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件事情过去已经快二十年了，到现在我依旧难以忘怀。
那一年我十七岁，初中毕业没考好，分数低的吓人。我娘一看我不是上学的那块料，干脆让我辍学，在家里帮忙。
我们家是搞五金建材批发的，后来承包了体育场的游泳馆，由此，我妈又多了一个副业。正巧我下了学，游泳馆那段时间忙不过来，我妈就把我撵了过去。
那个游泳馆是在塑料薄膜厂的基础上改建的，简陋的很，胜在地方大，搞了一个标准五十米六赛道的两米深水池，还有一个二十五米的浅水池。泳池进门还有分开的男女更衣室，里面还有淋浴。除此之外，门口还有个小卖部，卖一些花生瓜子零食什么的，我外婆是营业员。
除了我外婆，游泳馆里面一共就三个人，老崔是游泳教练，大勇是救生员，我则属于勤杂工。
游泳馆经营没那么费劲，一个暑假两个多月，水都很少换。有人可能想问，水不换不脏吗？怎么说呢？肯定是没有家里的饮用水干净，但要说太脏，也不至于。
为什么不换水？这么大的泳池，放个水就得半天，注水还得半天。一吨水三块，两池水放满就是七八千，谁舍得？但要说不管不问，那也是不可能的。
我们晚上八点半关门，关门后，我的第一件工作，就是打扫卫生，不光泳池要打扫，更衣室也要打扫。
打扫完更衣室，我和大勇往水里撒漂白粉和沉淀剂，那种大桶的，桶装水那种大桶，每晚两桶。两桶东西撒完，我清晨六点起床，吸附泳池底部的沉淀物。做完这些，再来一桶硫酸铜。
一开始的时候，一套流程下来，我胳膊都抬不起来。一直做了一个多星期，才习惯下来。
泼完硫酸铜，我去睡回笼觉，醒来后吃完外婆买的早饭，就跟大勇一起，坐在浅池旁当救生员。
工作说起来不算辛苦，但一天下来挺枯燥的，就是坐着，面对着一泳池大人小孩，叽叽喳喳的，对于青春期的我来说，非常的没意思。
说这个故事之前，先说一下我爸这个人。他在我们县城算是能人，人面很广，可以说黑白两道都熟，性格也豪爽，喜欢交朋友，喜欢玩。抽烟喝酒之外，最喜欢打牌。打牌的时候认识了一个阿姨，两个人好上了。
俩人的事情被我妈发现的时候，他跟那个阿姨已经在一起快两年了。
我妈气的不行，拿西瓜刀追着我爸砍，追了两条街，好不容易追上，一刀砍在头上，人没啥大事，西瓜刀卷了刃。这事儿成了笑话，不过把我爸吓得够呛，吵着闹着要和我妈离婚。
那段时间，俩人天天在家打架，我被闹得不行，索性搬到了游泳馆，和大勇一块住。
我和大勇住的房子在游泳馆外的大院里，门口朝东，从南往北一溜五间。房子原来是薄膜厂的办公室。其中一间改成了小卖部，一间用来放杂物，其余三间一直空着。大勇搬进来之后，还剩两间。
我住的是挨着场馆的那间，平常用来放杂物。屋子有两个门，正门出来就是院子，另外一个门在游泳馆里面，打开门就是泳池。这间房之前我收拾过，早上干完活，我就在这里睡回笼觉。
搬过来之后，之所以住这间，因为出来进去方便。
知道我想住这间房，大勇一开始是不同意的，他跟我讲，这个房子有古怪，让我住中间挨着他那间房。但东西我都搬进来，归置好了，墙上还贴了beyond海报，懒得再收拾，就没同意。
大勇见我不搬，专门交待我，住这间房子可以，十点半以后就不要进泳池了。我问他原因，他怎么不说，只是强调，别的你什么都可以不听我的，但这件事，你一定要听，别问为什么。
看他说的慎重，我也觉得事情不简单，不去就不去，大半夜的，谁去里面干嘛？
其实我到的第一天晚上就察觉出来不对，睡到半夜，我起来喝水，听到泳池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除了水声，还有女人唱歌的声音，唱的还挺好听。
当时我以为是大勇带着女朋友在里面单练，没想太多，滚到床上又睡着了。早上被大勇叫起来干活的时候，我还问他，你半夜去游泳了？
我问他的时候，他正在操作吸污机，他听到我说的话，下意识问了一句，你听到了？
我点点头，听到了，你是不是还带了女朋友？
他听我这么问，摇了摇头，赶紧干活，别乱说话。说完这句，他再也不肯说什么，一直沉默。他沉默我也不好再问什么。
