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谢弗(Robert A. Schaeffer)可以说是最幸运的F4U“海盗”飞行员了,他在拉包尔上空被击落却奇迹般成功逃生,得以向世人讲述这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这一切还得从最开始讲起。太平洋战争爆发那年,谢弗正在斯坦福大学念大二,美国宣战的第二天他就前往旧金山,向海军航空兵招募办公室递交了从军申请,海军很快接收了他。
仅仅32天后,谢弗就在旧金山湾的奥克兰机场开始了初级教练机的训练。在那里他驾驶的是斯蒂尔曼双翼机。经过3个月的初级培训,谢弗成功进入到中级培训,他将在德州的科珀斯克里斯蒂接受一年的训练。
▲斯蒂尔曼飞机是波音公司上世纪30-40年代生产的一款教练机,二战结束后,该机被改装为农业用飞机和运动飞机。
谢弗回忆道:“我听到传言说,海军要服役大量PBY‘卡特琳娜’水上飞机用于侦查和救援,当然也可以选择加入海军陆战队驾驶战斗机。我想自由自在地飞行,因此决定加入陆战队成为一名战斗机飞行员。”
战斗机训练是在弗罗里达州的奥帕洛卡进行,谢弗驾驶的是过时的布鲁斯特F2A战斗机。F2A战斗机在速度、机动性和爬升率上完全不是零战的对手,不久就被撤换到后方承担训练任务。
谢弗也觉得F2A飞行性能并不好,在空中笨拙得像只鸭子,左右滚转速率甚至差别比较大。幸运的是,谢弗被分配到了陆战队VMF-222中队,驻地在夏威夷,该单位刚刚收到了全新的F4U“海盗”战斗机。
▲PBY飞机是使用的最为广泛的水上飞机之一,可用于反潜反舰、搜救落水人员等,注意翼尖的浮筒,在水面降落时可放下。
▲F2A战斗机是战前美海军主力舰载战斗机之一,但其在速度、机动性和爬升率上都比不上日本的零式战斗机,上图中的日机应该是陆军的97式战斗机。
▲早期的F4U-1,注意其座舱盖框架较多,后期改为气泡型舱盖。其独特的倒海鸥机翼辨识度非常高。
不用说,这些F4U“海盗”战斗机肯定是海军拒收然后踢给陆战队的。其实陆战队这波不亏,早期的F4U只是不适合在舰上起降,飞行性能并不差。F4U最大速度超过644km/h,航程超过1600千米,机身也非常坚固,带着一身弹孔返航是常事。
谢弗对自己的新座驾很满意,称F4U是一个拥有优美海鸥翼的飞行器,机首粗壮的双黄蜂R-2800发动机可以输出2000马力的动力,配上直径超过4米的螺旋桨显得威风凛凛,不由得吐槽:“海军在糟蹋好东西”,当然海军也有自己的苦衷。
F4U机鼻过长导致飞行员着陆时看不见信号,降落时经常发生事故,赢得了“少尉谋杀者”的恶名。不能上舰的飞机,对海军又有什么用呢?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F4U移交给陆战队。
▲一组F4U着舰失败的照片,海军飞机起降必须打开座舱盖,当飞机倒扣时(左上图)飞行员能及时逃生。
▲VMF-222中队队徽。
▲VMF-222中队的F4U挂弹出击,F4U除空战外亦可对地攻击,投弹精度不输专业的SBD俯冲轰炸机。
借用一段话来描述美军在瓜岛的航空队:在瓜岛上的机场完工后,美国海陆军和陆战队几乎所有型号的战机都将在这个舞台上亮相。首先匆匆赶到的是陆战队F4F战斗机和SBD俯冲轰炸机,海军和陆战队的TBF复仇者鱼雷机紧随着到场,组成了著名的仙人掌航空队。接着还有陆军的P-39飞蛇和P-40战斗机,年底前P-38闪电战斗机也赶到战场,那场著名的斩首行动就是从这里起飞,稍后还有共和公司P-47雷电和北美公司P-51野马战斗机。当然还有无处不在的PBY卡特琳娜水上飞机和巨大的B-17空中堡垒,陆海军和陆战队各自的B-24主要用于高空水平轰炸,负责运送油料和补给的C-47和R4D运输机默默支撑着前线物资。B-26中型轰炸机、低空扫射的B-25轰炸机和武装到牙齿的A-20攻击机,他们是日军最害怕的杀手。
谢弗回忆道:“亨德森机场建在一个狭长地带,附近挤满了战斗机和轰炸机,以后就要从这里升空去迎战日本飞机了。一共有三个陆战队航空中队轮换,在所罗门前线6周,然后撤回后方休整6周,最后在澳大利亚德西尼驻守一周。我们的任务是为俯冲轰炸机和鱼雷轰炸机护航,隔一天出击一次,攻击在所罗门地区的任何日军目标。”
