,若再封就要回到西周的分封制,直接给一块领土做诸侯,显然那有违郡县制。
说到底秦王猜忌王贲,将其调回咸阳,将与兵分离,类似“杯酒释兵权”。
【王贲灭齐国】
秦国灭六国,齐国为何最后才被灭?并非齐国最强,而是齐国离秦国距离远(燕国同样远,因荆轲刺秦王而提前失去国都),国策又保持中立多年,对秦国并无实质威胁,因此齐国才得以最后灭亡。
公元前221年,初春,万象更新。秦王嬴政有个愿望,就是在这一年的春天里,拿下齐国,终结八百年诸侯混战局面,开创大一统的帝国。
齐国的开国君主是吕尚(姜子牙),周武王灭商后,封姜子牙于齐,是为姜太公。
图-齐国始封,地盘并不大
齐国兴工商之业,便渔盐之利,在西周时期国势便兴盛起来,领土不断扩张。
春秋时期,齐国在齐桓公等几位有为国君的统领下,兼并整个山东半岛,国力骤增,一跃而成首屈一指的大国。齐桓公时代更是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齐桓公组织的葵丘之盟,周襄王派周公孔参盟。盟会之时,诸侯个个衣冠楚楚,环珮锵锵。高坛之上,每一层都有数个巨鼎,鼎内烈焰冲天而起,象征齐桓公霸业达到顶峰。高坛每一阶楼梯都立着两位美若天仙的宫女。坛上设有天子虚位,诸侯北面拜稽,如朝觐之仪,然后各就位次。
齐桓公豪言道:“寡人南伐楚,至召陵;北伐山戎,服令支,斩孤竹;西涉流沙,至太行。寡人兵车之会有三,衣裳之会有六,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夏都于安邑,商都于毫,周都于镐,皆封禅泰山。今泰山在寡人境内,此天之所愿也!”
战国初期,田氏取代吕氏,国号不变,齐国奇迹般地平稳过渡,一个实力强劲的新齐国屹立于东方海滨。
齐威王时期,齐国在马陵之战、桂陵之战连续击败天纵奇才的庞涓,将魏国打下霸主的神坛。
齐宣王时期,齐国南败楚国于垂沙,西破秦国函谷关,向北更是一度攻占燕国都城。
齐湣王时期,齐国灭亡战国第八雄宋国,国势达到鼎盛。
当时宋国在宋康王与秦国结盟,有兵车五千乘,带甲数十万。疆域达到全盛,仅比魏韩两国略小,可谓战国第八雄。
齐军闪击灭宋,齐愍王登上宋国都城睢阳的东城墙,面朝东方故国齐国,伸展双臂,声震寰宇:“五千乘之劲宋,为大齐所灭!”
然而正因齐国占领宋国富饶的土地,导致诸侯们惶恐不安,齐国与魏韩的联盟破裂。
齐国攻占宋国仅仅两年后,五国伐齐,齐国一度只剩下两座城邑,由极盛到极衰,就是短短几年。
随后田单复国,齐国从燕国手上夺回大多数故地,但是比起鼎盛时期的势力范围,齐国的国土面积缩水一半左右。
齐国自五十多年前复国以来,国策逐渐偏向治国安邦,军事上对邻国不再剑拔弩张。
以军事实力而言,齐国的三个大邻国,楚国和赵国肯定远在齐国之上,燕国稍弱。但齐国最多将燕军从领土上赶出去,无力进犯燕国本土。
从楚、赵、燕与齐国的新仇旧恨不少,要完全和好也很困难。于是齐国也开始远交近攻的国策,联合西边的秦国,对付中间的三晋。
这个政策执行的前期,齐国根本不是赵国的对手,阳晋、麦丘、高唐等地相继沦丧。同一时期,赵国在西线与秦国的鏖战中却是节节败退。
