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行
◎卢美娟
草木知春,佳人知音。清明时节,春行渐暮,天朗气清,地润花浓。五友偷闲,穿城相约,春日午后,思旧怀远。
花前一壶新茶,齿边十里春风。婷妹说,不如去春山。我说好,去访一片云,一朵花。众友说,去春天里吃花吃草也不错。
说走就走,车头朝哪去哪。只管朝前奔。
青山隐隐,细雨濛濛。车子带我们闯入蛇居寨。
犹记五六年前,和另一拨师友走过这里的石阶古道,初闻地名,甚是好奇,一个美丽的山寨在脑子里神话般勾勒出来,古树参天,巨石峭壁,涧有清流,时有雾气升腾,幻如仙迹。
我们在几株婆娑桑树前下车,红的黑的桑椹子满树密缀,加上雨水的重量,枝条弯腰披伏,集体作揖盛迎来客。篱笆上缠缠绕绕着月季花、金银花,这里一抹红嫣,那边金黄雪白翠绿几色相间,入眼皆诗,十分画意。
前方有瀑,我们举伞前往。
花木不言尚解意,殷勤凝翠悦人心。道路两旁,野草莓花、野蔷薇、红杜鹃、朱砂根、知名不知名的野草野花藤藤蔓蔓恣意生发,静静开落,篷打篷,串打串,十步一惊喜,百步一风景,真是又人间又风雅。做清明粿的鼠麴草遍地都是,大片大片擎着黄灿灿的花,因了深山路远无人来采,就这样在大地的皱褶里寂寞地老去。雨中蜘蛛网是钻石和宝珠的王国,富甲天下的蜘蛛们此时却无影无踪,不知所往,只剩一张网,空空如也。
雨润烟浓里,我们渐入佳境。
我们看花,花也看我们,带泪含珠,目送我们入深林,自然之眼,深情而慈悲。
万木妆新,山花烂漫。几把移动的伞花没入苍翠,我们走进一片古树林。大树有的孑然站立,有的两两相依,有的斜横水面,各自独立自成一格,又整体相连连绵浩荡。我们踩过积满厚厚落叶的空地,顺溪而下。花香氤氲袭来,浓郁而清甜,有那么几秒,恍然如回到小时候的那片山野那棵树下。呆呆止步寻觅,视线又落在了几颗疏疏落落的红色小果上,自然那么丰富,我那么贫乏,叫不出它芳名。
转弯踏下石阶,一棵粉色鹿角杜鹃长在路坎上,花朵全部调残,半零落成泥。蓦地想起初来此地时的情景,欢声笑语间杂争论耍贫,声声仿佛还在山谷回荡。想起其中一位老师已离开我们一年多了,他最后的日子里,我去医院看望,作为前文联主席,作为师长,他依然关心着我的生活,问询我个人的写作,言语间尽是关怀和期望。告别时我走到门口,回头一望成永远。
忽有故人心头过,人间风起正清明。“清明者,谓物生清净明洁。”清明,既是自然节气,亦是人文节日,今古同此节。清明,是开在心上的一树花,在生命的热烈与冷清之间交变,一面接受岁月的伤,一面仰望天空的光。
空间与时间的交错与叠加,是生命流浪在自然的体验。花伞在林中穿梭,沐了花香,走了古道,观了瀑布。今春天旱水流小,瀑布少了壮观和飞奔的气势,可这有什么要紧呢,时光如水,可以烟波浩渺,可以微澜暗涌,也可以风平浪静,秋水无痕。瀑布前,竹叶垂泪,枯木逢春,有些事物在消逝,有些生命在新生。
婷说,每次出游都很赞。是呵,心空无非鸟鸣,耳畔无非花语,人世间最美好的愿景,无非是有人陪你跨过山海人海,越过阴霾穿过阳光,去看细水长流,天长日久。
清明春行,天清似水,地明如鏡,万物皆清洁而明净。沾着这天地之仙气灵气,我准备用清明雨洗过的一颗心去面对生活的俗尘。
《烟雨四月》
◎红妹子
一场雨,打湿了整个春天
和山间撞了个满怀
拾一片落英藏于心间
原来
我想珍惜的
远不止这一季无心的遇见
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
脚步轻一点,缓缓驻足
不要打扰这最美的四月天
停于指尖的风
吹开了一树一树扑鼻而来的芬芳
如果可以,我想煮一盏清茶
温一壶老酒
与你,闲坐林荫
穿过唐诗宋词,看一场烟雨
听一场花事。
蛇居寨之行
◇刘华辉
四月五日,与驿友数人欣然前往蛇居寨。寨的名字起得有点渗人。彼地在桂竹帽,离县城约四十分钟的路程。一路逶迤,两边皆是山。浓雾弥漫,恍若仙境。
车未停稳,一枝桑葚从篱笆外斜出。青红相间,令涎水在口齿间萦绕。下车后,往岔路行数十米,只见一农妇在剥苦笋。青壳一堆,嫩笋装在竹篮上,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往前走几步,有一厨房。另一农妇正推着磨石在辗磨韭菜碎。往左有一池,池中水不算清冽,不过旁边的山花倒引人注目,如朱砂根、珊瑚樱、牛鼻角秧等。尤其是那朱砂根的果子,如从宫廷中穿着红纱的少女。
