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山圆月挂枝头 ‖ 李子牧

文摘   文化   2024-02-03 21:06   江西  













项山圆月挂枝头

◎李子牧


仿佛是一场追赶的约会。去寻乌,去项山脚下,围篝火,读诗,分享心灵独白。



项山藏在烟云里,两峰像饭甑。沿曲折山路,聆听山谷之音,来到了山脚下。一群“文艺青年”,聚老屋农舍间,磨豆腐,做肉丸,打糍粑,炊烟与甑峰,还有屋舍,勾勒出一副山水画。


老屋,四水归堂,造景如诗。锡壶,陶罐,竹编炉,算盘,木雕,错落在空间,多了几分趣雅。老木茶台,沏一壶单丛,听鸟鸣,品茶香,观远山,禅意浓浓。主堂供潘氏先祖,书“德源流远,功世泽长”。



项山开基祖姓潘,有泪别之“典故”。当地史料记载,宋恭帝德祐元年,元军大举进攻,南宋长江防线崩溃。文天祥遵诏募乡勇,一支万人义军应召勤王,参加勤王的还有一人叫潘任。他们先后在福建汀州、漳州、龙岩等地抗击元军,在江西于都打了一个大胜仗,后又进攻赣州、吉州,一路收复了许多州县,但攻打兴国时惨遭失败。文天祥收集残部,退往循州(今广东龙川)。途径寻乌县时,潘任见此地风景秀美,气候宜人,便有弃武安居之意。一个山坳里,文潘两人各奔前程,挥泪而别。文天祥带兵继续南下,潘任则留在寻乌县繁衍生息,成了项山开基祖。


七百多年后,项山脚下,聚起了一群人。看山,听雨,悟心,沉醉在山水间,体味潘祖当年的心境,也重塑着那场泪别画面。戴帽子的女驿友,搀扶着母亲,来到了项山甑。她已年过八旬,青丝并不见苍老,说话掷地有声。她也姓潘,这次来,有个心愿——寻祖。




大抵是寻到了。这间潘氏祠堂,让老人热泪盈眶。多年前的别离,仿若一场梦。远离故土,心中却有不舍乡情。寻乌,项山,潘祖,是她心灵的另一所归处。那天,这位潘姓老母亲,圆了寻祖梦。篝火,宛若橙色精灵,翩翩起舞,照在年迈的青丝上,照进泪光里,折射出橙色光彩。老母亲唱了一首歌,歌声回荡在项山的夜空里,如此动人。



笛声响起。篝火,草地,烤羊,乐声,故事,让我产生了错觉,仿佛是在大草原。父亲要回葫芦头村看看,这个心愿似乎已经很久了,这些年也成为了我的心愿。葫芦头村在内蒙古萨拉齐,是父亲的故乡,是我的原乡。


曾祖父在葫芦头村长大,从小过着牧羊耕地的日子。他有个哥哥,小时候失踪了,多年来杳无音讯。家里的老母亲已两鬓斑白,大概觉得丢了的儿子,已不再人世了。那年春节前夕,院子里的老黄牛拉着石磨,一圈又一圈地碾压糯米,这是蒙古人在制作年糕。一个青年走进院子,问老人是不是有个失踪的儿子?这是一个伤疤,惹泪的话题。


“是吧!”老人皱纹里的伤心,瞬间又深了。


小伙子说:“妈,我就是您失踪的儿子啊!”


“有不少人冒充过我儿子。”老母亲看了一眼年轻人,指着刚出锅的年糕说,“过年了,想吃年糕就吃点吧,吃完了赶路吧!”


“您失踪的儿子,脚底是不是有颗黑痣?”年轻人看着老人,声音哽咽了。


老人愕然。


他脱掉了鞋,那颗脚底的黑痣,还是当年的样子。


母子别离多年,相拥而泣。


原来,我的这位长辈,小时候被人贩子卖到了宁夏。之后,给一位姓鲁的地主做了儿子。他常记得,自己是葫芦头村的人,长大后赶马车,凭借模糊的记忆,一路寻到了魂牵梦绕的家,这才与母亲相认。小聚之后,他离开了村庄,又回到了宁夏。


当年,或许有足够离开的理由吧。


老母亲弥留之际,告诉我的曾祖父,你宁夏有个哥哥,可以去投奔,两人也有个照应。曾祖父安葬母亲后,收拾家当赶着马车,来到了宁夏一个叫光明村的地方。从此,他在鲁家生活了下来,成为了一名长工。曾祖父成婚时,准备自建几间土坯房,在鲁家地里砍树,与其族人产生矛盾。后辗转到了另一个村庄,过上了耕地的农人生活,繁衍生息成为“他乡人”。


上世纪的饥荒年代,一大家人饿得奄奄一息。曾祖父当机立断,带着一家十几口人,悄悄回到了葫芦头村。当地人接纳了远行的故人,安排了房屋和土地,每天有包谷粥和窝窝头。父亲和兄弟姐妹们,在那片广袤的土地上,留下了童年的快乐,还有生命的恩赐之光。


也许是老母亲临终遗愿,也许是奶奶的新乡愁,也许是对“鲁兄弟”的牵挂。一家人再次回到宁夏,辗转生活了下来。从此,他们远离了草原,远离了夕阳西下时,羊群奔跑的图画。



葫芦头村,成为爷爷的牵挂,也成为父亲兄弟姊妹,时常挂念的地方。只可惜,爷爷和大伯到离开这个世界,也没有再回原乡去看看。只听父亲说,上世纪八十年代,他回去过内蒙古,那里的表弟也来过宁夏,后来就失去了音讯。


多年前,电话和网络还不发达,父亲让我写信给葫芦头村的家人,后来石沉大海。如今,父亲已年近七旬,总会想起在葫芦头村的时光,还有玩得不错的表弟,听说他一拳能打死一只羊。


寻根,是中国人传统的血缘情结。我们是内蒙古的李氏,迁徙到了宁夏繁衍生息,却又一代又一代重塑着蒙古血缘,忘不掉那个村庄的草木,还有熟悉的面孔和名字。这或许就是追本溯源吧。去葫芦头村,是父亲的心愿,也是我的溯源之情。


沉浸在思绪里,眼前出现了一段画面:我驾车行驶在宽阔的草原上,父亲坐在一旁,看向窗外,羊群像白色的地毯;天空中,飞鸟划过的弧线,若一颗流星。来到昔日村庄,父亲认出了表弟,他已两鬓斑白,眼里噙着泪水,紧紧握着父亲的手;表叔的儿子,魁梧高大,烹羊羊,端酒......


父亲喝了一碗酒,豪放地笑出声来。他唱了一首蒙古歌——《故乡》:


白蒿生长的土丘上

一群马儿在迎风吃草

父辈的故土啊

是我生命的根

......


父亲的声音很洪亮。一如,篝火旁唱歌的青丝老母亲。


一轮圆月,挂在项山顶的树梢上。我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作者

简介



李子牧,笔名锟檄,原名李刚,宁夏青铜峡人,现居江西赣州。江西省作协会员,赣州市作协理事,文学作品散见于《星火》、《萌芽》、《雨露风》、《今朝》,《新余日报》和《新余学院报》文学副刊及网络平台,曾获江西省级文学类征文比赛奖。




编辑:尹   婷

审定:卢美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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