干完活，吃早餐的时候，他才跟我说，游泳池里的那个不是他。
我疑惑的问他，不是你是谁？
他摆摆手，你别管，也别好奇，记住啊，千万不要好奇。
他越是这么说，我越是好奇，追问之下，他告诉我，事情已经跟你讲了，听不听是你的事。
他都这么说了，我便不再言语，知道再追问下去确实不好。但是好奇心确实被勾了起来，更加想知道那个深夜游泳的到底是谁。
我们这边关门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半，关了门后我和大勇就开始干活。别管几点，干完活我俩就算下班。
没搬过来之前，我都是回家吃饭，搬过来之后，有时候是我妈送过来，有时候是外婆做。不过后来两个人都觉得麻烦，我被派发了饭钱，就跟发工资似的，不过数额自然是了了。
游泳馆出去后，是一家公园的后门，从那里走五分钟的路，是一条冷清的小吃街，顾客不多，但可吃的东西不少，晚饭我一般就在那里解决。有时候下班比较早，我会跟大勇一起去街上喝酒。
说是街上，其实就是电影院那一带。那一片是这个县城最繁华的所在，年轻人都喜欢在那里扎堆，喝酒唱歌看电影。当然，那里也乱，是小痞子小混混的聚集地。
我喜欢那样的环境，有自由的气息。我妈不希望我去，怕被大勇带坏。不过那时候她正跟我爹闹离婚，管不过来我。
一开始的那段时间，我跟着大勇到处瞎胡闹，游泳馆里那件诡异的事情被我忘到了脑勺后。可后来我跟大勇在街上打台球，跟一帮地痞起了冲突，虽然架没打起来，但我怕被报复，有一段时间不敢再去那里。
不去那里之后，其他地方我又不感兴趣，每天就窝在院子里看小说。
那时候网文还没现在发达，看的都是金庸古龙之类的武侠。我成绩一塌糊涂跟这个爱好也有关。后来武侠小说被我看遍，无书看的时候开始接触现代文学，那是以后的事了。
而在我看小说的那段时间里，发现了泳池里诡异事件的真相。
我这个人看书有个习惯，就是必须得坐着，躺下不行，容易犯困。我那个房间不小，但可利用的空间不大，床占据了一定的地方，然后就是堆积的各种杂物。有废弃的纸箱，还有堆积的沉淀剂和硫酸铜大桶。我能坐着看书的地方，就只剩窗口那一块。
我房间有两个窗户，一个是对着院子的大窗，那里有一个桌子，光线也好，我喜欢坐在这里。而且这里有一个足够舒服的沙发，脚还可以搭在纸箱上。另外一个小窗是对着泳池的，为了隐私，用素花纸贴着玻璃。
其实在那几个夜晚，泳池里游泳和唱歌的声音依旧会响起，不过有大勇之前的告诫，还有他的那些诡异故事，我心里就算想一探究竟，可一想到那些可怕的事情，心里便作了罢。
不过这样一日复一日，我终究抵不住好奇心的驱使，在一个夜晚，我鬼使神差的关了房间灯，来到小窗跟前，悄悄扣下一块素花纸，等待那个声音的到来。
大勇告诫我的时间是十点半，但那天我时不时的看着时间，一直到了快十一点泳池里游泳的声音才出现。
我透过抠下的那个小孔，向泳池内看去。可看了一会儿，只是听到水哗啦哗啦的响，并没有看见人。
这里补充一下，游泳馆的大灯全开是很费电的。所以每天清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关大灯。大灯关了之后，留下的只有两盏不耗电的小灯泡。
而那么小的灯泡能照亮的地方非常有限，照在水里，只有小小的一片，场馆大部分空间都笼罩在黑暗中。你可以想象那个场景，两个偌大的泳池上面，在微风吹拂之下，晃荡着两盏昏黄的灯泡。
那两盏灯泡跟个笑话一样，根本就是摆设。
所以当时我透过小孔看到的泳池，能见度是非常的差。不过还是可以看到水花泛滥，一波接着一波，看上去有人游泳，实际上水池里并没有人。那种感觉很奇怪，明明能看到水面水波纹流动，但清澈的水下什么都没有。
看到这个场面，我只是诧异，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也没跟什么鬼啊怪的联系起来。
