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载自:察理思特
▲郑永年教授
美国作为自冷战后全球唯一超级霸权,近年来已愈发难以独立支撑其全球领导力,全球治理呈现旧秩序松动失调与新秩序探索成型的交织状态:旧的国际秩序动摇导致全球秩序的“板块碰撞”,各种地方化区域化力量、国家或非国家行为体间的冲突开始涌现,造成了世界安全局势的局部持续动荡,但是各国还未能就新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达成新共识,亟需人们拨开迷雾,把脉关键趋势变量。
如何统筹中国国家发展与安全目标、密切跟踪全球主要大国关系、精准把脉中国外部环境安全态势?11月23日,百川论坛——“第四届中国外部环境的变化与评估:中国与全球大国关系”2024研讨会在深圳开幕。
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公共政策学院院长、前海国际事务研究院院长郑永年23日在论坛致辞时表示,在特朗普的第二总统任期内,由科技亿万富翁马斯克推动的美国政府改革,将成为中国面临的最大挑战。他指出,作为应对措施,中国应扩大对包括美国在内的国家的“单边开放”措施,“谁比谁更开放”是中美国家竞争的核心所在。
郑永年在致辞中表示,特朗普重返白宫后,中国的经济和贸易可能在短期内面临“重大冲击”,但地缘政治压力可能会缓解。
他说,特朗普可能会通过关税损害双边关系,但“实际上并不想与中国开战”。
在郑永年看来,特朗普在其“美国优先”政策方针下对中国动用“关税大棒”,不仅会“最大限度地”损害双边关系,还会破坏国际贸易体系。不过,地缘政治对特朗普来说更像是一种“工具”,尽管特朗普预计将继续加剧南海和台湾海峡周围的紧张局势,但“他实际上并不想与中国开战”,中国快速增长的国防能力也使其能够更好地管理相关的地缘政治风险。
在多极化呼声高涨的表象下,大国们不仅渴望与美国共分国际权力,更在暗中划定势力范围,巩固自身影响力。今日之世界,愈发呈现出一种地域性“势力范围”的封建领地体系的特征,国际秩序正悄然步入一种新型“封建化”阶段。
“从中长期来看,中国面临的最大压力,可能来自美国内部的变化。”郑永年说,如果特朗普成功改革政府,美国将“孕育出一种新的、更具竞争力的制度”,所谓“具有美国特色的国家资本主义”。这将对中国形成前所未有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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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个人认为,对于像马斯克这样的人物引领的体制改革,我们不应该低估。”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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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本月宣布将新设“政府效率部”(DOGE),该机构将由马斯克和印度裔美国企业家拉马斯瓦米共同领导,挑起削减政府支出和精简官僚机构的重任,特朗普将其称作“可能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曼哈顿计划’”。
马斯克和拉马斯瓦米20日在《华尔街日报》发布“改革纲领”,提出削减联邦政府多条不合理的规章制度,并着手实施大规模裁员。
▲印度裔美国企业家维韦克·拉马斯瓦米(左)和美国亿万富翁马斯克(右) 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
“一个更有效的美国政治体制将给中国带来巨大压力。”郑永年说,“当然,压力不仅限于中国,也包括其他国家,尤其是欧洲。”他建议,为了应对全球环境的变化,“我们必须充分挖掘内部增长潜力”。
在官僚机构改革层面,无论是行政部门还是军方,郑永年此前曾指出,特朗普要重塑一个“有效”的政府。
如同在精英层面,在官僚机构改革层面,特朗普的行为也由两方面组成。一是“反腐败”,这是手段。特朗普一直在宣扬由传统精英组成的美国政府已经是何等的“腐败”,而他要整治这种腐败。特朗普甚至把同样的话语延伸到军方,扬言要整治军方将领。二是提高政府“效率”,这是目标。为此,他为企业家马斯克成立了“政府效率部”。马斯克已经在作一个雄心勃勃的改革计划。
可以预见,特朗普会把美国精英层和官僚层搞得“天翻地覆”。他已经证实,他一上任就会宣布美国“进入紧急状态”。尽管这里的“紧急状态”是针对非法移民的,但对一个高度集权并且几乎不按规则行动的总统来说,他可以把“紧急状态”应用到更多的领域。不管怎么说,“紧急状态”是政治人物所能使用的最省劲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尽管较之其第一任期,特朗普现在很少用“革命”一词,但美国精英层已经预感到了特朗普继续“革命”所能带来的破坏力量。《纽约时报》近日发文说,“用‘混乱’一词不足以形容。‘动荡’或许更贴切。‘革命’也不为过。特朗普在当选总统不到两周时间里就发起了一场新的运动,试图打破华盛顿的体制。”(纽约时报文章《扔向华盛顿的“手榴弹”:特朗普如何颠覆美国政治规范》,2024年11月18日)。
特朗普承认在就职后将宣布美国进入紧急状态(图源:Truth Social)
会上,郑永年希望中国加快体制机制改革,在“双循环”战略下支持国内市场。他进一步表示,中国应该加快开放步伐,特别是推动“单边开放”策略,以此回应美国建立独立于中国的平行贸易体系的企图。
郑永年较早前分析,特朗普这次得到以马斯克为核心的硅谷高科技资本的大力支持。资本本身如此公开和高调地站出来支持一位政治人物是美国政治史上前所未有的。硅谷是“长期资本”和“风投”的产物,硅谷资本的眼光和利益也是长远的。这次他们不仅选择支持特朗普本人,更选择了支持万斯作为副总统,这一切的背后有着长期利益考量。特朗普本人是传统产业的代表,但他也欣然接受了高科技资本的支持。
很显然,这符合美国的长远利益,即美国要在“第四次产业革命”中占据世界的绝对主导地位。尽管“第四次产业革命”的内涵和外延还在不断地定义过程中,但其核心是互联网和人工智能,这已成为人们广泛的共识。因为硅谷资本是“第四次产业革命”的核心和代表,它们必然要在最大限度上使用政治力量来实现自身的目标。
从这一角度来看上述马斯克的官僚体制改革,就能发现更为深刻的意义。尽管如福山给马斯克的公开信所言,精简机构并不等同于政府效率,但人们可以确信,精简机构必然会导向一个“小政府”。对美国高科技资本来说,“小政府”意味着政府有较小的能力甚至没有能力来干预资本的运作。世界范围内,美国对高科技的监管是最薄弱的。例如在人工智能的监管方面,美国并不存在联盟层面的任何监管体系,而只有几个总统行政命令。现在,硅谷资本连如此薄弱的监管系统也不能接受了。
这表明,美国要通过“原始资本主义2.0版”的方式来主导“第四次产业革命”。而这也符合特朗普本人的思路,因为他要通过资本的力量来实现“使美国再次伟大”的目标。
特朗普亲临得克萨斯州“星舰”发射现场。图源:CFP
“在不要低估特朗普政府对世界贸易体系的破坏能力的同时,更不要低估中国开放政策重塑全球贸易体系的能力”,郑永年强调,“历史已经证明,最终赢得竞争的,必然是更加开放的一方”。
为进一步便利中外人员往来,中方22日宣布决定扩大免签国家范围,涉及爱沙尼亚、拉脱维亚、日本等9个国家。
郑永年呼吁将美国资本和公民纳入到“单边开放”政策中。他说,通过这种方式,美国的强硬派、冷战分子和反华派将被真正孤立。
“尽管中美之间的竞争是不可避免的,但我们不必太害怕。但我们必须意识到,竞争的核心是谁比谁更开放。”
“最终的赢家无疑将是更开放的一方。”郑永年说,“我相信我们肯定会胜过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