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进藏日记·尾声
日期:2023.04.15-2023.04.24
直挺挺地在青旅的床上躺了两天半,安然无恙,不咳嗽了,以为自己缓了过来,室友要去色拉寺,正好一同前往,看辩经是最后在拉萨留有念想的几件事之一。
那是个逐渐阴沉的下午,偶然落下的光斑抚着藏香印在身上。色拉寺曾经来过,因要门票不着急进,想着总有一天会去,就是此时了。
门卫像从前一样眼尖地辨认着游客,检完票我们直直地朝着辨经场走去。人声早就鼎沸,色彩斑斓的丛众围着中心的暗红或托腮停驻或流动打转,刚进门我们也立即融入这费解的众生把自己塞进一处窄小的水泥地。
学着盘腿而坐是红尘能得道的全部,一旁的小姐姐逮着晒得黝黑的警察盘问,听到藏文水平得最起码达到高中水平才能略微听懂一些,她便释然地掏出了相机。
我曾经是有雄心壮志的,刚徒川藏北线时恭敬地把藏文字母表抄在了随身的小本子上,可随着对藏区的深入听到了四五种“谢谢”的说法,我便把那种没有天赋不切实际的奢求局限在一句“迪那冲康有拉(请问这里有商店吗)”。
所以,即便他们争得热烈,不到十分钟当有一只小可爱被我的“嘬”声吸引而来,我果断地拜倒在尘世的皮毛之下。
出了辩经场之后还溜达了旁边鲜有游人的区域,正是这短暂的步行让我的身体再次被掏空,累得眼皮打架。提醒过室友,他却凭借气盛的冲动执意要在已晚的下午爬寺庙后山,我则瘸着腿攀上了回客栈的公交。过来人和年轻人啊,故事总是被如此对比书写。
随后的两天又成了卧床的病人,好在不再咳嗽可以延长吹箫的时间。手中的这把是去年买来寄存在朋友那的南箫,起初不习惯,花了一天时间调口型才把它重新吹响。
如今的青旅不像从前,打着旅游的名号,新一代的年轻人绝大多数住一两天就得跟团离开,而那些在泥尘中成长的老一代凭借毅力到达此地总是要多休息一段时间的。
也有例外,比如我的朋友,曾用五千块钱骑自行车环中国的他如今是摩旅爱好者,本说好五月份才来拉萨,可闲不住刚从老挝转悠回来便一口气怒冲上了圣城。他来得晚,没聊多久我就扛不住回房间睡觉,想着第二天可以吃顿饭,他却一早往回杀。
意外的惊喜是在与他聊天过程中来了一位送外卖的大哥,我有些夜盲,时隔太久戴着头盔起初并没认出他来,直到他卸下武装才勾起一段“人外有人”的往事。2019年是真正“向死而生”的一年,当时打算徒独库公路和新藏线为三十周岁庆生,怕死,遂在网上找了个伴。
是他,就是他,才一起走了三天就把我远远甩在身后。同时出发,负重比我重,他最后竟比我提前一个月到拉萨,他用实力让我学会面对真正的户外人要永远保持谦卑,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梦想和能力之于他人已经磨砺成长到了何种地步。
上海小哥是这段最后旅程新认识的朋友,对他的好感来自那顶似曾相识的背包,因为有了共同语言,身体缓过来后约上他完成了第二件想做的事——逛西藏博物馆。
2017年第一次进藏,那时它刚开始闭馆扩建,转眼七年它的重塑竟也是一场长征。
没有请讲解,第一个展厅还没逛完我自暴自弃地开启散步模式,唯一的惊喜是小哥在听完我的故事后在密密麻麻的说明文字中找到了“仓央嘉措”的字眼。
隔天小哥前往尼泊尔,手边是他送的一本诗集,与他约好的第三件想做的事在南山公园顶穿汉服吹箫的风骚最终在我们双双赖床中永久地搁置了。
一定要再去一趟大昭寺,不能食言,这是在洛扎县的拉面馆里告诫自己的。一路走来印象最深的两次金钱上的施舍一次是在川藏北线甘孜州境内,当时正在村庄旁的佛塔下休息,一位转塔的老奶奶知道我要走路去拉萨后毫不犹豫地把兜里的零钱都给了我。另一次便是在那座山南小城,一车同样来自甘孜州的大妈听闻我的经历后纷纷倾囊相助。
途中遇到过很多朝圣者,见证过很多他们接受施舍的画面,面对金钱他们会仔细地把每一笔都记下,只待到拉萨时能把那份善念安置到更为适合的地方。再次踏上八廓街没有以往的兴奋,因为我期待着能再次遇到那只初生的小羊羔。无果,我转而摘下帽子挤身进旅游的人潮。
零钱是在大昭寺门口换的,并没有准确记录这些年收到的金额,只是把身上剩下的几百纸钞都换成了一块钱的票子。也不知道藏族朋友们是如何拜佛的,只在前年燃灯节寺庙免费开放时见识过他们慷慨施舍的场景,于是我模仿他们,在每一尊菩萨尊者佛陀前都插上一张,同时口中默念六字真言,即为自己还愿也祝福那些善良的藏族百姓一生平安喜乐。
到了离开的日子,九零后零零后扎堆的当下头天晚上房间里终于来了两位年龄比我大的旅人,五十岁上下的他们因为摸爬滚打看惯了人间也想到了换一种活法。
今早踏门出发,门前湿漉不堪,城郊的山竟白了头。顿时,汹涌的失落衬托着新客的兴奋与热烈,我回了回头,想再看看那些跨过的山,走过的路,林立的高楼却将它们阻隔。
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又一场雪让一切都圆满地结束了。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只有东流的岁月与浆出的长路,会把触角伸进我未来某夜的长眠。
2023.04.24
写于离开拉萨的火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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