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成渝
转眼,儿子因故意杀人罪被执行死刑,已经6个年头。
都说“养子不教父子过”,我觉得自己作为父亲,确实有很大的原因,在儿子成长的过程中,我对孩子的要求特别严格的,总希望他能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因此,体罚或辱骂孩子的情况还会发生。
只是让我无法接受的是,儿子在我的“期盼”中,变得越来越悖逆,越来越不愿意和我交流,以至于他犯了重罪,依然向我选择了隐瞒……
昨天下午,我来到了儿子的房间,几乎每个周日,我都会到那里打扫一下,翻看一下他的遗物,似乎,我能从那些东西里,能够感受到他的气息。
儿子羁押在看守所的日子,我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看望”他一次,尽管见不到他的面,我依然坚持着前往,我会在看守所围墙外,走一圈又一圈,因为,那里是离儿子最近的地方。
最初的日子,我还心存侥幸,聘请了最专业的律师为儿子辩护,但在2018年初,儿子一审被判处死刑之后,我隐隐感到有一丝不安,记得我那时的晚上经常在噩梦中醒来。
儿子在律师的授意下,选择了上诉。那接近半年的时间里,我几乎每天都忐忑不安,公司管理上也没了心思。
但在一审判决后的第六个月,那天上午的十点钟,我正在员工的工资单上签字时,却接到了法院的电话,对方告诉我,我儿子将在后天上午被执行注射死刑。
挂掉电话后,我脑际一片空白,随之内心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揪痛。说真的,这个结果或许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在被告知的那一霎那,我的呼吸也变得特别困难。
午饭,我什么也吃不下,我不知道该给妻子怎样讲述这个结局,我想,还是先缓缓再给她说吧。
下午两点半时,我驱车来到了附近的一家商场,给儿子买了一套他生前喜欢的衣服,另外还买了鞋袜、内衣,作为父亲,我所能做的,也许只能是这些,自从他被抓后,一向坚强的我,眼泪几乎快流干了……
晚饭时,妻子看到我愁容满面的样子,就知道有大事要发生了。她问:“是不是咱儿子的事定下来了?”
我点了点头。妻子随即泪如泉涌。
那一夜,妻子是在哭泣中度过的,第二天一早,我忍住悲伤,极力让自己安静下来,我对妻子说:“我们不能再这样了,儿子如果看到我们这样的状态,哪怕他走了,心里也会不安的!”
那一天,我和妻子相对无语,在晚饭时,我担心妻子饿坏了身体,给她煮了十个水饺,而她只吃了三个。那时我才发现,人在特别悲伤的时候,是没有饥饿感的。
在煎熬中,等到了儿子被行刑的日子。
那天一早,我们五点就起床,妻子和我都开始洗漱,为了不让儿子伤心,妻子还特意化了淡妆,来掩盖哭红的眼眶。随后,我们上车,朝着儿子看守所的方向驶去。
隔着铁栅栏,终于见到了年多未见的儿子。过去一直比较清瘦的他,看上去胖了好多,1米71的他,估计有140斤重。
我们互相含泪目视着对方,有将近两分钟没有说话,或许儿子觉得万分愧疚,不知该如何表达,或许是他见到父母时,激动得无语凝噎,或许他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心生恐惧,造成意识上的空白。
妻子的嘴巴张了几次,都没有出声,她藏在心底的话,在那一刻都化作了滚烫的眼泪。
还是我打破了眼前的沉寂。
我爱怜地看着儿子,对他说:“儿子,事情既然这样了,也不要害怕,你有什么遗愿,就告诉爸妈!”
儿子说:“我不怕,我是罪有应得,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你们,都怪我当初不听你们的话,在我死后,你们领养一个女儿吧,等你们年老的时候,身边也有个人照顾你们!”
儿子说完,泣不成声。
妻子更是嚎啕大哭,她所有的疼爱,所有的痛惜,所有的抱怨,所有的话语,都在哭声里被强力宣泄出来。
十分钟的会见转眼即逝,临别前,儿子趴在地上给我们磕了两个响头,然后在法警的押解下,和我们挥手告别。
走出会见室的门,所长说:“如今都是注射执行死刑,犯人在昏睡中离开世界,没有痛苦。”
听所长这样说,我们心里也很被安慰。
在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着儿子是不是已经离开了世界,他的遗体是不是已经在被拉往火葬场的路上……
按照法院的通知,他儿子执行死刑的第三天上午,我和妻子到了当地的殡仪馆,领取了儿子的骨灰。
在别人的眼中,儿子死,是罪有应得,因为儿子也剥夺了一个如花少女的生命,但对生身父母而言,依然是经历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难言苦痛。
捧着儿子的骨灰盒,我们按照儿子省钱的遗愿,将他的骨灰抛洒在钱塘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