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若向阳 无谓悲伤」
老曹第338篇原创文章
抚慰每个，身披星光的你
文 | 老曹
晚上十点，308病房
护工薛大姐戴着老花镜看着手机，今年55岁的她正通过微信语音哀求劳务公司能不能在让她多干几年，而对方的回答是刘阿姨的陪护工作结束后，就不会给再给她派遣任何工作了。
窗外下着细细密密的雨，这雨已经下了两天，气温急剧下降，眼看冬天就要来了。
16床刘阿姨眼神空洞地凝视着窗外，她好像这个世界的一个旁观者，只是看，从不发表意见。9个月前的一次意外跌倒，让她脑部受损，目前全身唯一能活动的只有那双无神的眼睛。
薛大姐失落地放下手机，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然后睁大眼睛挤出一个笑容对刘阿姨说：“该喝牛奶了。”
刘阿姨喝牛奶的方式和普通人不太一样，无需张嘴，也不需要吞咽，而是仅仅需要一支注射器。
薛大姐将牛奶温热，用一支注射器将温度合适的牛奶推入刘阿姨颈部预留的一个管子里，笑容还挂在她的脸上，她和刘阿姨聊天：
“老人家，热不热？”
“哦，对了，忘记你感觉不到了。”
刘阿姨眼角流下一滴泪来，薛大姐用纸巾轻轻地替她擦掉，然后说：
“想你们娃了？别个都忙，过几天就来看你喽。”
薛大姐一边推着注射器，一边和刘阿姨聊天，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没有任何回应的自言自语了。
旁边17床的监视器开始了报警，滴滴滴的声音打断了薛大姐和刘阿姨的“聊天”，躺在床上的那个瘦弱、被绷带绑成木乃伊样子的身体也开始一阵阵地抽动，薛大姐连忙按下呼叫器。
“护士，贼娃子好像不得行了，快点来。”
王欢欢的粉色护士服显得特别臃肿，尤其在她奔跑的时候。天气的寒冷让年轻爱美的她不得不得在漂亮的护士服里面加了一件羽绒背心。
王欢欢举着小手电筒，翻开了17床的眼皮，她看到眼皮里的瞳孔正在慢慢地放大。
王欢欢把手机塞到薛大姐手里，再次转身奔跑，一边跑一边回头说：“薛大姐，帮我拍着视频，万一家属来了也算有个交代。”
贼娃子确实是个贼。
前几天夜里入室盗窃，到手了两千块现金和一台手机，刚要离开的时候这栋老旧的楼却起了火，火势和浓烟很快向他所在的8楼冲上去。
贼娃子是有时间脱身的，他忽然想起了那家里还有个熟睡的十几岁女孩，他在她的日记本上看到这样一个开头：
爸爸妈妈分开了，妈妈已经好久没有来看我了，可能她不想要我了。
贼娃子将女孩背到楼门，双手将女孩递给即将冲进门口的消防员后，楼门整个塌了下来。
张雪正在办公室吃着方便面，热气给她的眼镜镀上了一层白色的雾气。
她正在思考如何让18床的王阿姨接受她的治疗方案，病情不能再拖了，可是老人家非要保守治疗，不同意手术，或许该给她的儿子打个电话了。
“张医生，贼娃子瞳孔发散，怕是不行了。”王欢欢一手扶着门框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焦急地说。
张雪迅速起身：“通知家属了吗？”。
“给他爸打电话了，他说十多年前离婚时法院把贼娃子判给他妈了，他不管。”
两个人奔跑着穿过病房昏暗长长的走廊，王欢欢继续说：“他妈说他不务正业，不是好人，早就和他断绝了母子关系。”
“通知急救科。”
刘阿姨嘴角开始抽搐，一堆堆白色的泡沫从她嘴里冒了出来，薛大姐一边按下床头的紧急呼叫铃，一边冲着门外大喊着医生。
薛大姐拿起自己的手机，拨通了刘阿姨儿子的电话，叫他们快点到医院来看看。
这时，薛大姐拿着两个手机，一个对着贼娃子，一个对着刘阿姨，嘴里念念叨叨：“你们两个，怎么都不让我省心呢？”
