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宝年：一脉道源湘子庙

进入西安南门，东边是书院门，西边是湘子庙街。从湘子庙门再向西走，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倒A字形的路和玲珑入画的曲石栏杆。在A字的中间部位，便坐落着名闻遐迩的湘子庙。相传，唐德宗年间，韩湘子与其妻曾住此处，因得道成仙，为“八仙之一”。后人在这里修了湘子庙，因此得名。

西安湘子庙门前，石栏围圃，圃内修竹森然，乔木蓊然。取南山卧牛状之奇石，以为岩阜（假山）。奇石上石瑞芳朱笔题“西安湘子庙街”几个大字赫然在目。七棵参天古槐对应星宿上北斗七星的图案，葳蕤繁茂,使整个道观置身闹市却尽显山林之气。虽无高甍巨桷以及“阙门皆朱漆铜沓冒”,也没看到五色行令旗,不过一旦穿过那道刻写着“一脈道源”的影壁，一下子就把你带入宗教肃穆庄严的氛围里。瞧！灵官殿前，佳木美花，叶碧如洗。三盆象征着道教修行者纯洁、高雅、坚韧和道德的莲花，花开正艳，“香远益清，亭亭净植”。香炉宝鼎里烟斜雾横，焚保香也；灵槐妙花，列植而交荫矣。桂殿兰宫，绣闼雕甍，灰色琉璃瓦、螭吻、五脊六兽，飘举灵动，有着深厚意境的楹联，雕镂颇细的红木神龛……造型别具一格的香泉，泉台外成八角形，立面雕刻着八仙法器。台面雕有八卦，泉内池为圆形，将圆形池底雕刻的阴阳鱼与台面的八卦相合，便构成一完整的立体太极图。你看那正在香泉池底游荡着的色彩斑斓的金鱼儿，莫不就是阴阳鱼现世？这有着太多故事的香泉，此刻既不喷玉碎，也不吐圆珠，一副“有龙蟠其下，喧极眠更熟”的模样。这不是在用太极阴阳图案来弘扬道教“无极生有极，有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万物”的理论么？灵官殿正中为王灵官像，左边为马王爷像，右边为月老像。湘祖殿正中为韩湘子像，左边为关帝圣君和文昌圣君像，右边为观音菩萨像和药王孙思邈像。每年农历十一月初八至初十，为湘子庙法会。

从湘子庙南起向西北方向延伸至粉巷西端，有一条南北巷。明代以有“黑虎阁楼”得名黑虎巷。清光绪十九年，《陕西省城图》标为德护巷，民国初年改为德福巷。民国三十六年为纪念胡景翼将军，竹笆市同德福巷更名为景翼路。1950年改名为南竹笆市街，1952年复名德福巷，1966年改名五星一巷，1972年恢复为德福巷。人们之所以对“德福巷”这个名字情有独钟，盖因其“仰湘子庙之德而获福也”。这条青石铺就的道路两旁挤满了错落有致的仿古建筑，绒线树花散发出淡淡的花香，让茶馆、酒吧、咖啡店林立的小街，充满了异域风情和小资情调。当月圆初皎的仲夏之夜，明城墙上的彩灯，护城河潺湲的流水，加上德福巷诸楼上的花灯彩绘，让原本静谧的湘子庙也显出火样的炫丽，火样的温煦了。神仙们也耐不住寂寞，想着要再次“广种恩田”了。这里便成了人们祈求平安幸福和年轻人祈求爱情姻缘的地方。

在这被称为湘子文化发源地的地方，你能听到许多与韩湘子有关的脍炙人口的故事……

相传，“八仙”之一的韩湘子是唐宋文学八大家之首韩愈的侄孙。韩愈三岁丧父，靠兄嫂拉扯大的。兄长的儿子韩老成，和他年龄相差不大，两人共同经历了一段颠沛流离的生活，感情深厚。在韩愈三十九岁那年，他的生活刚有所好转，比他小几岁的侄子韩老成却因得脚气病死了。悲痛欲绝的韩愈写下了被后世称为祭文中千古绝唱的《祭十二郎》文，后悔自己为求“斗斛之禄”而和十二郎分离，没能照顾好侄子。文中的十二郎就是韩老成，而这个韩老成也就是韩湘子的父亲。

因为韩家人丁不旺，韩愈把对侄子韩老成的爱全部转移给了侄孙韩湘，把他接到自己身边抚养。还专门请先生教其读书识字，韩湘曾在长庆三年考中进士，官至大里丞。可惜韩湘志不在此，他生性放荡不羁，不喜读书。平日里就喜欢喝酒交友，仰慕群山倒影山浮水之野趣。