我看了一会儿水波纹，觉得有点没意思，就准备看会小说睡觉。可还没挪动脚步，忽然见那水波纹忽然涌到泳池尽头，接着就听哗啦一声，水花疯狂涌动了几下，看上去似乎有人从水里冒出来。
我正在奇怪，耳中听到啪唧啪唧两声，只见泳池边上出现了两个湿湿的手掌印，继而一只湿漉漉的脚印出现，然后就是啪啪啪啪的脚步声，地面上凭空显现出一只又一只湿哒哒的小脚印。
那脚印很小，看着像是小孩的码数。
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妈的，真闹鬼了。
02
那天晚上我惶恐的厉害，知道泳池确实是有问题，躲在床上忐忑不安的过了一夜。
早上的时候我浅浅的睡了一觉，还没睡踏实。睡的半醒不醒，大勇喊我起来干活。
干活的时候自然无精打采哈欠连天。
大勇看我的样子，疑惑的问道，你昨晚出去包宿了？
那时候我们县城刚出现网吧，一个房间能放二十台机器就挺了不起的了，还是那种大屁股显示器，能玩的东西有限，也就红警星际争霸传奇什么的。那时候的听歌软件还没那么丰富，千千静听都是后来才出现的。
搬过来后，我带大勇一起去刷过夜，他到处找网页看毛片，我是玩游戏聊QQ。不过县城的网吧也集中在电影院那一带，上次事件之后，我一直没敢去。
看到我的否认，大勇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昨天晚上你是不是看到啥东西了？
我心头一惊，正想跟他说，他看到我的神情，摆摆手，赶紧干活，别说话。干完活，我俩出门吃早餐，他才让我说。
我一点都没隐瞒，把昨晚遇见的事情原原本本跟他讲了。他听了之后，特别告诫我，这件事谁都不要说，而且以后再也别看了，不然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什么可怕的事情？
大勇摇摇头，你不要问了，我说的话你千万记住，别到时候真出了事，我可承担不起。
他之所以这么说，我猜测他怕我妈。我妈这个人声名在外，现在来说就是女汉子，当时来讲就是母老虎。别说大勇怕她，不怕她的人不多。不过她也因为这种敢作敢为的性格，在我们那里非常能吃得开，这也是她生意能做起来的主要原因。
我还想追问，可他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那天上班我困得要死，打着盹差点掉到水里。大勇看不过去，让我到屋里去休息一会儿，现在没人，他一个人照看得过来。
那天外面天气很好，外面大太阳，热的要死。我钻进屋里睡觉，却总觉得有点冷，我把被子盖在身上才暖和一点。那会儿我还没想到别的，只以为是游泳馆水汽重。
但我睡了一会儿，感觉到了不对劲。迷迷糊糊中，我总觉得有人在看我，那种感觉非常的真切。我清晰的感觉到，那是一个小个子女人，有点瘦，短发，皮肤有些苍白。
那个女人一开始是在门外看我，看了一会儿后，进了屋，就站在床头那里，站着一动不动，不知道看了多长时间，我才慢慢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这一觉睡了三个多小时。
起来之后，大勇在泳池边跟一个带孩子游泳的妈妈聊天。这个时间游泳的人不多，也没有那么多事，可以稍稍放松一下。
我从屋里出来，在泳池边洗了一把脸，刚站起来，就出了事儿。一个人焦急的对着我俩大喊，我儿子不见了。那男人的模样非常焦急，我跟大勇四处寻找，最后还是大勇经验丰富，直接跳进泳池底，从下面捞起来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被捞上来，眼睛紧紧闭着，已经没了呼吸。好在大勇急救经验丰富，心肺复苏做了七八分钟，小孩咳嗽了几下，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水，然后大声哭喊起来。
这件事情说起来诡异的很，小孩溺水的时候，父亲就在旁边，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后来等小孩哭够了，问起怎么回事，小孩说了一句话，有人把我拉了下去，摁在水底不让我上来。