在复杂的形势中,齐国与赵国言和,赵国退还部分领土,从东线齐国撤兵,全力对付西线的秦国。而秦国也笼络燕国,对付赵国。
也就是说,秦国与燕国齐国结盟,东西两个方向对付中间的三晋。
至于楚国,忙着灭亡鲁国,还要经略江东地区,游离于这个体系之外,只偶尔象征性参与一下合纵连横。
此后齐国的国策,可以说是谁也不得罪,以至于近五十年,齐国外交上闭关锁国,军事上兵不出国。
于是齐国坐拥渔盐之利,国泰民安,歌舞升平。民间吹竽鼓瑟,斗鸡赛狗,尽是骄奢淫逸之风,与战国之势诸侯龙争虎斗的形势完全不同。
临淄城建筑于淄河西岸,西依系水,由大小两城巧相衔接而成。城内建筑宏伟,交通大道都以小城北的宫殿(桓公台)为中心,宗庙、官署和各级官吏的住宅,均集中在宫殿附近,城内街道两旁古树参天,不过这时都结满晶莹的冰挂。
虽说曾受战火,可是这刻的临淄已是一片兴旺,人口众多,经济繁荣。
秦国已灭五国,就剩齐国一支独苗,灭齐只是时间问题,但是秦王派哪位大将去灭齐,还要深思熟虑。
以实力论,最佳选择无疑是王翦和王贲父子,王翦灭赵、楚两国,王贲灭魏、燕两国,他们都有绝对的实力,让秦军伤亡降到最低,拿下齐国。
可是这父子功高盖主,秦王绝不会考虑用王翦和王贲父子,他早有定计,起用蒙恬为主将、任嚣为副将。
在李信攻楚时,蒙恬是副将。那一战李信与蒙恬兵分两路,李信军惨败,蒙恬虽无大功,但也保住了本路人马。后来王翦再攻楚,蒙恬依然是副将。攻破楚国都城后,屠睢和赵佗率主力南下,蒙恬与任嚣率偏师逐渐占据楚国全境。
图-秦灭齐
灭齐之战,秦王起用蒙恬和任嚣,也不完全因为战功。蒙恬和蒙毅兄弟对始皇忠心耿耿,在嬴政举行冠礼之前就追随左右,随后扳倒三座大山,两兄弟一直陪伴在其身边。从平衡各方力量的角度来看,秦王还得提拔其他家族,以制衡王氏家族,这方面蒙氏又成为首选。任嚣的家族实力远不及蒙氏,但忠诚度不逞多让,战争方面也有架海擎天之能。
蒙恬、任嚣起兵三十万,声势浩大,隆隆开向齐国,他们能实现秦王一统东方六国的心愿吗?
攻齐秦军兵力约有十万来自关中和陇西,其余来自诸侯旧地。从兵员结构和数量上来看,始皇对蒙恬、任嚣的信任远高过王贲。
齐国方面,齐王建听相国后胜之言,不救韩、赵、燕、魏、楚,秦国每灭一国,反而遣使入秦称贺。
后胜,类似赵国郭开一样的人物,收取秦国的黄金厚赂,劝说齐王建与强秦结盟,不支援列国诸侯。
等到蒙恬、任嚣起兵,后胜悔之晚矣。郭开最终万贯家财被夺,惨死路途中的结局,每天晚上都出现在后胜的梦中。
后胜悔不当初,齐王建悔恨交加,此时此刻,他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迅速调动主力二十余万大军,兵发西线高唐,隔黄河抵御秦军。
图-高唐
高唐是齐国五都之一,与赵国灵丘隔着一条黄河,战略上主要是防御赵军的进攻。赵国常年在灵丘囤积粮草和物资,并且建造大量渡河的船只器具,赵国历来将这里作为突破齐国的一个发起点。
