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网上都在怀念2018年的夏天。究其原因,各不相同。
我虽谈不上怀念,但在2018年,甚至更早些日子里和他经历的事,每每想起心里都会有说不出的滋味。
我家住在东北一个偏远的小村镇,教育落后,经济不发达。印象里好像每家每户的父母都在忙着挣钱,家庭教育对我们来说好像只有犯错误时的一顿棍棒。我很感谢我的父母,没上过几天学的他们,却很懂得教育孩子,我妈怀孕之后,我爸就不允许妈妈在外工作了,很霸道的说了句:“挣钱的事交给我,你把孩子教育好就行了。”
小时候没有兴趣班,没有手机,也买不起电脑。妈妈就买回来好多书,陪着我一本本看,一页页学。我也算争气,小学到初中每次家长会我妈都是满面春风的,甚至好几次被老师请上台做经验分享。老妈严格督促的结果不仅仅是学习的提升,还有我性格的内向和稀缺的朋友。
我初三的时候,生了一场重病住院数月。从那之后妈妈一直念叨着,孩子快乐健康比什么都重要。因为缺课,我成绩下滑很厉害,体育加试对于肺部大手术的我更是难过登天,最后我以5分的差距和全州最好的高中失之交臂,去了县里的学校。
高一高二过的很平淡,按部就班的学习着,学校人不多,五个文科班,每班三十几个人,每次考试也都能稳住年级前五。到了高三就是一轮一轮的总复习,翻烂的书让我提不起兴趣,加上从小到大一直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那段时间我疯了一样希望身边有一个人可以时常陪伴,共同走过那段艰难的日子。
记得那时候很少听到同性恋这个词,甚至因为从小妈妈管得严,对爱情的概念都很模糊。只记得小学的时候,觉得班上一个男孩子长得很好,就很想和他做朋友,别的也就没什么了。初一的时候,在身边同学的起哄下还对自己的女同桌有格外的好感。所以讲实话,我高中以前从未想过自己是同性恋,只是一个劲告诉自己,还没碰到喜欢的女孩子。
高中文科班男生本就少,除了我和另外一个同样不爱讲话的男生外,剩下的就组成了小团体,一起上课聊天,下课打游戏,或是组团在角落里抽烟。也不知道高三的自己抽了什么疯,疯狂想融入他们的圈子,或许是自己一个人时间长了,就是想往人堆里扎。
他们中间有一个男孩子,也就是这个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
他皮肤黑黑的,长得很高也很壮,鼻梁很高,很爱笑,笑起来眼睛弯成一道月牙,很是讨喜。
他和他们不完全一样,他很喜欢看书,喜欢历史,地理也好,而且很有礼貌,老师们也很认可他,经常说如果他多用点心在学习上,一定是个学霸!
那时候还没有特别的感觉,只是觉得他与众不同,就多留意了下。
为了和他们打成一片,我时常下课后跑到他们后面,听他们讲话。噢,原来是在谈论王者荣耀,那好,我学,在高三最紧张的时候,我玩起了游戏,只为和他们有话题。好在最后我真的和他们交谈甚欢,时常在晚自习前约着一起打排位,甚至我的段位比他们任何人都高。
但后来我又发现,他们聊天总是说脏话,总是聊一些荤段子,而我一向老老实实,小时候只要说脏话我妈就会一巴掌打过来。显得和他们格格不入。不过没关系,为了融入他们,我也可以学,我开始一点点学说脏话,偶尔还去逛一些不健康网站,那段日子的确心里很挣扎,但为了所谓的“朋友”,我忍了。
当我满心欢喜的把自己“学成”的脏话,“有板有眼”的说出口时,迎来的确是一顿哄笑。“哈哈哈哈”“你说的是什么啊,真TM难听”“用不用我们教你啊”。我尴尬在原地,无法呼吸。
唯独他没有笑,静静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来教我一个题吧,我想好好学习了。”
那天的阳光很好,斜照进来把他的脸庞映射的棱角分明,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从那之后,我不再去混那个“圈子”了。反倒是他,下课后总会来到我的书桌前和我聊天,我坐在座位上,不敢正视他,他站在我身边,时不时会摸摸我的头。
高中的教室,老师的讲台两侧总会有两个vip座位。右边是我,左边的一直空着。那段时间知道他要学习,我跑到老师办公室,求着让他坐在左边的位置,老师也答应了。讲台不高,微微侧头就可以看到对方,他总会不管上课下课,突然打一个响指示意我,我一歪头,就能看到他做着鬼脸,然后瞅着我傻笑。
他说他教材一片空白,没法复习。我会利用每个课间,每个午休,每个写完作业的晚上,给他手写整理各科的思维导图。会在他遇到难题的时候,一点点教他,不厌其烦的帮他在成堆的书里,一个个划出知识点。
他总爱在课堂上睡觉,有一次是一节很重要的数学复习课,他依旧趴在桌上熟睡。我就像着了魔,不顾讲台上的老师,拿起个粉笔头,丢向他。我没想到那次他会反应如此强烈,“你tm有病啊,sb,以后少管我的事,你以为你是谁啊。”我愣在原地,眼神慌乱,不敢看他,更不看老师,只听到身后同学的或是讥笑,或是小声嘀咕。
之后他就不再主动找我了,直到我几天后卑微的向他道歉。
他是住校生,而我上下学都要坐校车,学校给我们走读生办了校车卡。他时常会在中午要和朋友出去吃饭,每次我都会毫不犹豫的把校车卡借给他。学校建在县城最外围,没了校车我只能步行半个小时回到家,赶紧吃上几口饭,顾不上休息就又走半个小时上学。好几个零下二十度的冬天夜晚,我也是如此。
他的生日在高考前一个月,他家里条件不好,那时候毛巾卷刚上市,价格不低,他说他喜欢。我就上网搜教程,亲手为他做;他说他缺一个钱包,我就攒了好久的钱,为他买了他喜欢的那一款。
临近高考,他谈了女朋友,我其实没感到意外,就像我最前面说的,我高中的时候对同性恋这个概念了解甚少,我对他的好,我直到现在都定义为,兄弟情。
只不过他的女朋友,身边人对她风评都不好,成绩也很差。在我的印象里每天只晓得哭,一遇到事就会找他哭哭哭。
离高考就剩不到一个月,我希望他坚持住,考个好成绩。那时候我的交友观很简单,就是希望我的朋友好!