那个时间，泳池里充其量也就七八个人。而小孩旁边除了他的父亲，周围一个人都没有，难道是他父亲把他拉下去的？
小孩对这个问题进行了否认，不过具体是谁拉他下去的，他也说不清楚。沉到水底后，一个人骑在他的肩膀上，就是不让他上来。
他爸爸着急的不行，对着孩子脑袋来了一巴掌，谁拉的你都不知道？
小孩被打后，委屈的看着他父亲，但依旧没能说清楚是谁把他拉下去的。
这种事情比较严重，大勇给我妈打了电话，她火急火燎的赶过来，给父子两人赔礼道歉，又送了整整一暑期的澡票，人家这才拉倒。
处理完事情，又狠狠把我和大勇训了一顿，那张牙舞爪的模样，感觉恨不得要吃了我才能出了心中恶气。不过最后问明情况后，忽然就作了罢，还给大勇发了一百块钱，让我俩去吃点好吃的。
我妈走了之后，我心里奇怪，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还给钱了呢？
大勇依旧跟之前一样，让我不要多问，我不依不饶，他才悄声跟我讲道，这个地方有古怪。
什么古怪？
池子里有脏东西，大勇煞有其事的说道。
脏东西？什么样的脏东西？我好奇心更盛。
看到我的好奇心，大勇让我请他喝汽水。
一百块钱你都到手了，我还请你喝汽水？不过谁让我好奇那么重，真跑去小卖部拿了两瓶汽水。
那天晚上，我俩坐在院子里，一边喝着汽水，在晚风之中，大勇告诉我了一个可怕的真相——泳池里有水鬼，拉小孩的就是那个水鬼。
听了他的话，我联想起昨天晚上看到的情景，顿时后脑勺发麻。水鬼？真的假的？我假装质疑他的话，实际心里已经信了八分。
大勇见我不信，信誓旦旦的跟我说，这里鬼拉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来到之后，至少遇到了三次，而且都在浅水区。第一次拉的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他看到后，跳下水就把小女孩拉了起来。
不过拉小女孩的时候，明显感觉小女孩身体特别重，甚至比大人还要重，似乎水里有什么东西拉着小女孩不放手，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小女孩救上来。小女孩呛了几口水，虽然吓得够呛，但并没出什么事儿。
小女孩上岸后，也是不停的哭，问起来怎么回事，也说水里有人拉她。
第二次是个初中生，也是个女孩子，本来是报的暑假班游泳课，可那天教练没来，她也不想回家，就自己一个人在水里练习。结果练着练着就没了人影，幸亏大勇就在不远处，跳进去就给救了起来。
那个女生也有一米五几，站在水里是绰绰有余的，至少脖子以上可以露出水面。可就是这种情况，竟然差点被淹死。
女生吓坏了，还以为是自己游泳技术不精。但大勇更害怕，他明显看到了初中生脚脖子上的青紫印记。
第三件事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母亲，是带孩子来玩的。玩到一半，孩子不见了，她下水去摸，要不是大勇发现的及时，母女两人可能都要交待，同样是浅水区。
而这三件事发生的时候，他明显看到水里有个细细白白的胳膊，一把拉住小孩的脚脖子，悄无声息的把人拉进了水里。母亲发现孩子不见，去水里摸，结果那只胳膊摁在女人的头上，死活不让她上来。
大勇一开始没看到人，只看到水花乱溅，跳下去的后，明显感觉那片水域冰冷。救人的时候，他明显碰到了一只胳膊，冰凉冰凉的，冻人。
三件事说完，我身上发冷，感觉晒着太阳都没那么暖和了。大勇看出来我害怕，哈哈大笑起来，跟我说，刚才都是他瞎编的。
听了他的话，我气的发疯，正要揍他，他忽然一本正经跟我说道，这个地方真的有鬼。
03
按照大勇的说法，这个游泳馆的前身，是塑料薄膜厂。说到这里，他神秘兮兮的问我，你知道这塑料薄膜厂干的好好的，为什么不干了？
我哪里知道这个问题，疑惑的问他，为啥？