当年五国伐齐,乐毅也是选择在这里渡河登陆齐国本土,由于高唐齐军兵力不足,齐军不得已在济水与燕军决战。吸取之前的教训,齐军屯重兵在高唐,援军也很快赶到,力求将秦军挡在黄河以西。齐国若丢了高唐,不但丢失五都之一,后面就只能退守济水,又将重演当年五国伐齐的局面。
齐国在高唐军区的布防,并不是临时抱佛脚性的,而是通过几十年的建设,已经相当完备,包括附近另一个五都之一的平陆,也可以迅速派出援军。因此齐国高唐军区的防御,毫不夸张地说,固若金汤。
蒙恬攻齐的起点,也正是高唐对岸的灵丘,这里渡河器具和粮草物资充沛,而且是攻齐最短路线。如果舍弃这里,从其他地方攻齐,搬运这些器具和物资,至少得花上两三个月,齐国当然也会有所应对。而且秦国几年内灭掉了五国,如今兵老将骄,全军上下笼罩在气充志骄的气氛中,将士摩拳擦掌,只等加官进爵。秦王更是目空一切,蒙恬与任嚣不敢舍近求远,延误战机。
然而从春天到盛夏,秦军数次渡河均告失败,用了很多办法,与齐军对峙三个多月,伤亡不小。在齐国这条“马奇诺防线”之前,秦军恃勇轻敌,几乎毫无进展。
蒙恬与任嚣是幸运的,他们背后的大BOSS秦王嬴政,在这关键时刻,又鼎力支持了一把。
当时王贲平定燕国辽东和代国后,自己回咸阳,留有数万兵马驻守北方。
为了帮助蒙恬打开缺口,始皇令王贲再赴燕赵旧地,统领本地五万人马南下,从另一个方向渡过黄河,威胁齐都临淄。等齐军从高唐撤离回援临淄,蒙恬再挥师渡河,一举击败齐军主力。
王贲得令抵达燕赵旧地召集人马,除去伤亡和留守的,王贲军的人数已不足五万,大多数都不是秦人。这点人马要攻克临淄,难如登天,秦王的意图是让王贲吸引火力,给三十万蒙恬军创造机会。
王贲统兵南下,亲率四千亲兵为先锋,长驱直捣,如入无人之境,渡过济水,兵临临淄城下。
临淄是战国时期超级大城,七万户,五十万人口。临淄城内外有守军近十万,即使已经抽调部分去西线,仍然超过六万人。临淄几十年大发展后,粮草堆积如山,车马塞于通衢,弦管响入云霄,繁华更胜于昔日。
急切之下,王贲根本不可能攻破临淄,他要做的是消耗、牵制齐军。
此时摆在齐王建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按兵不动,保持现状,分两处抵御秦军。这种方式短期是有效的,但是长期与秦军耗下去,对方地方大援军多,齐军总是耗不过的。第二个方案,就是从高唐调来一支军队,会合临淄守军,利用绝对的人数优势,先将王贲军歼灭,到时候蒙恬军也必然不战而退。
齐王建还在犹豫的时候,王贲派来使者,给了他第三个选择。
王贲大有其父风范,能够使巧劲,就不硬拼,挥洒自如。当初王翦灭赵,先用离间计让赵人换下李牧。这回王贲派人向齐王建许诺,只要临淄开城投降,他可担保秦王给齐王建五百里地作为封地,安度晚年。
秦国灭了东方六国中的五国,就连村中娃都知道,秦国一统的大势不可逆转,抵抗只是拖延秦国一统的时间,齐王建妥协了。
至于王贲的话到底可不可信,齐王建也顾不得了,有个台阶下,总比没有好。
于是临淄开城投降,王贲杀了后胜,囚禁齐王建,等待始皇发落。
灭齐的首功,又记在王贲头上。有些人就是这样,他们总是历史的主角和焦点,王贲灭燕、魏、齐三国,他正是这样的人,当之无愧秦王帐下第一功臣。