▲所罗门地区岛屿星罗棋布,飞行员必须熟记于心。熟悉到什么程度呢?例如坂井三郎被SBD后座机枪打瞎一只眼睛后,凭借出色的飞行技术和导航能力,单机成功返航。
▲日军也诞生了一部分王牌,比如岩本彻三、西泽广义等,对于资源匮乏、工业实力不强的日本来说,飞行员和飞机等军用物资永远短缺。
▲F4U经常是扫荡日军机场的急先锋,为鱼雷机、轰炸机开辟道路。
1944年2月16日,谢弗在执行轰炸机护航任务中首次击落了一架零战,地点位于拉包尔上空。2月19日早上谢弗继续出击拉包尔,那是他的第64次任务,这次任务将让他永生难忘,一场虎口逃生的传奇故事即将上演。
战斗一开始谢弗就击落了一架零战,他还没来得及高兴运气就耗尽了。一架日机熟练地咬尾攻击,无论谢弗如何机动,那架零战都紧紧地跟在后面。“碰到高手了!”谢弗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但来不及想太多,只能使出浑身解数摆脱敌机。
很明显那个日本飞行员是个老手,射击很精准,能够熟练使用尿尿炮,一发20mm炮弹直接命中了谢弗的座舱下面。座舱里顿时窜出火苗,把谢弗的飞行服点着了,浓烟熏得他睁不开眼睛。
谢弗回忆当时的场景:“我觉得这回在劫难逃了,无论我怎么推拉操纵杆,飞机都没有一点反应。飞机的震动让我撞上了座舱盖顶,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是时候跑路了!尽管下面就是大海,而且在敌人基地附近,我还是打开了座舱盖,爬出驾驶舱纵身一跃逃离了飞机。”
“此时我还算镇定,日本飞行员有射杀跳伞人员的行为,所以我一直不敢开伞,自由落体的十几秒就像好几年一样漫长,大地迎面扑来的场景绝对非常震撼。到低空我拉开了降落伞,落水之前一直在祈祷不要有日机出现。”
▲老飞行员手里的零战仍然是可怕的武器,他们技术高超,精通射击,著名王牌岩本彻三击落过11架F4U。
▲即使岩本彻三这样的王牌尚能一战,但是面对美机也是满心悲凉:“在1943年前我们还有希望,但现在大势已去,我们不能成为懦夫……我们都是可消耗的,没有人在想如何生存下去,剩下的只是为荣誉而战,”
“我拼命从降落伞下面出来,打开了充气橡胶救生筏。此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等爬上救生筏后才发现情况有多糟:我落到了拉包尔港里,就在日军眼皮底下!还这时一道道光闪过,在离我几十米的地方溅起了水花——那是岸上的日本士兵在朝我射击。先是步枪和机枪,再后来是20mm速射炮,最后37mm炮也开火了。”
▲拉包尔地图,跳伞到这里相当于羊入虎口,四周都是敌人。
▲海上跳伞大概是这样,下面吊着救生筏。
曳光弹在海面上划过,落点由远及近迅速向谢弗靠近。谢弗没有坐以待毙,强忍着疼痛拼命划水往港口外逃命。虽然日军打得热火朝天,但是射击水平欠佳,只擦伤了救生筏,谢弗不得不一边划船一边堵漏和排水,同时躲避敌人的枪炮。
“我一直拼命往港口外划,日军慢慢停止了射击,不知道是找不到目标了还是超出了射程,也可能日军想以我为诱饵,攻击前来救援的水上飞机,总之暂时没有子弹向我飞来了。”
▲落水飞行员在救生筏上划水求生,注意救生筏后面的绿色染色剂。
▲飞行员手上有划水板,可以提高划水效率。
“被日军俘虏少不了一顿殴打,搞不好小命不保。”谢弗听说过日军的暴行,只要还有一丝希望都不放弃逃生。“我已经飘了好几个小时了,大约到了下午4点,一艘小船穿过港口,把我吓个半死,只能翻身下水躲避。我潜在水下,实在憋不住了再露头换气,然后再把全身埋到水下。救生筏没办法藏,只能祈祷船上的日军不要闲着没事冲它开枪。”
万幸的是小船没有发现谢弗,他看见小船开远后爬上救生筏继续往外海划水。虽然暂时没有危险了,但是伤口被海水浸泡过后异常疼痛,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没有感觉,现在稍微放松下来就感觉到钻心的疼。
“入夜后我稍微安全一些了,但不敢懈怠,好不容易才逃离虎口,下一步是尽快被救援。尽管又痛又累,我坚持划了一整夜,实在划不动了就休息一会然后继续,也不知道划了多远,慢慢看不到陆地了,总之离敌人越远越好。”