我试探着告诉他别分心,好好学习。结果他回复我的依旧是一句句难听的话,“你该干嘛干嘛去。”“你是不是有病。”“我的事你少管。”“sb,滚吧。”
即使这样,我也像个舔狗一样,在高考前最热的那几天,给他订奶茶,还总会给他女朋友带上一杯。可能这就是爱屋及乌吧。
而他呢,整日被女朋友无厘头的“哭诉”“抱怨”搞的心神不宁,常常一个人盯着窗外发呆,或是在晚自习偷偷溜出去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
我们学校的晚自习是自愿原则,我本可以选择回家,但为了陪着他复习,我每晚都留在教室直到十一点,他也知道我是因为他留下来的。而那段日子,他整日周旋于女朋友,把自己搞的人不人,鬼不鬼,高考对他来说完全是小事一桩。
我好几次跑出教室去找他,不为别的,只希望他回教室好好学习。而迎接我的,不是被他骂,就是看到他在角落里几乎跪下求他女朋友不要再哭了!
我不再找他了,我强迫自己放下他,安心复习。可每次拿起笔,他对待我的种种都会像支离的碎片在我的心中绞起一阵阵风暴。
他主动找我是在高考前一天,我以为他是要给我道歉。我想错了,他知道他女朋友和我一个考场,要我帮她作弊,我拒绝了,他甩下一句“那我们就绝交吧。”就没再说话了。
高考最后一科英语结束,我走出考场,远远就看到了他,我那时候真是贱,忽然放下一切心里的负担和他走在一起。
高考出成绩,我惨败,比模拟考试少了近五十分,好在过了一本线,也保住了班级第一的名次,哭了一会儿就也坦然了。他的成绩虽不高,但也比之前提高了百余分,我没有觉得是我辅导他的功劳,这都是他努力而来的。不过那年的分数线忽然提高,他依旧没过本科线。
他的女朋友,分数则更低。出分后去学校填报志愿,那天没有阳光,阴沉沉的。学校外面新铺的柏油路不见车辆,也没有多少行人,我俩并排朝学校走去,他忽然说要复读,说要去陪他的女朋友。我们那个地方复读要交给学校一大笔钱,对他的家里来说并不划算。
他一边说着不想和女朋友分开,一边涕泗横流。那是他第一次哭,居然就为了这点事。我想起之前的种种,瞬间生起一股无名之火,朝他大喊“你有没有点出息,至于吗,就为了这么个女的。”
然后一个人快步走远了。
他很快追了上来,说出了2018年夏天我最痛心的一句话,“我早就觉得你是个gay了,你个死gay,死变态,恶不恶心啊你。”
那天下午下了场大雨,我坐大巴车回到家,翻开相册,把之前洗好的我俩的合照放到了箱子的最深处。
后来我选择了一个离家很远很远的大学,他最后也没有去复读。
大学快开学的时候,他第一次和我道歉了,还说,我是他朋友里对他最好的,甚至比他父母对他都要好。我没说什么,拿出了我之前买好的几瓶维生素和护肝片送给他,还有一件我从外地逛商场买回来的他尺码的T恤。
他总喝酒吸烟,肝不好;他总会生病,缺维生素;他身上那件已经微微泛黄的T恤也穿了许久了。
后来到了大学,大一前两个月他偶尔会主动联系我,三言两语。之后,就没再说过话了。
大学也快毕业了,偶然发现他要考公务员,希望他考试顺利吧。
现在我也说不好,那段感情到底要怎样定义,就当是朋友吧。
也感谢那段时光,让我成长学会了很多,最起码,我改变了内向。大学里,我交了好多好多朋友,校内外活动也积极参加,我过得真的很充实也很快乐。
若要说遗憾,就是在那之后,在我不长的学生时代里,我再也没遇到一个人,想全身心的对他那么好了。
真的挺感谢高中这段经历的,在这之后慢慢也明白了怎样处理和朋友的关系,怎样去对待感情,又或者怎么更好地去表达爱。
想说一些话送给那些和我有类似经历的朋友!
很多时候真的没必要过分的纠结一件事的结果,未来会怎么样谁都不知道,能把握住的只有当下。就好像我高中发生的那件事,结果的确不太愉快,但我真的可以说,那段过程里很多时候我还是挺快乐的,这就足够了,经历了就总会成长,痛苦和挫折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也不用觉得这些所谓的“遗憾”,占据了自己宝贵的青春。其实我一直觉得小到青春,大到人生,真的没什么东西是真正值得遗憾的,所谓的遗憾和后悔大都来源于既往的生活和我们理想化状态之间的差距,又或者被一些过分粉饰和虚构的影视或文学作品影响,觉得青春无敌,青春是人生中最黄金的时刻。
我们的确可以说青春很美好,青春也值得我们去欣赏和回味,但千万不要去纠结!因为请记住,今天的你永远都是以后日子里最年轻的自己。活在当下,不用去沉迷过去,也不必焦虑未来,把每一天过得充实快乐有意义,你总会为自己奔出一个灿烂的明天的!
而且也要相信,总会有个人是奔你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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