灭齐的战争还未结束,在高唐镇守的齐军闻齐王建投降,军心立即崩溃。
秦军闻讯却是士气大振,蒙恬与任嚣挥师渡河,半数以上的齐军放弃抵抗,蒙恬终于在高唐赢得一场大捷。但是灭齐的首功,肯定不会记在蒙恬头上,即使秦王有意如此,但历史的轨迹,只能是“半由人事半由天”。
《千字文》称战国四大名将为“翦起颇牧”,王翦第一。王翦灭赵国、楚国,或许白起也有争第一的资格。然而王翦之子王贲灭魏国、燕国、齐国,父子两个灭掉战国七雄中的五国,如果将王贲的战功也累加到王翦身上,那战国四大名将之首就只能是王翦。
【王离掌兵权,围巨鹿】
秦王奋六世注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公元前221年,秦王称始皇帝,后世皇帝,依数为二世、三世以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然而始皇担心王氏家族势力过大,六国除韩国是被迫投降,其他五国均为王翦王贲父子所灭,始皇有十足自信灭亡任何敌人,唯独害怕王氏父子拥兵自重。
此前王翦已适时辞去一切军中职位,多请封地赏赐,回乡养老去了。王贲亦自知始皇猜忌,遂在如日中天之际告老还乡,以保全家族命脉。作为回报,始皇破格提拔王贲之子王离为将。
公元前217年,秦始皇以蒙恬为主将,王离为副将(以补偿王翦王贲父子),长公子扶苏为监军,并涉间等诸将,统兵三十万,北征匈奴。
公元前211年,始皇第五次巡游,也是最后一次。这次随行的有少子胡亥、左丞相李斯、中车府令赵高,右丞相冯去疾留守咸阳。
公元前210年七月,秦始皇于赵国旧地沙丘驾崩。始皇临死前召左丞相李斯近前,口授言语,制成玺书,赐与长子扶苏。命其:“将兵事交付蒙恬,速即赶回咸阳,等候灵柩到时下葬。”
中车府令赵高与始皇幼子胡亥、左丞相李斯,秘不发丧,立胡亥为太子,准备迫使始皇长子扶苏自杀。当时扶苏是三十万大军的监军,在上郡肤施,与沙丘相隔千里,赵高李斯是如何迫使扶苏自杀的呢?
始皇常年在外巡游,秦朝廷可以分为大中小三个班子,秦始皇带着左丞相李斯、郎中令蒙毅等亲信大臣,始皇车架成了帝国权力中心。右丞相冯去疾、御史大夫冯劫这对父子,在咸阳率公卿处理政务,随时向始皇汇报。长子扶苏与大将蒙恬,在上郡建立第三套班子,掌管北方精兵三十万,外加数十万民夫。
冯去疾的祖父是冯亭,韩国上党郡太守,曾将上党郡送给赵国,将赵国拖入秦赵长平之战。冯亭在长平之战阵亡,其子逃到秦国,孙子冯去疾这个右丞相,排位还在左丞相李斯之上。冯去疾与冯劫这对父子,并非土生土长的老秦人,在留守咸阳的朝堂上有话语权,但若起兵反秦,那还差得远。因为秦始皇18个儿子中有16个在咸阳,关中是秦人的关中,外人没有始皇兵符绝无可能调动大军。即使有哪个秦国公子兵变,扶苏手上还有三十万精兵,可随时南下平叛。
始皇身边最亲近的人,无非胡亥、李斯、蒙毅、赵高四人,数日前在平原津,始皇感到不适,占卜结果北方有山鬼作崇,便派蒙毅前往代郡,祭祀名山,祈求消灾除病。
