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起来就连着打两个喷嚏,我问娘今天是不是有坏消息要发生?娘说,“她家人不同意,自有不同意的说法,谁规定那么好的大闺女非要嫁给你?你再补打一个喷嚏,凑成三个,准有好事。”上到矿一中高坡,大门口小窗内隐隐约约看到支书在里面坐着,面前有笔,有小本本,我心跳,想,赶快再补一个喷嚏,化解预兆吧。我越是躲闪,谁能躲过支书李安老师的锐眼,迟到就是迟到了。如果领导找我谈话,我就说,一个上午没有课,迟不迟到没有意义?这样说不妥吧,矿一中又不是大学院,又不是教授级别。果然,书记喊我来办公室,他说:“你把这几套校服,送到总校部交给侯俊梅侯书记。我已想好怎么解释迟到原因了,比如说,走到铁路时,有火车过往,耽误了五分钟。或说在车站饭馆买烧饼的人排队?再找不出借口了。没想李安书记没提迟到的事,让我去送校服。李安,我在三中读书时就知道他是校长,他长年一身衣服,白衬衣里面套秋衣,外罩黑灰,大同阳高口音,阴沉脸色,有震慑力的领导人之一,后来我在矿三中工作,又看他喜欢蹲在办公室长条椅子上,经常胃痛,还有美尼尔综合征。第一年教师节,总校部补助、学校小金库出钱,为老师们做了校服。深黄褐色和浅黄褐色两种,小圆领、紧袖口,夹克衫。临出门李安补充说,你穿上一件,做个幌子。总校部里,走廊往东第二间是学校总支书记室,先是见到干事闫成诗和秦建忠,不一会儿见到副书记侯俊梅,我说明来意,见她皮肤白皙很是神采奕奕、和蔼、可亲,像是阿姨或大姐。普通话里有怀来、延庆或官厅腔,鼻子里不时的轻轻“吭”一下。她说这校服好看,胸前再戴上矿一中校徽,好。她问我个子有多高?有没有搞对象?晚上吃饭和我爸说起侯俊梅,我爸说:“侯俊梅大概是1938年6月生人,怀来县娘家,和劳资科的殷德仁是两口子。殷德仁是昌平人。他(她)们两个人是同学,念书时考入“张家口师范学校”,那会儿分男师和女师,提倡破除封建观念后,男师和女师合并,他(她)们认识的。侯俊梅师范毕业后,学业非常优秀,优秀人才留校就必须先进修,学校就推荐她到师专、大专班进修,圆满完成学业后,分配到了张家口财经中专学校任教。大运动开始,“臭老九”是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乱了就散了,侯俊梅就被贬到赵川,赵川有一个黄土坡中学任教。殷德仁,一表人才,个子一米八,德才兼备,忠厚老实,性格秉性脾气还好。张家口师范毕业后,分配到张家口榆林机场,有文化,聪明好学,厂长就让他开牵引滑翔机。厂子搬到了唐山后军转农,殷德仁就作为滑翔机技师,侯俊梅也调来唐山中学任教。时光荏苒,爱情相伴,校园里纯洁的爱情延续着,殷德仁、侯俊梅在唐山成家立业并有了儿子和大女儿。在国家需要大打矿山之仗的年代,他(她)们毅然的来到龙烟铁矿。我问老爸怎么这么清楚他(她)们?老爸说,“龙烟铁矿的三八妇女掘进队出名,侯俊梅就出名。”没过几天,李安又把我叫到办公室,他说,你坐下我问你。没等书记提迟到的事,我就主动出击说,“书记我以后保证不迟到了。”“全校你不迟到,就没人迟到了!”李安接着说。“我是问你,你这么多年有没有提出入党?”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答说:“我1975年下乡,1976年当民办教师,曾出席全县知青模范个人,1977年就是预备党员了。”“村里学校的领导,从内心深处的害怕夺了他的校长位置,他说我给村支书送过庞家堡粮食局的挂面。预备党员转正的基层领导意见栏,签字处,他写了慎重两个字。”我回答说。“知青下乡插队,16岁初中、18岁高中毕业,地里干完话,回知青点儿没吃没喝,时间一长,各自想自己的办法,就和村里年轻人交朋友,到朋友家吃几顿饭,不能光吃不付出,回矿的时候,拿回点矿山挂面,1块1毛5分钱一斤,送给老乡。送村支书也难免,是因为上他家吃饭了。他作为一校之长,也没有关心过哪一个知青。说实际的,我真后悔没有送他几斤挂面,不过,我想,我一个堂堂的中国龙烟子弟,和你争一个村里的民办小学校长位子?低估我了!不同意就别同意,挂面没有!”我回答说。李安书记说:“好了,不提过去的事了,你要好好干工作。从明天起你来党支部当干事吧。”我真没想到,李书记叫我来是这么个大事,我不知怎样表达当时的心情,说什么好,鼻子有些痒,扭头就连着打了三个喷嚏。就在这个空,书记桌子上的电话响,他接电话,“行、行,好,好的。他正在我这里,我告诉他。”电话是总校部侯俊梅来的,这个周日上午,让我到她家照几张照片。