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比我大14,因为对我太好,我决定嫁给姐夫…
情感
情感
2024-12-09 20:15
福建
我和我姐相差14岁。我出生那年,她才读初二。
以她的成绩,本来是可以继续读下去的,但我爸说,女孩子读多少书也没用,赶快出去学个手艺赚钱,给你弟盖房子娶媳妇。我家有四个孩子,我姐,我哥,我二姐,本来是没我的,但我妈四十岁高龄上着环却意外怀了我,本来是不想要的,但是恰逢农忙,没空去医院,忙完想起来,我已经满三个月了,只好硬着头皮生了下来。好在我是个女孩,我爸说,姐妹多能帮衬我哥,就把我留了下来。我们所有人,似乎都是以我哥为目的活着的。那年秋天,我姐伺候完我妈坐月子,又帮着家里收完秋,然后就跟着亲戚进了城,学裁缝。日子磕磕拌拌地过着,童年里,我对我姐的记忆不是很深,她只有过时过节才回来,她一回来,我爸和我妈就很开心,因为她很能干,从烫衣服打杂做起,学了好手艺,先是赚高工资,再后来就开了自己的裁缝店。这在农村,绝对是件光彩的事。何况她每次回来,都会给我爸我妈带钱,有了钱,家里就能早点给我哥盖房子。事就出在盖房子上。
我八岁那年的春天,为了能省点儿钱,我爸和我妈开了农用三轮车去拉砖,回来时车翻进了沟里,两个人一下子就都没了。那时,我哥已经20,正在城里学修理摩托,我二姐19,在学做蛋糕,都是能自力更生的人了,只有我尚未成年,去留问题像山一样,一下子就杵在了所有人面前。其实是杵在了我姐面前的,她是老大,大家的眼光都在盯着她。这时,有亲戚提出想收养我,我姐犹犹豫豫的,一时拿不了主意。后来她悄悄地问我,愿不愿意去别人家当女儿,人家有钱,可以买很多的新衣服新书包。我有些动容,但我的头摇地像拨浪鼓一样,眼泪也跟着涌出来。小孩子的心思极其敏感,我知道我姐其实也不太想带我的,虽然骨子里的亲情变不了,但十几年的光阴横在我们之间,平日的见面又屈指可数,她对我,我对她,其实还是有点儿陌生的。因为,她是最亲的人了。
我姐最终没有把我送人,我大伯责怪她不懂事,说带着个孩子,日后她如何成家,那年她已经22岁,像她这个年纪的农村女孩都开始找对象结婚了。我姐的睫毛湿漉漉的,她啥都没说,葬礼结束后,就带着我进了城。进城的路上,她盯牢了窗外漫山遍野的荒凉,泪珠子一个劲地往下掉。山里的春天来得迟,路边树上的枝桠灰扑扑的。我突然生出了惧怕,怕我姐会在下一站丢下我,我赶紧讨好似的,把自己擦鼻涕的手帕拽出来给她擦泪。我姐愣了一下,然后把小小的我搂进怀里,哭得更厉害了。直到多年后我才知道,当时我姐哭成那样,除了父母全失的伤痛,更多的是深深的无措和无奈。那时她处了个对象,已经谈婚论嫁了,但男孩子家一听她得带着我生活,就逼她做选择,然后,她选了我。
我姐的裁缝店只有巴掌大,为了多赚点儿钱,她一个人量体裁衣熨烫,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上学放学,起早贪黑忙得像风车一样。她没有带孩子的经验,而我又正是最调皮的年纪,我经常把她气哭,每次她一抹眼泪,我就假装哭得更大声,反正小孩子的眼泪像水龙头的水,说来就来了。我声嘶力竭抱着她乱哭一气,我姐就心软了。但也不是回回都心软,我贪玩不写作业,她会用皮尺狠狠地抽我的手,我考试作弊,她用木尺打我的屁股,打完好几天都是肿的,她说,你要不争气,一辈子也出不了头,就得和姐一样过这种日子。这日子难道不好吗?我其实是想不通的,我觉得和我姐在一起特别幸福。每天放学回家,桌上是我爱喝的白糖鸡蛋汤,她在厨房炒菜做饭,忙碌的身影像山一样,让我觉得有依有靠,安安稳稳。她说,再难也不能邋里邋遢,所以,我们姐俩的衣服永远有阳光的清香,小小的家里,永远整洁清爽。她比我还爱学习,我写作业时,她就坐在我旁边看时尚杂志的衣服样式。她待人诚恳,手艺又好,店里的回头客很多。但不管多忙,每个月月底,她都会特意空出一天来,叫我哥和我二姐来家里吃饭,她说,爹妈没了,我是大姐,你们还有我。