始皇驾崩时,如果蒙毅在场,胡亥根本没有机会成为秦二世。偏偏蒙毅提前去了代郡,赵高与李斯都是人精,怎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商议后便定下一个连环计,史称“沙丘之谋”。
李斯将始皇赐与扶苏玺书烧毁,假传始皇遗诏,立胡亥为太子。另作一书,赐与扶苏、蒙恬,大意是:二人带兵数十万屯边,士卒多死而无功。扶苏常上书诽谤,为子不孝,赐宝剑自杀。蒙恬不能谏正扶苏,为臣不忠,一并赐死。属下军队,交与裨将王离掌管。
此书写就,盖上和氏璧玉玺,命胡亥与李斯门下亲信之人组成使团,星夜奔往上郡。始皇车架仍按巡游路线进发,以掩人耳目。
八月,扶苏、蒙恬、王离接了诏书。正常来说,扶苏与蒙恬是不可能自杀的,王离成了一个被忽视,却左右历史的关键人物。
蒙恬与蒙毅兄弟,其祖父蒙骜[ào]是齐国人,投奔吕不韦。那时白起已经自杀,王龁、王陵等王氏将领成为秦国主要的战将。吕不韦为了掌握兵权,排挤秦人将领,硬是把蒙骜拜将推到前线。蒙骜在三个月内,攻克太原郡全部三十七座城邑。两个月内以雷霆之势拿下包括朝歌在内的魏国东郡,割断赵国与魏国的联系。当时秦王嬴政年少,嫪毐、长安君成蟜等实力也有限,吕不韦借助蒙骜控制军队,权倾朝野。朝堂上是始皇与吕不韦之争,军队就是蒙骜与王龁之争,也可以说是秦人与关东人之争,双方势不两立。
吕不韦和蒙骜大致活跃了十余年,同时期王龁、王陵等秦国本土将领一直遭到吕不韦压制。后来赵国老将庞煖合纵攻秦,蒙骜兵败被杀,拉开了吕不韦垮台的序幕。
始皇冠礼后,重用新一代的秦人将领桓齮[yǐ]、王翦、杨端和等,吕不韦失势,蒙骜之子蒙武虽然也在军中,却一直被王翦等人压制,几乎没有什么战功。
在攻赵战争中,桓齮、王翦、杨端和三路并进,结果桓齮惨败给李牧,逃到燕国改名,杨端和错失战机从而不再为主将,只有王翦的表现可圈可点,成为秦军统帅。而朝廷当中,接替吕不韦丞相之位的是王绾,王氏家族在秦国呼风唤雨。
始皇明察秋毫,为了削弱王氏,着力培养新人嫡系,包括朝中的尉缭(太尉)、蒙毅(郎中令)、李斯(廷尉),军中的李信、蒙恬等将领。蒙毅和蒙恬是兄弟,都是蒙武之子。
在灭六国的过程中,王翦灭赵国、楚国,王贲灭魏国、燕国、齐国。随后王翦王贲父子交出兵权,以此为代价,秦始皇才让王翦之孙,王贲之子王离在军中担任要职。
赵高将始皇尸身载入辒辌车中,只说始皇因病畏风,紧闭窗棂。遣始皇宠信宦官,陪坐车上窗边。八月天气很热,辒辌车上放出一阵臭气,触鼻难闻。赵高命从官车上各装腌鱼一石,以乱尸气,闻者无从细辨。所至郡县,太守县令依然进奉饮食,文武百官照常在车旁奏事,宦官在车内假传始皇旨意,允准所奏,没人敢有任何非议。
每到一郡,李斯就派斥候通知王离,责令其督促扶苏和蒙恬自杀。三人在朝中都有亲信,各地郡县也都有门生,似乎除了腌鱼不好闻,其他一切如常。
图-秦始皇灵柩回咸阳
当始皇车队抵达雁门郡,李斯以始皇的名义派左丞相府舍人(亲信)董翳[yì]为护军都尉(军职四品),到上郡替代扶苏为监军。
扶苏将印玺交于护军都尉董翳,见王离、苏角、涉间等将领冷目相对,便捧着赐剑,一路涕泣,走入内室欲自杀。