彩色照片刚刚流行,很新奇、珍贵,我用的是日本原装的富士卡相机,装的是美国柯达克罗姆彩色胶卷,本来上次通过老爸,说侯俊梅一家人的故事,我就对这位阿姨、大姐、书记,印象非常的好,加上我美术技能,构图、虚实,角度和人物安排,拍出的照片简直就是电影广告水品,惊艳到无语。从36张中甄选了精品,直接送到西二区394号她家。当年孙文林,邱树元,岳芬,傅景环,王景文(王春生父亲)也在那一片住。更加惊讶的是她家大儿子的相貌,个子有1·75米,身材匀称,长相像他爸英俊,皮肤像她妈白皙。侯老师介绍说儿子正在宣化师范读书,马上就毕业了。他儿子也客气的叫我张叔,从此,又认识了他儿子,第二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叫我张老师,之后在一起工作期间,他喊我张师傅,因为他是我顶头上司,我心里总是热乎乎的,当然,这种情感来自于他父母。临出门,侯老师说,谢谢你照片照的好,还有一件大事,我给你介绍一个女孩吧?女孩非常的懂事,才貌双全,宣化师范英语专科,现当老师,她父母是我老乡,矿上老人,你若同意,下周见一见?那时,我从失恋中刚刚走出,人生充满了无奈,那就只留下永远的思念吧。我按照侯老师安排,下一个周日来到女孩家里。果然,他父母热情的炒菜做饭,感觉就是矿山天下最好的父母,天下最好的女孩了。我回到家就和父母汇报这一切,父母高兴的合不拢嘴,说龙烟铁矿,男多女少,这条件的女孩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太了!太好了。我黏着老爸说话到半夜,后半夜父亲得了中风,之后我就将近两年,陪伴他在铁矿医院,和白庙温泉疗养院,婚姻大事搁浅了。第三次见到侯俊梅老师,是她生病期间,我到她家里探望,得知她患有严重的风湿病。殷叔叔告诉我,“那些年她在三八女子掘进队,深深的给她造成伤痛,风湿性心脏病,类风湿关节炎,那时她可是刚刚生完老三刚到一个月呀!工宣队找她谈话,动员她下坑,她是党员。”提起往事,侯老师就激动,鼻子还是轻轻的“吭”一下,她对我说,“1975年6月,龙烟铁矿激进的领导者,竖起了“三八女子掘进队”的大旗,首批三八队队员,接过了马万水工程队赠送的三台崭新凿岩机头,疯狂的一个猛子扎进矿井坑下,开始了史无前例、后无来者的开掘工作。各种耀眼的光环下,我承担着政治指导员重任。下坑必须穿长筒雨靴到膝盖,黑色的棉衣棉裤外再套一身蓝色工作服,一个大口罩盖住半张脸,头顶上扣着安全帽。走进了暗无天日的百米井下。 坑下掘进开风钻打眼,凿岩机的机体,由机头风腿和风带、水带组成,重量130多斤,男职工们胳膊一夹,拖着就走,可轮上我们“三八们”,可就难了,一个抱机头两个抬风腿,另外几个人七手八脚去拽风水带,要力气没力气,要经验没经验,有的只有工伤。我们在坑下,经历了不男不女的痛苦与艰辛,出过大小工伤事故无数次,其中有擦肩而过的生死瞬间,更有传奇般的上山溜子口大营救等等,一桩桩,一件件,数也数不清,说不清了。”侯老师接着说,“刘富的命根受过伤,孟兆林的头受过伤,刘秀英的屁股被矿石砸过,马增芳的脸被严重划伤。”伤势最重的是一班队员李秀荣,事故造成她耻骨骨折,生孩子时只能剖腹产。 在“三块石头夹一块肉”的残酷环境下,也许眼下有说有笑,或许一会儿就阴间报道了。 队里有我带头,还要不忘大张旗鼓地宣传放高产,造声势,这样就少不了“进尺指标造假”,然后,必须隔三差五的敲锣打鼓,到六坑党总支和坑长办公室门口报喜。 因为,月进百米创高产,毕竟是我们三八妇女掘进队的成绩和荣誉。” 殷叔叔说,“本来嘛,一群未经训练的弱女子,刚刚认识了什么叫大巷,什么叫掌子头工作面,除了铁耙子这个简单的工具能使用外,什么电动装车机,7655风钻,硝胺炸药,这些似一个张着血口的老虎,摸都没敢摸。” 2011年1月26日,侯俊梅告别了自己忠贞的爱人,和三个值得骄傲的孩子,离开了这个世界,享年73岁,殷德仁于第二年8月也随她而去。那几年我戴着初恋送的“指南针”挂坠,向着西北,寻找着诗和远方。临行时我想打三个喷嚏吧,可是鼻子怎么也不痒。1️⃣第40个教师节来临之际,向曾经工作在中国龙烟的教师们致敬。3️⃣时光久远,文章内容在哪个节点有误,敬请谅解为盼。一排左二 殷德仁 二排右一 侯俊梅
一排右二 侯俊梅 1964年于宣化县黄土坡
左起 张洪勋 李安 贠会军 侯俊梅 王国强 刘德秀 张顺宝
矿一中部分女教师
1982年总校部副书记侯俊梅出席矿一中大门前雕塑《学》揭幕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