我上小学五年级时,我哥结了婚,我姐带着我回去把家里盖了一半的房子卖掉,然后又添了自己所有的积蓄,给他首付了一套小房子。交了房款后,除了那个经营中的店,我姐一下子就变成了穷光蛋。那天晚上,她背过我哥把我二姐和我叫了过去,她说,你们俩记住,以后不管是谁,一定要先顾好自己才能顾别人,尤其是你哥,我给他的钱够够的,也对得起咱爸妈,以后不是天灾人祸的大事,你们俩不许再给他钱。我哥其实算不上成器,他婚前被人骗去赌博,输掉了自己所有的钱,还欠了债,债主放话说不给钱要剁掉他的手,我姐明明准备好了钱,但硬是拖到最后一刻才提着钱把他救出来,他被吓了个半死,就再也不敢碰赌了。那几年,我姐的店扩大了,有了好几个员工,可她一直都没有谈对象。我二姐说,你不能再拖了,再往后怎么找。那年,我姐已经26岁,这在当时,是绝对的大龄青年。而且我二姐已有了满意的人家,马上也要操办婚事了。可有人给她介绍对象,一看到我,就打了退堂鼓。毕竟我还小,往后花钱的地方还有很多,虽然我姐有店,可一辈子的日子那么长,谁能保证她的店能一直红火下去。其实,有很多人曾给我姐建议过,说可以让我哥和我二姐轮流带我,这样谈对象时说起来好听点儿,毕竟他们也都成了家,我也是他们的妹妹。但我姐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说,反正就是她了,有她一个吃苦就行了。那苦有多苦,说实话,我体会不到,我姐对我的要求就是好好读书,她说,念好书考个公家的饭碗,一辈子都衣食无忧。所以,我能回报她的,也只有满分的卷子,家长会的表扬,还有逐渐的体贴和懂事。裁缝也有职业病的,我姐的颈椎常年僵硬,有时还头晕,严重的时候头痛恶心,连饭都吃不下。这些年,别人家的店都涨价了,只有她还是维持原来的价格。而那些老客户,一来了就点名让她量衣服,她是老板了,这些活是完全可以推给手下徒弟做,但她还是笑盈盈地给他们量,一边量一边拉家常。这样的人,如果没有我的拖累,过好日子是没有问题的。我上初中后,同学们每次玩那种许愿的游戏,我都在心里认真地许,希望我姐能早日成家。大概是我许愿时足够虔诚吧,我姐很快就遇到了她的真命天子。然而,命运无常,有时候,遇到的人是缘还是劫,谁也说不清楚。
那年我姐28岁,她去北京参加培训,然后就遇到了赵满仓。他是从农村来的,和我家同县不同乡,他也是裁缝,也开了自己的店,有过一段婚姻,婚后和妻子性格不合离了。他对我姐很好,那种好,和我们姐妹之间的好完全不一样。那段日子,我姐的眼角眉梢都像被春风轻抚过,柔和喜悦娇羞甜蜜都有。我当时已14岁,不再需要事无巨细的照顾,但供念书也很费钱,我姐也很坦诚,一开始就和赵满仓说了家里的情况。赵满仓还笑着说,他家都是兄弟没有姐妹,做梦都想要个小妹妹呢。我姐就更开心了,第二年春天,他们就举行了婚礼。人的长大是一瞬间的,我姐的婚礼上,我突然就懂了很多的事,虽然心里万般不舍,但也明白,我姐为了我们被耽误了这么久,现在应该享受属于自己的幸福,我不能再打扰她。我让我二姐帮我办了住校。刚住校那段时间,我特别想我姐,撕心裂肺地想,那种感觉,像刚离了妈的孩子。我读高一时,我哥我姐我二姐都有了孩子,过年聚会,吵吵嚷嚷的一大家子,虽然不再是受关注的中心,我心里多少有点儿失落,但幸福还是满满的。岁月静好的日子过得飞快,孩子们很快就蹦蹦跳跳地叫我小姑小姨,我上高中,读大学,学费一直是我姐资助的,赵满仓也是个好男人,他里外都是一把好手,对我姐也一如既往,他知道我姐放心不下我,一放假就到学校接我回家。我二姐那时条件也稍好了一点,想分担一部分我的部分学费,但我姐没让,她说好歹她有间店能转得开,我二姐打工赚钱不容易。但其实我知道,我姐是怕因为钱的事,影响我二姐他们的夫妻感情。