大勇告诉我，很久之前，这里曾经是开批斗大会的地方，不少人在那场批斗中死去。除此之外，八十年代初期，搞严打的时候，抓了不少人，这些人都在这里接受审讯，而那些判了死刑的，就是在厂子后面的河沟旁那里被枪毙的。
现在那个河沟，就是游泳馆后面的那个，所以一到晚上，经常能听到有人哭。哭的最惨的，是一个女孩。据说这个女孩被枪毙的时候只有二十多岁，犯的是流氓罪。
说是流氓罪，不过是多交了几个男朋友罢了。然后就被抓起来，双手被绑在背后，一枪打在脑勺后，额头崩出来碗口大的一个窟窿，左边眼珠子都崩没了，鲜血混着脑浆淌了一地。
平常倒是没什么，一到阴天，特别是刮风下雨的时候，就能听到那个女孩子的哭声，抽抽噎噎的，一边哭一边喊，我死的好冤。
大勇说到这里，特别交代我，要是听到哭声，千万别好奇去看。如果去看，只要看到背影，抓紧离开，千万不要看她的正面。
看他说的这么神秘，我问道，为什么？
大勇斜眼看着我，因为枪毙的时候，那个女的脸被打没了，所以正面没有脸。
他这么一说，我吓得背后又是一阵阵发冷。可是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你不说薄膜厂吗？这跟薄膜厂有什么关系？
大勇听了我的话，愈加神秘的说道，薄膜厂是哪年建的？八七年。女人被枪毙的时候，厂子还没建呢。
厂子建好之后，白班还没什么，一到夜班，就有人听到墙外有女人哭，保卫科有几个胆子大的，爬墙出去看，你猜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那个没有脸的女人？
听了我的话，大勇一拍大腿，对喽，几个小青年也知道这里闹鬼，听到女人哭声后，拿着板砖砍刀，从墙上翻了过去。不过翻墙的时候，手电筒摔坏了。
手电筒坏了后，你可不知道有多黑，几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到处瞎摸，那地方死人之后都是不拉回家的，就地埋，到处都是坟窝子。结果还有个女人在坟地里哭，你说吓不吓人？
几个人越摸越害怕，带头的有血性，带头唱革命歌曲，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你还别说，他这么带头一唱，几个人也跟着唱了起来，唱到最后，血性给唱了出来，这还怕什么怕。再加上手里拿着武器呢，怕个毛怕。
于是，几个人一边唱着歌，一边往女人哭泣的地方摸去。等摸到河边，真见到一个白影，正坐在一个坟堆边哭呢。
领头的胆子大，问道，哎，大半夜的你在这里哭什么呢？
那个女人听了领头的话，回应道，我心里委屈。
领头的问道，你委屈什么？
女人说，我这么好的一个人，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也没杀过人害过人，为什么会有这么惨的命运？
领头的听了，觉得女人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挺不一般的，就拍着胸脯说道，妹妹，你要是受了什么不公正的对待，就跟哥几个说说，看我们能不能给你帮上忙。
另外几个人听了，也纷纷豪气冲天，他们可是保卫科。
这里补充一句，当年保卫科可不简单，放到现在，就是个派出所，最主要的还配枪。所以厂区有点什么情况，根本不用公安局出面，保卫科就可以解决了。
他们说了这番话，姑娘还是抽抽噎噎的哭。领头的来到姑娘身后，接着微光，发现小姑娘背影非常哇塞，黑长直的头发随意的飘散在肩上，心里顿时起了爱怜之情。随即想一睹姑娘芳容，就绕了一下，来到了姑娘身前。谁知道姑娘发现他转过圈来，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就低下头来，头发斜斜的垂下来，把脸还给挡住了。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不挡住也没办法，天那么黑，也看不清楚模样。不过好死不死，坏掉的手电在一个人手里摆弄了几下，竟然好了。就在手电亮起的一瞬，领头的顿时看清了姑娘的模样，怪叫一声之后，撒腿就跑。