一个小时之后。
本来寂静的308病房开始变得热闹。17床两边的隐私帘都拉了起来，急救科的医生不断紧张地交流着，“注射”、“除颤”。
16床刘阿姨的女儿和儿子、儿媳都来了，刘阿姨这个时候已经不再抽搐和吐白沫，带着呼吸机，平静了下来，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儿子和女儿。
“姐，别再治了，妈活着就是遭罪。”
“你什么意思？眼睁睁看妈死？你有良心吗？我说过了，费用我都出。”
“这不是费用的问题，妈什么都不知道了，还有什么意义，而且钱虽是你出，可是你人也不来。”
“其实，她什么都知道。”薛大姐插了一句嘴。
刘阿姨的儿子和女儿都诧异地看向薛大姐，薛大姐连忙走到刘阿姨床前：“老人家， 我问你问题，如果是，你就眨一下眼。”
“老人家，想你的娃们不？”
刘阿姨无光的眼睛好像有了一点神采，眨了一下眼，随即一滴泪流了下来。
薛大姐激动地对身边的人说：“你们看嘛，我没有说假话。”然后轻轻地替刘阿姨擦去了眼泪。
“妈，你放心嘛，花再多的钱我也让你活着。”女儿俯下身握着刘阿姨的手说。
刘阿姨看着女儿，没有任何反应。
“妈，咱不治了，你放过我们嘛，熬不住了。”这句话是儿子说的。
“啪！”姐姐甩了弟弟一个耳光。
“你打我做啥子？我说错了吗？我要是有钱，我也当甩手掌柜，也会说风凉话。”儿子捂着脸质问着。
姐弟两个激烈地争吵着。
薛大姐坐到刘阿姨身边，握着她的手和她聊天。
“老人家，孩子们也有难处，是不是？”
“别怪他们，我在这陪着你，好不好？”
刘阿姨没有反应，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争吵着的儿女，依然像一个旁观者。
18床王阿姨的儿子也来了，在嘈杂的环境里和张雪说着话。
“我还是建议手术，不换股骨头，她就瘫痪了，还会危及生命。”
“张医生，国产的多少钱？”
“国产两万，进口五万，还是建议进口的，管的时间久一点，质量也更好。”
男人还没来得及回答，病房里响起了监视器的长鸣声
张雪来到贼娃子的床边，王欢欢在旁边说：“不是贼娃子，是刘阿姨。”
薛大姐依然微笑着握着刘阿姨的手，刘阿姨闭着眼睛，眼角有两行泪痕，监视器上显示一条直线。
姐弟俩依然在激烈地争吵着，两个人都没有听到监视器的报警声。
“别吵了，要吵去你们妈妈墓前去吵。”张雪气急败坏地喊到。
随即，报警声再次响起，这次是贼娃子的。
张雪转过身，脸上尽是疲惫。
身后传来了一阵阵哭声。薛大姐拿着梳子给刘阿姨梳着头发。
专用电梯的门缓缓关闭，里面是刘阿姨和她的儿女，还有孤独的贼娃子。
张雪、王欢欢、薛大姐三个人目送着电梯下行。
薛大姐拿着手机，久久地看着屏幕上女儿发来的微信：“妈，这个月的生活费你好久给我？没钱了。”
张雪缓慢地走向值班医生办公室，路过楼梯间听到一个男人带着哭腔打电话：“张哥，帮帮忙，我妈要换股骨头，我就借两万，有钱了马上就还。”
张雪缓缓地走到窗前，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可能冬天真的来了。
医院是一个最真实、最残酷的地方，这里有最多的爱意，有最难舍的别离，也有失落、痛苦、挣扎、无助……
它没有任何掩饰和伪装，赤裸裸地将人生里最残忍的一切在你面前铺开。
没有见过生命的沉重，就不会知道生命的严肃，不管你是谁，它都对你不苟言笑。
其实，人生没什么好抱怨的，因为活着已经够不容易了。
作者：老曹
图片：网络
看完文章做点什么，和老曹说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