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动的代价
文摘
2024-11-11 09:02
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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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唐嘉年沉着脸问周云：“你弟去年跟我们借的那十万块钱，打算什么时候还？之前不是跟你说了我发小办厂答应给我参股那事儿么，已经谈妥了。多了我也拿不出来，就投个最少的，五十万吧！现在家里只有三十几万，我妈那儿能拿点，那也还差十万。你弟欠我们的十万要回来，就刚好够了。”周云木木地点了一下头，没说话，继续往嘴里扒饭。原本吃着挺香的饭菜，顿时没滋儿没味儿了。唐嘉年显然对周云的反应很不满意，语气较方才硬了一些：“当初我们结婚，你爸妈想多要钱给你弟凑首付，我不想让你为难，让我妈借钱凑够了彩礼钱。后来你弟结婚，我们又支援了五万。这些年，你弟搞什么亏什么，每次都问我们借，我们也都帮了。逢年过节，我们给他两个孩子的红包加起来也不少了。我这个做姐夫的，做到这份儿上，也算可以了吧！”“去年，你弟找你借十万块钱给他儿子交择校费，你问都不问我一声就拿给他了。我也没说什么了，可都这么长时间了，也没听他提还钱的事。我们自己日子也不好过，那十万块钱也是我们省吃俭用攒出来的……你跟你弟要一下，最迟这个月，一定要还回来。”然而三天过去了，唐嘉年也没见到钱。问周云，她说她弟现在也困难，月底恐怕不行，能不能宽限些日子。得到否定的回答，就质疑他的决策，现在大环境不好啦，贸然把所有的钱都投进去，万一亏了呢？不如再跟发小商量少投点，三十万行不行，不行就拉倒……唐嘉年懒得跟她掰扯，打算下个周末亲自去趟小舅子家，把钱要回来。结果好巧不巧，那个周末，小舅子周洋跟他老婆赵珍珍主动送上门来了，说到市区办点事，路过，顺便来看看。正是饭点，周云去备饭，把唐嘉年拉倒一旁，叮嘱他一会儿千万别提钱的事。这事儿交给她。她一定让周洋月底还钱，她保证。可唐嘉年不信她的保证，饭吃到一半，跟小舅子提起还钱的事。“不是姐夫催你，实在是现在急着用钱。我上周就跟你姐提了，让她问你的……”他说着扭头看了一眼周云，仿佛在说：你什么德性我还不知道么，你到现在都没跟他提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周云把头埋进饭里，弟媳赵珍珍看了一眼丈夫，又看了一眼周云，脸色变得难看。周洋一动不动看着他姐，似乎不敢相信姐夫会这么直接地要钱，似乎在等着他姐给自己解围。然而周云的脸全埋进碗里，他只看到她偏上的发际线和略显空虚的头顶。“你别看你姐，这钱不是你姐一个人的。你就说这个月底能不能还吧？”唐嘉年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姐，气不打一处来。“哦哦，好的。”周洋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又看了他姐一眼：“月底之前是吧，我知道了！那什么，姐夫，我们也吃饱了，先走了哈！钱的事我记住了，月底之前一定转你。你跟我姐，你们好好的，别为这事儿不高兴哈。”“让你说，你说了吗？你弟一脸懵逼的样子，你压根儿就没跟他说，是吧？”唐嘉年气得摔筷子：“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吗，我问他要钱有错吗？怎么搞得像我对不起你弟、对不起你们周家似的？”唐嘉年追问：“主要是什么，怎么不说了？你心里有咱们这个家吗？我的事儿你上过心吗？让你跟他要钱，这都几天了，你干嘛不要？你是压根儿没打算问他要，是吗？”“不是，主要是，”周云被逼得没法儿，扯谎道：“我弟问我借这十万块钱，我弟媳不知道。”“他们本来是备好了择校费的，结果……他拿去赌，输了，所以才问我借的，没敢跟珍珍说……”“你姐什么时候借了你十万块择校费？我怎么不知道啊？那十万块择校费不是我妈出的吗？怎么就成你跟你姐借的了？周洋，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你问你姐借那十万块到底干什么了？这些年你到底背着我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儿？”“哎呀，你瞎说什么啊？没有的事儿。”周洋捂着被扇得通红的脸，一脸委屈。“我瞎说？你敢摸着你的良心说你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儿吗？周洋，你就是个狗改不了吃屎的混蛋！我怀老大的时候你就出轨，怀老二的时候你还跟女人搞暧昧。我连个几百块的包都舍不得买，你却跟人借钱给那个骚货买几千块的项链！”“你当初怎么求我，怎么跟我保证的啊？”赵珍珍气得直掉泪，直指着周洋的鼻子吼：“你说你再这样，天打五雷轰！