另外几个人还没弄清楚什么情况，手电直直的照在那个女孩脸上，几个人也嗷嗷大叫起来，手电也扔了，鬼哭狼嚎的四散奔逃。
几人逃回保卫科，才发现少了一个人，你猜少的哪个？
我听的入了迷，下意识的回答道，少了那个领头的。
大勇再次一拍大腿，对喽，第二天早上，在一个坟头那里找到了领头。不过这人已经死去多时，人就卧在坟头下面，双手保持着向前推的动作，脸上表情惊恐，明显是吓死的。
后来呢？
后来？后来经常有人能听到女人的哭声，但没人再敢去看。后墙竖了一个告示牌：有电危险，任何人不得翻墙，否则罚款二百。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人翻墙。不过有一年镇里发大水，挨着河沟的厂基被泡，厂房塌了，压死了不少人。
那之后，薄膜厂就破了产，后来城市扩建，厂区被开发，建了商品房。这个地方没人要，就改成了游泳馆。
游泳馆原本是属于县体育局的，可惜经营不善，被局长小姨子承包后，也没什么起色，再后来改制成了私营。
私营之后还是可以的，据说挺挣钱，可惜后来馆里淹死了人，赔不起钱，就转让了出去。不过转让之后，一直出事，直到上一任老板接手，这才安稳下来。可后来这老板别的生意做的越来越大，搬到大城市去了，这个游泳馆才便宜了我妈。
大勇扯了一大圈，把游泳馆前后身说了一遍。
说完这些，到了下班时间，游泳馆里面人都走完了，我俩还有很多活要干，只能先去干活。
其实后来我问过我妈类似的问题，我妈跟我讲了一些其他事儿。当年薄膜厂压死人之后搞了重建，不过从那开始多了一个传说，说是一到晚上，成群结队的冤魂就会在厂区里乱逛。
好多人都见过，最后纷纷辞职，这是导致薄膜厂倒闭的直接原因。
薄膜厂倒闭后，被开发商低价买去。
买去之后并没有马上开发，而是闲置了几年，在那几年的时间里，这块地长满了野草，据说里面动物非常多，野兔野鸡经常见。还有附近的农民来套兔子套野鸡，收获自然不菲。不过后来发生了几件事。
第一件事，说的就是附近的一个农民，听人说这里有野鸡兔子，也来套，可有一回在里面迷了路，走了一夜没走出来，出来人就疯了。
具体看到了什么没人知道，疯子眼神呆滞，受到惊吓就会抱着头趴在地上，别吃我别吃我的乱喊。
第二件事据说是刚要开发的时候，派了附近村民进去除草砍树，为了赶进度，需要晚上加班。结果第一天加班就出了事，有两个村民惊吓过度，说什么都不肯再来。问到底看到了什么，说是看到了女鬼。
施工带头人肯定不信，继续加班，结果没两天，这些人说什么都不肯再加班，都说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
施工带头人给加了钱，也没人愿意干。最后决定自己带人去查看一番。结果倒好，大半夜四五个人刀枪剑戟的进去，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鬼哭狼嚎跑出来，自己都不愿意干了。
第三件事就是开挖地基，据说从下面挖出来很多白骨，几百上千人是有的。结合我们这边的历史，很有可能是当年日本鬼子犯下的滔天罪孽。
这些白骨被挖出来之后，开发商算是有良心，请了高僧超度，最后选了个风水宝地厚葬。安葬后，这个地方鬼魂成群结队出没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
虽然这么说，小区建成后卖的还是很不好，究其原因，究竟跟闹鬼事件有没有关系不知道，但跟隔着一条河的殡仪馆肯定是有一定关系的。
虽然这样说，但我妈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也没觉得殡仪馆是多么吓人的存在。人都烧成灰了，还能闹幺蛾子？我就不信邪。
