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锅卖铁后,我爹追着我打:“你这个败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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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02 16:10
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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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三年级的夏天，我突然不想去上学了。原因是，别的同学的鞋子或新或旧，至少都是没有破洞的，只有我一个人，两只鞋子前端总是有个大大的破洞。并不是我的脚有什么毛病以致特别费鞋，而是每一双鞋到我脚上的时候都已经是旧的或破的了。别的同学，基本上都穿他们妈妈手工做的的布鞋，所以不至于要穿到出现破洞的地步。我妈不会做鞋子，我的鞋子都是左邻右舍家的孩子们淘汰下来的，所以鞋子破了的时候，也常常不能及时更换。偶尔，有好心的邻居送一双新一点的鞋来，我妈都是让我姐先穿。我妈说，女孩子要穿得体面些，不能被别人笑话，男孩子穿破一点没关系。我虽然忿忿不平，却也无可奈何，只好任由两个大拇脚趾常年突兀地露在鞋子外面。这样，不仅常常被同学们嘲笑，大拇脚趾还三天两头被磕痛磕伤。更糟糕的是，到后来，鞋底和鞋帮之间也开了口，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口越来越长，走起路来，鞋底击打脚掌发出呱唧呱唧的声响，让我极为尴尬。有一天，上体育课跑步的时候，我的两只鞋底子彻底脱落下来，但在体育老师的呵斥下，我还是不得不继续坚持跑完全程。鞋底飞出去后，鞋帮在我的脚脖子上快速地旋转，活像两支螺旋桨，惹得同学们笑作一团，哇哇乱叫。最可气的是，我喜欢过的女生李小花竟然笑的最为夸张，要不是当时脚已经被硌得生疼，我真想上去踢她一脚。由爱生恨就是这么容易。那天下课后，我躲在没人的地方哭了一场，第二天，就没去学校上学了。我怕在我爹我妈面前不好交代，每天早上，我还是如常背着书包出门，假装去上学的样子，半路就钻到玉米地里，朝着远离家的方向游荡。诺大的玉米地里，只有玉米叶子碰在我身上发出的唰唰声。当上课下课的铃声从学校那边远远传来时，我就站在原地静静地听着，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游荡累了，找块空地躺下来，看天上白云悠游，听鸟儿在隐秘处鸣唱，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一觉醒来，感觉快到下午放学的时间了，我就背着书包按时回家。直到第五天，班主任老师找到我家，我逃学的事情终于败露。那天晚上，我脱光衣服躺在炕上睡觉的时候，我爹突然掀开我的被子，用一截柳条在我的屁股上狠抽，边抽边厉声问我还敢不敢逃学。为了安抚我，我妈又挨家挨户去帮我找鞋子。但，在那个普遍贫困的年代，别人的鞋子也不会那么容易淘汰，讨要一双旧鞋子并非易事。这一次，我妈找到了一双带花的红色布鞋，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穿的。我死活不愿意穿，直到我妈把那双鞋染成了黑色，看不出性别特征，我才勉强接受。那时候，我的每一双鞋子好像都很不耐穿。没过多久，我脚上的鞋子又开始显露败象，两只脚拇趾又蠢蠢欲动地露头了。我不由得开始担忧、焦虑，生怕再出现上次那样丢脸的事情。我做梦都想着能有一双新鞋子，甚至超过了对食物的渴望。有一天，我终于发现了一双新鞋，还不是那种手工布鞋，而是一双绿色的解放胶鞋。没错，就是解放军才能穿的那种绿色胶鞋。可惜的是，这双鞋没能穿在我自己的脚上，而是穿在我们班郭有梁的脚上。自从穿上新胶鞋的那天起，郭有梁就开始变得趾高气扬，他每天都将裤腿卷得老高，在同学们面前晃来晃去，生怕别人看不见他的新鞋。我明明羡慕嫉妒得要死，却故意装作视而不见。几天之后，郭有梁终于绷不住了，主动跟我套近乎，向我透露了他那双鞋的来由。原来，他是将他家用来喂猪的一口破铁锅偷偷拿去当废铁卖了，得了三块二毛钱，买了那双鞋。但是，他不敢让他爹妈知道，每天放学回家时，他就把新鞋脱下来藏在家门口的麦草堆里，把藏在那里的旧鞋换上。第二天上学时，再偷偷把新鞋换上。郭有梁他爹妈还以为，喂猪的铁锅是被哪个挨刀的外人给偷了，也就没有深究。那天放学回到家，我就直奔我家的猪圈，却失望地发现，我家猪圈里并没有旧铁锅。我家是用石槽来喂猪的。尽管我早就知道这一点，但还是感到非常失望。我原本以为，家里有一口破铁锅乃是理所当然的事。