你还真敢发誓啊？老天怎么不劈死你呢？十万，你怎么敢啊？你是给人买车了，还是搞大了人家的肚子，拿这钱封人家的口了？又或者赌博了？行，这些我也不想知道了。赌也好，嫖也罢，我都要跟你离婚！”“离婚？”周洋慌了：“哎呀老婆，别啊！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压根儿就没问我姐借钱。你不觉得这事儿有点奇怪吗？我姐夫问我要钱的时候，我姐都不敢看我。明显这里头有情况啊！我是看情况不对，迫于形势，才勉强承认下来的。我打算过会儿就给我姐打电话问呢！”发完这句誓，他自己都尴尬了，改口道：“行，行，你不爱听，我不发誓了。但我保证，我说的千真万确。我现在就给我姐打电话。”“省省吧你！”赵珍珍仿佛一眼看穿了他的把戏，抹了把泪，冷笑：“你们姐弟情深，她当然会帮你了。估计你那些破事儿她早就知道了吧？十万不是小数，她能拿这么多钱帮你擦屁股，看得出是真疼你这个弟了。”心如死灰的赵珍珍再不愿听他多说一个字，甩下一句“这婚离定了”，转身打车直奔娘家去。周洋立马哀嚎：“姐，怎么回事儿啊？我去年什么时候问你借十万块钱啦？刚珍珍跟我闹呢，问我怎么回事儿。我说我没借钱，是怕你有什么瞒着我姐夫，才认下的。可她根本不信啊，要跟我离婚呢！”然而如周洋所料，弟媳根本不信周云的解释。周云才说两句她就挂断了。再打过去，她就不接了。周云一脸憔悴，几番欲言又止，在周洋的一再催促下，神色凝重道：“你是我弟，这事儿我告诉你，但是你千万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周洋从未从他姐脸上看到如此慌乱的表情，心中一沉：“嗯，你说。”原来，三年前，周云在同学会上见到了前男友朱鹏。当年他们交往时他还是个穷光蛋，如今已经成了意气风发，风度翩翩的大老板。她一时鬼迷心窍，跟对方交换了联系方式，不久后又跟他发生了关系。后来，朱鹏说他的钱都投进公司了，手上没有现钱，一批货要付定金，差十万，找她拿十万周转一下，要不了几天连本带利还她。她想着他混得那么好，再加上两人这层关系，没有多想，就将一笔刚到期还没来得及取的十万定期拿给了他。然而给了钱之后，那厮立马变脸，对她冷淡了好多。找他还钱，他也一再拖延。再然后，她才听人说，他公司亏损严重，早就是空架子了，外面欠了一屁股债，骗了很多女同学的钱。她这才知道上当，想尽一切办法找到他。没想到这厮居然直接亮出他们的床照来，说要钱没有，床照有一堆……“你姐夫后来发现少了十万，我实在没办法，说借给你了。这次他要用钱，让我找你要，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周洋，看在姐疼你那么多年的份儿上，你帮姐想想办法凑十万来应付一下你姐夫吧，这钱我后面会想办法还上的……”周洋傻眼了。在他心目中他姐一直是老实本分的良家妇女，他是做梦也没想到她居然会做出比自己还出格的事。“我没钱啊姐。”他颓丧道：“家里的钱都在珍珍手里，我的工资也是交给她的，兜比脸干净。借的话也许能借到，可你一个月工资才那么点，要想还钱还不被姐夫发现，只能每月从那点工资里扣点下来，这又能扣多少呢？那这十万得猴年马月才能还完啊？就是再深的交情，人家也不能借我啊！而且现在重点不是怎么应付我姐夫的事儿，而是珍珍要跟我离婚啊！我可怎么办啊姐？”一瞬间，两人都愣住了。彼此的眼神中都充满了对对方的失望和不满。周云豁出去把本应烂在肚里的事儿告诉了周洋，以为以她对弟弟多年的好，必能换来他今日的出手相救。没想到他只在乎老婆会不会跟自己离婚。周洋更是无语。他是好心帮她才惨遭老婆误会，要跟他离婚的。结果他姐不赶紧想办法帮他和媳妇解除误会，还让他帮她弄十万来应付丈夫。什么人哪？尽管心寒，周云还是打算做最后的尝试，再打一把亲情牌：“那怎么办？你是我弟，连你都不帮我，谁又能帮我呢？当初你姐夫娶我，给了十八万八的彩礼，爸妈都拿给你买房了。你结婚，我跟你姐夫又出了五万……”“哎哟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你都结婚多少年了，还记着那点彩礼呢？再说结婚给的那五万，也不是我跟你要的啊，那不是你跟姐夫孝顺，给爸妈的嘛！爸妈给我们，你不乐意给可以问爸妈要回去啊！还有姐，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能干出这种糊涂事儿呢？当初珍珍怀老大，我一时没把持住，出轨了，你是怎么骂我的啊！可我再混，也没拿那么多钱给人家啊！你倒好，那么多钱给人不说，还叫人拍了那种东西，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行行行，我不说了。钱的事儿我帮你想想办法吧！不过真借不到，你也别怪我啊！”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她是无论如何不会把这件埋在心底的丑事告诉任何人的。她一辈子循规蹈矩本本分分，也曾正义凛然地指责出轨的弟弟，谁承想当自己面对同样的诱惑时，竟是一样的不堪一击。