至此,我才真正地理解她那句话,有啥苦她一个人吃就行了。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我们一家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吧。
但实际并没有,2002年的中秋,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日子。
那年中秋,中午我们姐妹吃过饭后,傍晚时分,赵满仓带着我姐和孩子,还有我,一起回他的老家过节。新买的车,新手司机,夜路,他没留神,被一辆拉草的农用车别了一下,然后一着急,他把油门当成了刹车踩,正好前面是一辆满载的货车,我们的车直接就钻进了货车的车轮下。我姐为了保护坐在中间的孩子,被碎掉的窗玻璃割断了颈间大动脉,血撒了一车,当场就没了。再没有那么怕了吧,我抱着孩子,浑身颤抖,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体在我们身边一点点冷了下去而束手无策。医生要带走她,我死拖着不肯放手,赵满仓上来拉我,我就把气都撒在了他的身上,我扑上去打他,语无伦次地骂他是凶手,刽子手。如果没有遇到他,我姐就不会结婚,如果不结婚就不会买车,没有车就不会回老家过节,不回老家,就不会丢掉性命,可再怎么说,这世间也没有什么如果,再痛也只有接受。我姐走后,陈满仓颓废了很长一段时间,二姐帮忙招呼店面,我全力担负起了照顾小外甥朵朵的责任。当时我已大学毕业,读的是师范,为了照顾朵朵,我去了我姐家附近的小学做了一名语文老师。
朵朵比当年的我还要小一些,我带她,就像把我姐当年的路又走了一遍,那些我姐吃过的苦,我也全知道了。朵朵一直跟着我,后来就变得离不开我,赵满仓三番五次来接走她,回去住两天不是哭着不睡觉就是生病,男人毕竟不够细心,朵朵又在那场灾祸中受了些惊吓,就只好再给我送回来。她跟着我读完幼儿园,上了小学,有一次课间,同事间说起找对象的事,有年纪大的老师劝我说,把朵朵送回去吧,毕竟她还有父亲,你这样整天带着也不像回事,一来朵朵会和赵满仓生疏,不利于成长,二来也会耽误了你的。道理我都明白,可每次看到朵朵离开我时哭成泪人,我就会想起当年我姐带着我进城,她没有丢下我,我又怎么能忍心丢下朵朵。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下来,后来就有人悄悄地给我说,不如考虑嫁给赵满仓,这样的话,朵朵的问题解决了,我的终身大事也解决了。说实话,我当时听了也有点儿动摇,倒不是因为我看上了赵满仓,而是我知道赵满仓和朵朵是我姐最爱的两个人,我一辈子替我姐照顾他们,心甘情愿。
我二姐坚决不同意,她说我姐一辈子为我们,是希望我们幸福,不是要我们报恩,何况,我以报恩的心态嫁给赵满仓,赵满仓就会接受吗?即使接受了,就一定是能过好余下的日子吗?
她还说,我就是不肯接受我姐离去的事实,所以一直走不出来,我走不出来,朵朵也跟着我走不出来,这么久了,我还是这样,我姐在天上看着必定也不能安心。那天之后,我开始经常地把朵朵送回赵满仓家,一开始朵朵可怜巴巴地不肯走,她说,小姨,你不要我了吗?我说不是,小姨一直会陪着你,但是咱们也得回来看看爸爸,他也很想你。朵朵似懂非懂地点头,但不再排斥,渐渐地也就习惯了。2010年,我终于遇到了属于我的幸福,婚礼是赵满仓给我操办的,他已经再婚。他说我姐没了,但他永远是我们的亲人,朵朵做了我的花童,她长大了,笑起来灿烂明媚,眉眼里依稀是我姐的模样。她捧着花走向我,我瞬间恍惚,心怀感伤,我想起我姐短暂的一生,想起那些年我们相依为命的日子。
那间温馨的小屋,那些有苦有甜,有黑暗也有明亮的时光,它们重叠交错,构成了我心底最坚实的依靠,让我在这世上有勇气走得更远更长。
只是午夜梦回时,我还是会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