蒙恬仍抱有希望,连忙赶入止住,说道:“陛下出巡在外,未立太子,命本将带兵三十万守边,公子亲为监军,此乃天下重任。今仅凭一诏书,便欲自杀,安知都尉无诈?应遣人向陛下请命,如果属实,再死未晚。”
董翳抵达上郡时,始皇车架已进入九原郡,扶苏感受到父亲扑面而来的压力,对蒙恬道:“父命子死,不得不死,免受牢狱之辱。” 说毕,伏剑自尽。
扶苏一死,蒙恬孤掌难鸣,却仍不肯自杀,坚持等始皇抵达上郡,叩见皇帝再死。
王离也没有杀蒙恬,而是将其下狱,送到肤施以南的阳周城,交与阳周县令看管。王离目的是将蒙恬和其亲信部下分开,以免节外生枝。
扶苏自杀的消息星夜传到九原,车队正好进入九原郡九原城,胡亥与李斯、赵高,三人皆大喜,太子胡亥即帝位,称秦二世皇帝。
秦二世将蒙氏夷三族,牵连者数千人,迁徙蜀郡。蒙氏一族,有一支在上郡,是蒙恬的亲族,随军镇守北方。这支蒙氏逃离上郡,横穿毛乌素沙地,再南下到安定郡,从此卸甲归田,避于深山,筑土堡以自保。自秦朝以后,公门宦海,文武百官,摩肩接踵,却没有一个蒙氏后人。
蒙氏自齐仕秦,三代昌盛,盛极而衰。王离不忍赶尽杀绝,只派兵佯装追赶,放这支蒙氏一条生路。虽三世为对手,竞争激烈时恨不能拼个你死我活,说到底也都是为嬴秦卖命。在对方诛三族,对自己完全不构成竞争时,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为了补充军队兵员,秦二世下诏从北方长城与南方岭南,各征调五万精锐镇守关中。北方的王离手捧诏书,与苏角、涉间等立即定下对策。
五万北军由上将军蒙恬的长史司马欣统率,护军都尉董翳监军,并都尉姚卬、周类、苏駔。这五万将士,大多是蒙恬的嫡系。
王离借助这个机会,完全掌握北军兵权。而且王离也不忘上奏,请求秦二世调各郡县预备军北上,补充北军人数。
图-大泽乡起兵
公元前209年七月,陈胜、吴广在泗川郡蕲县大泽乡(今安徽宿州市东南)起兵。七月末,陈胜攻克陈城,自立为王,国号为“楚”或“张楚”,吴广立为假王,蔡赐(陈郡上蔡人)拜上柱国。
陈胜拜陈郡陈县人武臣为将军,以魏国人张耳和陈馀为校尉,楚国人邵骚为护军都尉,率兵三千北上进攻赵国旧地。
八月,武臣从陈城出兵仅一个月,便称孤道寡,自立为赵王,定都邯郸。拜张耳为右丞相,邵骚为左丞相,陈馀为大将军。
图-武臣称赵王
赵王武臣令张黡攻上党郡,李良攻恒山郡。当李良定恒山郡后,武臣没有封李良为恒山王或恒山侯,反而令其翻越太行山,攻打太原郡。
李良心有不满,率军西行至恒山郡石邑,王离的北军前锋已抵达恒山郡西部的井陉关。
王离的部将修书一封,假称秦二世诏书,称:“李郡尉官至比两千石,备受宠幸。今闻在赵国为将,若能迷途知返,背赵归秦,朕当赦其罪,并有爵赏。”
李良竟被王离策反,率领大军南下,袭击邯郸,一路如入无人之境。李良军来到赵国王宫断壁残垣前,才遭遇到武臣亲兵抵御,但事起仓猝,亲兵未曾防备,无力抵御,李良遂将赵王武臣杀死,又分兵去杀武臣的亲信大臣。
此时云中一带匈奴大举入侵,甚至越过黄河进入上郡。王离因此没有进入井陉关,而是返回上郡,驱逐匈奴去了。