谢弗还是感到后怕,虽然被俘的概率越来越小了,但是在茫茫大海上拖着受伤的身体实在很难支撑下去,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了美军救援飞机身上。谢弗一直划到天亮,周围除了海水什么都没有,救援飞机的影子都找不到 ,他只能祈祷队友们不要忘了这里还有个倒霉蛋。
▲电影《太平洋幽灵》剧照,讲述三个落水美国飞行员一路上克服食物和淡水短缺、恶劣天气、鲨鱼攻击等困难,最终获救的故事。谢弗面对的情况跟电影所描述的相差无几。
“天亮之后我累极了,伤口也异常疼痛,主要是看不到一点希望,没有陆地也没有救援队。我躺在救生筏上反思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如果游上岸向日军投降没准还有活路,现在可能要葬身大海了。我听过一个玩笑,如果在敌占区上空被击中,应该立即找个机场迫降,然后冲进敌人指挥官的帐篷里投降。”
谢弗逐渐绝望了,疲惫和疼痛让他停止胡思乱想,意识模糊了起来,躺在救生筏上听天由命。这时天空中传来了轰鸣声,谢弗不知道这是濒死时的幻觉还是真实的声音,此时他不敢有获救的奢望。
远处的小黑点越飞越近,引擎声越来越大,谢弗才知道这是真的这不是梦,但他没有力气爬起来分辨是敌是友,直到从头顶掠过才发现是一架双引擎飞机——PV-2海上巡逻机——落水飞行员的希望之一。
▲PV-2侦察机是由洛克希德公司为海军海上巡逻设计制造的,该机续航时间长达15个小时,航程达5000多公里,非常适宜于海上巡逻搜救。
“当我看到PV-2海上巡逻机时瞬间来了精神,也不觉得痛和累了。我拼命向天空挥手,他们应该也注意到我了,左右摇摆机翼向我致意。后来营救人员说营救的位置在圣乔治海峡中间,离拉包尔大约16公里,我不敢相信居然划了这么远。”
大约在早上10点,一架PBY卡特琳娜和8架F4U出现在天空。虽然谢弗在航校看不上PBY,但是现在却救了他一命。PBY飞行员熟练地操纵飞机降落在谢弗附近,一名机组成员警觉地跳入海中,担心落水者是日本飞行员。当确认了身份之后,机组人员把绳子绑在救生筏上,将其拖到水上飞机旁边,然后把谢弗拉上了飞机。
“我在水里泡了25个小时才获救,当被救上飞机时顿时轻松了下来,差点晕过去,一路上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水上飞机的机组成员给我做了简单的处理,我真的很感谢他们,他们是落水飞行员的救星。”
▲PBY是救援的急先锋,是无数落水飞行员、船员的希望。
▲PBY水上飞机救援落水飞行员实拍录像,上图三个老哥没准是“复仇者”鱼雷机三兄弟,下图应该是个战斗机飞行员。
飞机返航后,谢弗被立即送往医院,手术进行了好几个小时,整个人被包扎得像一具木乃伊,只有脚还露在外面。由于战地医院条件有限,他又被空运回美国,在圣地亚哥的一架海军医院继续接受治疗。
“一个月后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跟正常人没啥两样。后来我休假回家,娶了高中对象。”在谈及自己的获救经历时,谢弗自嘲道:“来救我的飞机是我之前看不上的PBY卡特琳娜,这实在太打脸了,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出现在离基地那么远的地方,但是他们真的出现了!”
▲这架载着落水飞行员的OS2U“翠鸟”飞机当然无法起飞,它将与潜艇汇合,把这些倒霉蛋转移到潜艇上。
▲潜艇也是搜救落水飞行员的重要力量,会提前部署到相关海域救援落水飞行员。
美军的搜救力量很雄厚,战斗时大批水上飞机随时待命,潜艇也会到相关海域巡逻。落水飞行员的生存问题一直很受重视,自救装备也尽可能让他们多撑一段时间。海上的搜救难度远远大于陆地,尽管做了很多努力,仍然有很多飞行员葬身大海,为反法西斯事业捐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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