虽然她不信，但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特别每次看到那个高高烟囱冒出黑烟的时候。我总是在猜想，这次被烧的又是什么人。这个人被烧之后，骨灰落在河水里，会不会顺着河水飘过来。
当然，这种胡思乱想是没有根据的，不过不久之后，我在泳池里看到了一张人脸。那张人脸惨白，斜斜的躺在水底，头发像水草一样胡乱飘洒，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看，这让我彻底明白，我们家的游泳馆是真的闹鬼。
04
看到人脸那天，已经到了七月份，天气正是炎热的时候，当时我还感叹游泳馆这份工作的美好。
结果还没感叹完多久，我就看到了那张人脸。我清楚的记得，那张脸在水池底部随着波纹晃动，不停的变幻形状，头发也像水草一样忽然飞舞。而且那一双眼睛在水底睁得特别大，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看。
被那人脸一看，我被吓得从椅子上差点摔下来。
大勇正和一个常客聊天，正说笑呢，我连忙喊大勇过来看。
他听到我惊慌四措的呼喊，连忙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惊慌失措，指着水底跟他说道，那里有一张人脸。
听到我这么一说，那个常客脸上变了颜色。大勇却镇定异常，往我指的水里看去，看了一下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不会是想报复我吧？上回我吓唬你，你是不是也想吓唬吓唬我？
听他这么说，我急得语无伦次，指着泳池底部，我没骗你，就在那里……可我一指，那张脸早就不知去处，好像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我对着大勇发誓，绝对没有看错，谁说谎谁是狗儿子。
他不信，觉得我就是在骗他过来，嘻嘻哈哈的跑掉了。
看到大勇的态度，连我都觉得刚才只是眼花看错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大勇讲的几件事有点吓人，我胡乱联想，这才看把水底的东西看成了人脸。
别管怎么样，那天我确实被吓到了，身上一阵阵发凉，直到出了游泳馆，来到晒到夏天暖融融的太阳，心里这才有些没那么害怕。
可见到大勇之后，他严肃的跟我说了一个问题，如果我真看到水里有东西，私下跟他说就可以了，当着客人的面说，万一人家真以为是真的，以后不来了怎么办？
听他这么讲，我信誓旦旦，可我真的看到了。
大勇一只手拍着我的肩膀，就算是真的，那也不能当着客人的面说。我有些不服气，可也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不过那时候已经没有心情跟他掰扯这些，一个人郁闷的坐了一下午。
郁闷归郁闷，活还是要干的，下班干活的时候，大勇看出来我兴致不高，跟我开起了玩笑，还说晚上要带我去泡妞。
当然，大勇只是吹吹牛，他自己都没有妞泡，还能带我去？
干完活，两个同学来找我玩，我带他们去吃了烧烤。吃烧烤的时候，被一个混混盯上，差点被堵，好在我机灵，从米线店后门跑掉了。我又怕被跟踪，绕了好大一圈，本来想绕到游泳馆围墙那里翻墙进来，谁知道进了后面，我竟然迷了路。
说迷路有点夸张，但确实是有那么几分钟，我有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当然，这和时间有关系，当时都已经是夜里十一点钟，天黑的透透的，我就拿个小诺基亚照路，想看清路确实有点费劲。
当然和环境也有关系，之前说过，那里曾经是枪毙犯人的地方，一大片荒滩，长了高高的茅草，还有芦苇。
那地方也不是说没去过，不过去的时候是白天，我跟着大勇去网鱼，鱼没网多少，差点被蛇咬到。
芦苇里面还有一条小木船，不知道是谁的，破破烂烂的，我们没敢上去，怕沉底。