公元前208年五月,王离终于放弃黄河以北云中一带所有城邑,率军渡过黄河,翻越太行山,过井陉关,先锋来到巨鹿城下。
经过大半年苦战,王离军损耗也不小,而且在太原等地,几乎没有得到人员补充。王离军有十四万万之多,但北军仅有四万余人,牧民约一万,关中调拨过去的囚徒有九万。王离能战之兵,也就五万多人,攻打巨鹿算是勉强。
秦上将军王离围困赵国巨鹿城,城中兵少粮尽,万分危急。赵王歇令大将军陈馀北上常山郡募兵,又派张耳之子张敖去代郡募兵。王离招降李良,不费一兵一卒,只凭李良的兵马就控制邯郸,又令偏师登上太行山,把赵将张黡的军队赶下山,占据上党郡。
不久后陈馀在常山郡募兵三万,立刻南下驰援巨鹿。一年前武臣打下赵国,李良投诚后,迅速平定常山郡。各城邑多是顺势投降,除了县令等重要官员,其他官吏主要还是赵国人。后来李良反水降秦,这些城邑的守军大多又跟了陈馀。
陈馀率援军来到巨鹿城北,不敢飞蛾扑火去惹秦军,他也想等援军。
王离的秦军有十五万余,但北军仅有五万余人,牧民约一万,关中调拨过去的囚徒有九万。由于囚徒不断逃散,王离重新整军,将囚徒分散编入军中,得十万新军,余者仍为民夫,并没有战斗力。
王离十万人马,把外城打得残破不堪,巨鹿城中约有一万五千余人,破城看起来是迟早的事。然而一个多月后陈馀率三万人赶到,王离不得不分兵防御,接着章邯在南边防项羽,又从王离军借兵两万,由杨熊统领,驻扎在白马津。
王离能战之兵不足八万,以至打了半年都没能攻破巨鹿城。
巨鹿城十万火急,张耳见陈馀踌躇不前,便令将军张黡和陈泽到陈馀营中调兵。
张黡责陈馀道:“相国与君为刎颈之交,今赵王与相国困在巨鹿城。君拥兵数万,何不猛击秦军,万一获胜,此千秋功业也。”
陈馀举棋不定道:“王翦王贲父子灭赵魏楚燕齐五国,今王离麾下将领,多为其父祖旧将,吾若贸然出兵,如以鲜肉投于饿虎,必全军尽覆。不如等南楚齐燕援军到来,再合力攻秦。”
张黡心急火燎道:“今巨鹿旦夕城破,若大王与相国殉国,我等将如丧家之犬。”
陈馀叹口气,终于松口,拨兵五千人,交与张黡、陈泽二人,让他们为先锋,试探秦军。
王离最怕的,就是援军来攻,因此暗藏精锐亲兵一万人,布置在北边,以最强的姿态,迎击赵国援军。
王离军兵器短缺,但这一万精锐,却全副武装,战马、铠甲、刀盾戈矛、箭矢等,一应俱全。
巨鹿城北地处华北平原,登高一望无际,在秦军骑哨监视下,赵军遭遇秦军。
张黡军列阵,人人手持木盾长枪,对抗秦军强弓劲弩。与秦军相比,赵军用的是木弓竹箭,长距离射击兵器,双方不是一个档次的。张黡打算慢速推进,顶过秦军两三轮劲箭,便短兵相接,不求战胜,只求杀敌,秦军少一个,巨鹿城就安全一分。
一万支弩箭从天而降,黑压压的把天空都遮住了。黑云盖下,瞬间有数百赵军中箭。张黡瞋目裂眦,督促赵军椎锋陷陈。一连五六万支箭矢落入赵军方阵中,一半的人马中箭,到处呼喊哀号,赵军的先登之士距秦军却还有数十步之遥。
这支赵军最大的缺点,没几个人与正规秦军作战过,秦灭赵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张黡在上党郡,曾遭遇王离派出的偏师,那时王离便严令秦将,以驱赶为主,不得亮出秦军强大的强弩和铁骑这两大利器。
