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求巧在所难免。
做人做事都一样,都希望从原始的粗糙,逐步走向精巧成熟。
然而,老子却说:“大巧若拙”,指引着我们做反方向的思考。
大巧若拙,也是“不巧之巧”。
从人工手段上看,它是不纯熟的,没有技术含量的;但是从自然之道上看,它超越了工巧,呈现出本真状态,蕴含着纯全之美。
老子之后,“拙”成为了艺术家的执着追求。
苏轼流传下来一幅《枯木怪石》,画的是一棵枯萎衰朽的木头、一块又丑又硬的石头。
若以工巧为标准,当然比不上工笔画家笔下精致鲜艳的花鸟,但其中自藏生机和美感,更能够从内心深处唤起人们对生命活力的向往。
平淡才是真实,繁华反而不可信任。
苏轼用“绚烂之极,归于平淡”,来解读老子的“大巧若拙”。
傅山写书法,也讲究“宁丑勿媚,宁支离勿轻滑”,因为太甜腻的技巧,只会让东西变得俗。
拙,是一种自在。
要达到拙的境界,需要一种虚静的心境:无争,不强为,不造作,无机心。
拙,不是笨拙,而是不刻意求取。
今天一些心浮气躁的人,贪图名利,会对“拙”进行歪解,以为“拙”就是“不巧”、“不工”,所以只管标新立异,刻意做出粗糙的样子。
其实,这种钻营奔竞、矫情伪饰的行为,恰恰违背了“拙”的涵义,非但成不了“大巧若拙”,充其量只是“弄巧成拙”而已。
拙,是本色纯真,是自然天成。
拙,处处流露天饰之美,不在形式上殚精竭虑。
拙,是一种回归
拙,常常有一种在时间里打磨出来的厚重感,因而附着了“古”的气息。
古拙之中,有时间的沉淀,有静穆的崇高,有超脱的情怀。
书法强调的金石气,就是一种古拙。
在斑驳的拓片上,历史的风蚀给文字带来了独特美感,沉寂的黑底白字,映出令人庄敬的单纯和从容。
古拙,呈现于苍老之境。
东方人尤其能领会枯槁之美、苍老之趣。
枯木怪石,残荷听雨,枯藤老树昏鸦……虽然看似丑陋、颓废而无生气,但是“外枯而中膏”,在衰朽中透露出活力,在平定中饱含着智慧。
苏东坡说:发纤秾于简古,寄至味于淡泊。
人生经历再多繁华,也要回到淡泊中体会。
拙,让我们在最沉寂的状态里,也可以寻到新的生机。
古拙平淡的美学风尚,推崇的是一种“老”的境界。
然而,“老”并不代表额头上的皱纹、鬓边的白发,而更意味着一种天成之妙,在成熟和淳朴中,透着天真与烂漫。
人怕老,但艺术不会。
有时候,我们觉得一位艺术家越老越妙,其实真正的妙处并不在于他的学识更渊博了,而是人生到达了“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地步。
在返璞归真、发自天的“拙”中,恢复了生命的童稚气。
稚拙,是向童心的回归。
如初生的婴儿,如初启的朝阳,是洗尽铅华后,复归人性最单纯、最真实的状态。
如此,便有了一双鲜亮的、充满活力的眼睛,看这个世界如其真,如其性。
不禁让人想起毕加索的话:我花了四年时间,画得像拉斐尔一样,但是用了一生的时间,才能画得像个孩子。
求拙,是境界的超越,不分时间和国度,总能遥遥相通。
拙,是以生命的本然印认世界
在一个机械化的现代社会,也处于一个分外尚“巧”的时代,对“拙”的追求和审视,也有了反思的意味。
人们追求工巧,往往导致虚伪。投机取巧,容易适得其反;奢侈浮夸,常常意味着攫取无度。
长此以往,人、社会与自然,愈难做到和谐共处。
拙,是人以天地的秩序,来实现自身。失去了拙,也便失去了内在的生命体验。
当我们只凭人的意志去改造世界,那么,就算拼到精疲力竭,也无法获得超越的眼光,感受自然与天真的意趣。
真正的“拙”,是在艺术修为达到巅峰之后,不再依赖手上的技巧,而是通过内心,对世界重新审视和感知。
哪怕简简单单,平平淡淡,也能令人流连忘返,带来内心深处的震撼。
拙,是以生命本然的真实去印认世界,而不是以知识去分别世界。
“拙”,通常被当作一个美学境界,而回到根本上,其实是人生的命题。
守拙之人,守的是生命内在的自然本性,守的是精神里的天真与纯净。
以拙心表现拙态,进而体味生命的拙境。
在平淡而天真的生活里,才能获得内心的逍遥。
求拙不易,在浮华的世界里,守拙更难。
但也唯有拙于喧哗吵闹的世间,才能在纷繁复杂的包围下,做到宠辱不惊、淡泊宁静,愉悦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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