我俩还去捉过泥鳅，就在小木船旁边的泥滩里，一铁锹下去，就能挖出来好几条，在泥水里乱拱。大勇说，之所以这里的泥鳅这么大这么肥，是因为这地方埋着人，吃人肉长大的，能不肥吗？
我不知道他说的真是假，反正我曾经挖出来过半截腿骨，挺吓人的。
当然，腿骨不是最吓人的。最吓人的是那片坟地，也就是枪毙犯人的那一片，就在游泳馆西边。那地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坟头多，树更多，还都是没人打理的杂树，长得又高又密，大白天的太阳都照射不进来，人走进去凉嗖嗖的。
我俩还去捉过蝉，蝉是没捉到，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一脚插进土堆里，用力往外一拔，带出来一只残破的骷髅头，吓得我做了好几天噩梦。
梦里一个只有半张脸的女人不停的找我要脑袋，因为那残破的骷髅头被我一脚踢进了河里。
骷髅头事件就发生在半个月前，所以我拿着小手机绕到后面的时候，还是挺害怕的，特别担心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女人，顶着半边脸的血窟窿，找我要脑袋。
不想还行，这个念头只要在我脑海中浮现，怎么都停不下来，满脑子都是那个女鬼的模样。这就导致我在荒草中无比的害怕，说害怕都是轻的，甚至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我总有一种想尿裤子的感觉。
那可是夏天，但那片地方总是冷嗖嗖的，从河边出过来的风，扎在人身上冰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而且想到女鬼的样子，我身上更是冰冷，一声鸟叫，我差点没晕过去。
说真的，那叫一个后悔，特别想掐死自己。
但是越害怕越容易出问题，我拿着小手机走了一大圈，就是看不到围墙在什么地方。不光看不到围墙，甚至连游泳馆的轮廓都看不见，明明天上还挂着月亮，但我的周围就是一片漆黑。
有好几次，要不是有小手机照着，我差点走到河里去。但这个不是最恐怖，最恐怖的是，我想着往回走，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走到了那片坟地中间。
那就是一片乱坟岗子，也没个墓碑什么的。说是坟，也没人管理，更别说除草添土什么的，天长日久，就成了一个接一个的小土包。要不是周围有那么多的野树，甚至都没有办法跟荒滩区别开来。
当我发现走到坟地的时候，整个人都麻了，是真的麻，腿麻手麻，就像一盆冰水从头浇灌下来，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寒颤。
这时候我想走，根本迈不开步子，然而就在这时候，脑袋顶的树上，不知道什么鸟又嘎嘎叫了两声，那声音，就像是铁钉，直直的扎进我的天灵盖，完全疯了。
看小说看多了，我根本不相信什么神啦佛啦的，就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但那天晚上，我拼命念佛，不停的念阿弥陀佛观音菩萨保佑，一边念腿一边发软，几乎是小步小步挪出了坟地。
说真的，要不是那天晚上有人放烟花，就算遇不到什么东西，我也可能就交待在那里了。
烟花是在河对面放的，殡仪馆隔壁，通通通直响，照亮了半个天空。到现在我都想不明白，谁大半夜没事，去殡仪馆放烟花。
后来我才知道，是医学院的几个学生，为了庆祝考试通过，专门选择了殡仪馆这个地方，庆祝光荣毕业，也不知道脑瓜子怎么想的。
不过多亏了这通烟花，让我看到了游泳馆围墙所在，与此同时，也让我看到了我周围的景象，一个人多高的茅草中，影影倬倬的站着好些人。
这些人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全都背对着我，一动不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