那一年，韩愈过生日，高朋满座。忽然，门童跑了进来：“老爷，门外来了一个邋遢的道士，要给您拜寿吃酒席呢。”

韩愈跟随门童来到门口一看，哪是什么道士？分明就是韩湘子么。二十多年不见，今日竟然出现在自己的生日宴上。韩愈在感到欣喜和慰藉的同时，也感到一种陌生异样的朦胧。韩湘子的脸上胎孕着一个淡淡的笑，淡到已不可说。但韩愈终究是眩晕在了他离合的神光之下。他高兴又不失担忧地说：“你长久游历在外，不知你的学问是否有长进，你现场作一首诗，来表达你的志向吧。”韩湘子开口便吟：

“……琴弹碧玉洞，炉炼白朱砂；

宝鼎存金虎，芝田养白鸦；

解造逡巡酒，能开顷刻花……”

韩愈听完他所吟之诗，问他：“你难道有了造化自然的本事吗？”韩湘子笑而不语。于是韩愈命他造酒开花。韩湘子随即搬来一酒樽到大厅，并以金盆将其盖住。过了一会儿，开樽一看，美酒已成。韩湘子又聚土成堆，很快，只见盛开碧花一朵，花与牡丹一般大小，但颜色比牡丹更艳丽。花上赫然现出两行金字：“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韩愈不明白这是何意。湘子说：“天机不可泄漏，日后自会应验。”在座的宾客无不称异。酒席散时，韩湘子向韩愈告辞后便隐身而去。

唐宪宗崇奉佛教。元和十四年正月，宪宗派宦官到凤翔法门寺，把释迦牟尼的遗骨迎入宫，供奉三日，又送入寺院。此举轰动了整个长安城。王公士民奔走相庆，瞻礼施舍。韩愈认为佛教的教义和儒家的学说相悖，因而写了《论佛骨表》一文谏迎佛骨。指出历史上那些“事佛求福”的国君，不仅没有得福，反而“乃更得祸”，甚至亡国。他得的结论便是“佛不足事”。迎佛骨使人民“老少奔波，弃其业次”，为害不浅。佛骨不但不该迎，还要“投诸水火，永绝根本”。惹宪宗大怒，贬韩愈为潮州刺史，限日动身。韩愈别离妻儿，往潮州而去。时值冬天，寒风刺骨，大雪纷纷。来到一大山脚下，仰头望去，白茫茫一片，杳无人迹，雪深数尺，马裹足不前。风刮得紧，雪飘得急，韩愈是全身湿透，难捱的冻饿，万般愁苦无处诉说。就在韩愈绝望之时，只见一人冒着严寒，扫雪而来，一看竟然是韩湘子。韩湘子问韩愈：“您还记得那花上所写之联吗？”韩愈问：“这是什么地方？”韩湘子答道：“这儿便是蓝关。”韩愈嗟叹良久，才说：“事物既然有此定数，我为你补齐那花上之联。”于是便有了《迁至蓝关示侄孙湘》这首诗。

随后韩愈跟随韩湘子来到蓝关傅舍中借宿，韩愈这才相信湘子所说皆是真实的。这一夜，韩愈与韩湘子谈论着往来之事，修真的大道，韩愈是心悦诚服。第二天，辞行之前，韩湘子取出一粒仙药，对韩愈说：“服一粒，可以御寒暑。”韩愈心想，这一别，很可能会客死他乡，不免心生悲苦。韩湘子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安慰他说：“您不久就会回来，不只是没病，还将再被朝廷重用。”韩愈问道：“你我以后还能再相见吗？”韩湘子答道：“不知道。”说完便飘然而逝。

当然，韩愈后来的经历也证明了韩湘子所言非虚。至于韩湘子擅吹洞箫和东海龙王七公主小龙女的故事，拜吕洞宾为师学道，三渡妻子林英等传说，因为时间久远，民间便以神话和戏曲的形式流传了下来。而湘子庙，这座建于宋代的千年道教祖庭，中途虽数度毁于战火，多次重建，却仍是白鹿卧芝田，地灵千岁储精华。2005年在碑林区政府的支持下，由八仙庵出资再次恢复原貌，如今香火依然鼎盛。

徘徊在湘子庙前，你仿佛能触摸到千年的历史脉络，它就是一本历史的活教材，让人们对道教文化和民间信仰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湘子庙，因韩湘子的传说故事而出名，但也少不了像韩愈这样的哲人天才以自己的五彩斗笔给其敷色添彩，使之神韵倍增。嗟乎！湘子文化，瓜瓞绵绵——庙哉？仙哉？人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