可令人沮丧的是，我将我家院子里、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搜寻了个遍，也没有发现想象中的那只破铁锅的影子。甚至，连任何一小块可以拿去卖钱的废铁都没找到。尽管如此，郭有梁的成功经验还是极富启发性的，它不仅激起了我对一双解放胶鞋的强烈渴望，而且让我对实现这一愿望的路线图有了清晰的认识。有一天，趁我爹我妈不在家，我将家里一口没破的铁锅偷出来，扛到几里之外的供销社废品收购点，准备将它当废铁卖掉，好为自己也买一双胶鞋。供销社负责收购废品的老吴发现我扛来的铁锅完好无损，立刻警惕起来，开口骂道：“你个瓜娃子！好好的锅，为啥要卖废铁？你爹你妈知道不？是不是你偷着拿出来的？不要不要，快拿走！”我卖铁，他却不收，这可是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的结果。我愣在那里，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老吴说：“胆子太大了！敢偷卖家里的锅！不怕你爹你妈打死你么！快拿上你的锅，往家走！”卖锅图谋遭到挫败，无奈我只好把锅反扣在头上，用两手扶着锅耳，费力地往回走。一路上，脑子里还想着那双梦寐以求的解放胶鞋，差点得逞的侥幸和功亏一篑的懊恼交织着，不由得恨起老吴来。都是他多管闲事，坏了我的好事。心中有愤恨，脚步就不由得凌乱起来。突然，脚下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还没反应过来，我举在头顶的铁锅已经飞了出去，咣当一声摔落在地上，一只锅耳被摔断了。等我稍作镇定再仔细检查，又发现锅壁上有一条细长的裂纹，锅被摔破了。那时，我并没有觉得自己闯了祸，也没有把摔坏家里的一口锅当成多么严重的一件事。只犹豫了片刻，一个疯狂大胆的念头就涌上心头。因为我想到了郭有梁，想到了他脚上的那双解放胶鞋。于是，我鬼使神差地端起铁锅，将锅底在路面上使劲磕了两下，已经裂缝的铁锅就变成了两半。铁锅变成了废铁，我兴高采烈地将它们抱起来，又折返回到供销社，继续找老吴卖废铁。老吴看到铁锅的残片，狡黠地冲我笑了一下，阴阳怪气地说：“好小子，有种！”然后，老吴收下了我的废铁，过了秤，给了我三块五毛钱。拿到钱，我当即花了三块二毛钱在供销社买了一双解放胶鞋，跟郭有梁的鞋一模一样。剩下的三毛钱，买了一把水果糖。为了不让我爹我妈看到我的新鞋而心生怀疑，我直接照搬了郭有梁的做法，每天去学校的路上，就穿上新鞋，放学回来，把新鞋藏在院墙外的草堆里，换上破鞋进家门。由于被我卖掉的铁锅是一口大锅，平常不太用，只有过年煮肉、煮饺子的时候，我妈才会把这口大锅拿出来用，所以很长时间我爹我妈都没有发现那口铁锅已经不见了。直到有一天，我爹去供销社买东西回来，一到家他就急匆匆冲到厨房套间的置物架上寻找那口备用的铁锅。我立刻警觉起来。找了半天，发现锅不见了，我爹愤怒地咆哮起来：“这个狗东西！果然把锅卖废铁了！老吴说的时候我还不信。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我早有防备。趁着我爹寻找惩罚工具的时候，我转身撒腿就冲出我家的院子，沿着村路疯狂地飞奔逃命。我爹挥舞着三尺长的擀面杖，在后面边追边喊：“你个败家子！你个败家子！你给我回来！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我爹越喊，我跑得越快。幸好，我爹跑得没我快，在村子里的小巷子里兜了几个圈子，我爹很快就被我甩掉了。只听见我爹不停地喊叫：“你个败家子！你个败家子！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通过喊声，我知道我爹在什么位置，他却不知道我在哪里。关键时刻，平时在村子里玩捉迷藏的经验拯救了我。很快，天黑了。我不敢回家，就偷偷溜到村子东头，钻进生产队的麦草垛，准备在这里躲避一夜。麦草垛里，有好多我们玩捉迷藏时挖出来的洞。躺在其中的一个洞里，听见村子里渐渐安静下来，我才突然感到有点害怕。外面漆黑一片，时不时，就会听到洞外的麦草有莫名其妙唰唰的响声。不会是有鬼吧？为了战胜恐惧，我只好把洞搞得再深一点，尽可能往里钻钻。总之，我只能在这里过夜了。我知道，只有用一夜的离家不归，才能平息我爹对不肖之子的愤怒，免于一顿皮肉之苦的惩罚。好汉不吃眼前亏，事实证明，暂时的躲避是明智的。第二天，当我怯生生地回到家里，我爹的脸色极其难看，但他没有再骂我，也没有打我。我的那双解放胶鞋已经被我爹我妈发现，此时正被陈列在我家的窗台上，像犯罪证据一样。我爹没理我，但我妈用手指狠狠地捅了一下我的脑袋，对我是个败家子这一点再一次进行了确认：“你这个败家子！真是恨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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