此时下起了牛毛细雨,迷迷蒙蒙,影影绰绰。大家撑着颜色各异的雨伞,彳亍于山间小道。雨时停时下,时大时小。远方山峦烟云氤氲,几分朦胧几分清。
路边有荒地,长着许多开着黄花的鼠曲草。据驿友说,此草可以做成客家特色美食。原谅我的孤陋寡闻,确实没有吃过。我特意百度了一下,“鼠曲草,菊科,鼠麴草属一年生草本植物……”后来我才想起,它还有一个名字,“白头翁”。其实,女驿友们常去乡野摘苎叶、艾草、鼠曲草等做粄子。心若亲近自然,言行如流水般细腻。没有真挚朴素的情怀,也不会与许多场合触碰诗意的火花。
至岔路口往右走一段路,有几棵葳蕤大树,“亭亭如车盖”。根部都筑有“百公”神坛,“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微风一吹,树叶婆娑。脚下松软,如行于绿毡。
一条小溪从光滑的岩石上飞泻而下,便是蛇居寨的第一道瀑布。瀑布的坡度虽陡,水量却小。因此,它既无雄浑之感,又无柔婉之美,颇为遗憾。不过水流的韵律不错,让我想起古人的曲江流饮。
我们短暂逗留,便前往第二个瀑布。有驿友问,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我嗅了几口,哦,原来是尚未腐化的树叶味,夹杂着桐花的味道。这应该是这个时节最为独特的馈赠吧,抑或说,它应该是暮春的胎记吧。
第二个瀑布,其实跟第一个差不多。女驿友们伸开臂膀,凭借想象一寸寸没入它的怀抱。流水漂浮着梧桐花瓣,哗哗作响。有人说,杏花落时,水边的爱神就会醒来,端一杯千年情酒。那试问,梧桐花落时,又有什么醒来呢?也许,你也在期待。一张张撑开的伞,仿佛别在山中的发簪。大家款款移步,不敢把整个幽谷搅得太浑浊。
夜的袖口越收越紧,我们便打道回府。其实我们都知道所走的是旧时的石阶路,可是谁都不清楚这古驿道的来历。不见长亭,未听笛声,心里却装着弘一法师。
一路走走停停,只要有美感的东西,都逃不过摄影师的镜头,哪怕是一张蜘蛛网,或者一个山鸡刨土的动作。晚餐简而不单,聊天有说有笑,今日不惜此行。其实,去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与谁同行。
暮春的褶皱上,寻找久违的烟火,及在颜色中流淌的诗意,便是此行的意义。
春雨云深处
◇尹 婷
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应时节而来,往日喧闹的正午,也被润个静悄,天地间只有细雨纷飞的声音在耳边萦绕。
怕被淋湿的人儿都躲进屋里,这紧一阵慢一阵的雨,飘湿了红尘,只有那纷飞的灵感自由乱窜。
云雾氤氲的山林,只待几朵还未被红尘打湿的人儿走进,迎接一场变幻的梦,任由心中的花瓣被林间清氧洗礼。
细雨中漫步,有一番难得的惬意。聆听细雨融于落叶那温柔声响,是滋润到心底的美妙。此刻的意境恰如理查德.克莱德曼钢琴下流淌出来的《秋日私语》般,雅致的旋律在石泉叮咚中流淌,试图填满石壑那苍老的纹理。因干涸而黄萎的叶片,贪婪地张开小嘴,在吸饱了雨露之后,重新焕发了生机。原本青翠的叶片,尾尖滴着水珠,饱满得仿佛要溢出来。
我们绽放的数朵雨中花,是漂浮的精灵,飞舞着,旋转着,搅碎了沉寂,灵动了山涧。它们时而开在飞瀑旁,那花下走出的白衣仙女,展开双臂拥抱着细雨迷蒙的春天。时而开在清幽小径间,花下的人儿呢?正用一方影像,记录鼠曲草随意点缀的星点,以及初开月季害羞而晕开的粉红。
云雾的梦沉入愈深,山林褪色的速度便愈快。不到半天功夫,便由青黛色淡入灰白色,天地已分不开,云中的雾往下落,地上的飘渺肆意地流,成了一个梦幻的仙境世界。人儿在雨中的驻足,便是一副耐寻味的水墨画。
白茫中,雨中花簇拥,雨中花分散,碰撞间,铃叮的碎片重组成春日的交响,弥漫着的温馨氛围,是我们细水长流的情谊。每一次山林叮咚的清脆,都会成为镌刻的回忆。
摄影:廖忠明 卢美娟 刘艳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