不仅如此，还损失了这么大一笔钱。十万块对别人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于她这种穷人来说，实在是好大一笔。今天，她将此事告诉了周洋。虽然自己的弟弟不会瞧不起自己，何况他自己也犯过同样的错误。可她干净本分的形象也彻底覆灭了。她再也没有资格指责别人了。她恨透了那个轻浮、愚蠢的自己，既担心借不到钱，又忧虑借来了该怎么还。然而当她兴奋地接通了电话，却被周洋气得喷出一口老血：“姐，我把你跟朱鹏的事儿跟珍珍说了，可她还是不信啊，非说是咱俩串通好骗她的，咬定是我做了见不得人的事，问你借钱擦屁股的。我问她怎么才能相信，她说除非你把那个姓朱的找来，让她当面问清楚了才行。不然她还是要跟我离婚。姐，要不你把那人约出来吧！你不用出面——”“你有病吧！谁让你把这件事告诉赵珍珍的？我不是跟你说别告诉任何人吗？你为什么告诉她？啊？”周云咆哮道。周洋被她吼得耳朵疼，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耳屎：“姐，你别吼啊！我也不想说，可我媳妇铁了心要跟我离婚，我有什么办法？她回了娘家到现在都没回来，俩孩子我一个人根本带不了。我不说能行吗？”“行了姐，你也别咋咋呼呼了，我这么做也是为你好。我不跟她说实话，她就不可能原谅我。我说出实情，她知道这十万块钱跟我没关系，我才好让她拿十万块钱出来给你应急啊！你让我找人借，我找谁借去啊我！就算借到了，你一时半会儿能还上吗你？行了，别废话了，你把那个朱鹏的电话给我，我自己找他。说不定还能帮你把钱要回来。”“滚！”周云快背过气去了，感觉俩眼珠子都要从眼眶崩出去。“你不是我弟！我没你这个弟！这钱我不用你借，你以后也别再联系我。以后咱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了！”她咆哮着摔了电话。她怎么可能把朱鹏的电话给人呢？这么久了，她都没有从那件事中完全走出来，每每想到朱鹏用这些照片威胁她的丑恶嘴脸，她就翻来覆去睡不着，生怕他会像鬼一样哪天突然跳出来刺激她一下。听闻他以同样的方法骗了不少女同学的钱，大概知道她穷，他后来没有再来找她了。他不来继续勒索她，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怎么敢再主动招惹这个杀千刀的呢？她将此事告诉周洋是不得已，原以为最坏的结果就是周洋忘恩负义，不帮她筹钱，却没想到他为了自证清白居然把她给卖了，居然还要她把朱鹏约出来。“怎么，没同意？”赵珍珍冷笑：“你们姐弟俩的把戏还要玩到什么时候？周洋，别演了，你为了掩盖你的龌龊给你姐安排个情人，真有你的。”周洋：“你还别说，我姐这个前男友我还真有点印象。这个王八蛋，居然骗我姐十万块钱。真见鬼了，我姐那么穷，那么抠，没想到是个闷骚，居然能给男人骗这么多钱。”可是赵珍珍已经厌恶透了这对姐弟，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假使周云被骗财骗色的事是真的，那就说明这对姐弟一样的龌龊，这家人就是坏在根上，基因就是脏的。如果是假的，是为掩盖周洋的龌龊合伙编谎骗她，那同样是毫无节操可言。无论哪种情况，她都无法接受。当初周洋出轨时，她怀着孕，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原谅了他。可是之后的这些年里她一直如鲠在喉，内心从未真正快乐过。如今老天又给了她一次重新抉择的机会，她不想再将就了。赵珍珍回家后，将这件事告诉了爸妈。赵家人最痛恨这些个乌七八糟的，直接越过周云，一个电话甩给了唐嘉年。这下捅破天了。唐嘉年在痛骂过周云之后，直接报警了，称自己的老婆被骗财骗色。警方很快抓捕了朱鹏，朱鹏也认了罪。倒霉的是，此人银行账号均已被冻结，外面还欠了很多钱，他们的十万块暂时追不回来。钱没了，唐嘉年和周云的婚姻也到头了。两人前脚刚离，那边赵珍珍也向周洋摔出了离婚协议书。周洋苦求无果看，只得同意。老公没了，家没了，亲情也没了——周洋将自己的离婚怪罪到周云头上，姐弟俩彻底反目。这还没完，她是被骗财骗色离的婚，已经人尽皆知。家人嫌弃她，儿子不要她，外人指指点点。她不得不连夜收拾行李离开了这片伤心地，去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场放纵，毁了她整个人生。她想到那一年，周洋出轨，她是多么愤慨，多么怒其不争啊！她帮着弟媳骂他，拍他脑门儿，扇他耳光，逼他给弟媳道歉，那时她是真的觉得他该打。弟弟道歉求和的样子，至今记忆犹新。在她和朱鹏欲将行欢时，怒斥弟弟的一幕也曾在脑海中浮现。然而只一眨眼的功夫，那一点纠结与顾虑便被铺天盖地的快感湮灭。她终究为那一刹的放纵，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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