秦军要坐在地上才能拉开的强弩,射出的箭矢面对赵军的木盾木甲,势如穿鲁缟。
此刻赵军已完全失去向前推进的实力和勇气,队伍开始不自觉后撤,等再次箭雨降临,赵军彻底溃散。张黡和陈泽在方阵中央,陈泽中箭身亡,张黡在亲信层层裹挟着后退,也是身负重伤。五千人全军尽墨,竟连秦军长什么样都没看到。
轰鸣声从四周迫来,张黡失去方寸,至死终于明白,自己在上党郡和秦军纠缠了几个月,对方根本没有发力,否则早就死在上党,也就不会在今日白白浪费五千兵,王离真是神机鬼械啊。
良冶之子必学为裘,良弓之子必学为箕。王离比祖父王翦和父亲王贲或许有差距,但长期耳濡目染下,绝对是秦军将领中出类拔萃的。
王离用最精锐的亲兵,将为数不多的箭矢全用在此战上,杀得五千赵军片甲不留。此后陈馀再无侥幸之心,任凭张耳派人如何催促,绝不肯再派一个兵去攻击秦军。
图-王离围困巨鹿
很快张敖也率万余人来增援,却不敢救巨鹿,亲儿子都按兵不动,陈馀更是铁了心等援军。
没过几天,齐将田都率军两万来援,这支军队战力可观,跟随田儋在战场上锤炼了几个月。
又过几天,燕将臧荼也率两万人来救,自臧荼抓了赵王武臣,换回燕王韩广的老母亲和妻儿,韩广就对臧荼言听计从,燕国南部是臧荼的地盘,因此救赵事宜,燕王全权委托给臧荼。
齐军和燕军都屯在巨鹿东北,修筑垒城自保,陈馀未能说服齐燕两军动兵。大家都怕步张黡、陈泽后尘,此时诸将面对王离,与当年诸侯面对王翦、王贲的感觉是一样的,压抑、恐惧、绝望。
王离一直营造猛攻的态势,实则在等章邯收拾项羽后,合兵围攻巨鹿。
巨鹿城矢石用尽,强弓劲弩失去作用,只能拆了民居用投石机投砖瓦木头,远程防御力几乎丧失。
眼看王离军在城外,赵军强弩射程内,造数十辆冲车,城头上的守军却束手无策,心急如焚。张耳又几次派人催促陈馀再战秦军,得到的回应是死守才是最好的战术。
城头上,赵王歇和众将观战,看着秦军造车的火热场面,人人手冒冷汗。
张耳守城颇有心得,当年就参与了大梁保卫战,对赵王歇说:“大王,不如趁夜黑派出死士,用铁锁铁钩把冲车毁掉。只要将铁索贯穿铁锤,绕车飞打,冲车皆折。”
将军程黑道:“这是王离之计,我们若去毁冲车,必遭埋伏。冲车毁了秦军可以再造,我们若失去一两千兄弟,此城就危在旦夕了。”
将军司马卬帮张耳说话道:“难道我们要看着秦军修冲车,人心惶惶?”
将军许瘛反驳道:“秦军即使有冲车,也要过护城河,届时我们再派人出城,毁掉对方搭在河上的木板,把冲车陷在河里,岂不更好。”
将军李左车分析道:“巨鹿护城河不宽,我要是王离,造什么冲车,直接夜渡护城河,用铁钩绳索攀城,一举拿下巨鹿。王离却在我们眼皮底下造冲车,示强于敌,岂不是说明王离兵力有限。我看不如让他们造冲车攻城,放秦军的先登上城墙,我们仍然以多打少,只要同仇敌忾,城头不会失守的。此时再用绳索放下一支死士,毁其木桥,这才能最大限度杀伤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