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唐柠,是一家公司的总经理秘书,兼岗品牌宣传,因为岗位原因,接触过形形色色的理赔案例。其中“乳腺癌”永远高居女性恶性肿瘤榜单前列,而且随着恶性肿瘤逐渐年轻化,二十多岁的乳腺癌患者也越来越多。虽然没有直接对接过理赔客户,但各类恶性肿瘤的症状和表现,在理赔案例里我已写过无数遍。意想不到的是,在一次洗完澡后,我发现自己左胸上有一颗花生米大小的硬块,摸起来不痛不痒,按起来也分毫不动。当时本想去医院,但当时受病毒影响,并且连续值班3天以后,我中招了。等到新年后,距离我第一次摸到肿块,已经过去2个月,花生米也变成了蚕豆。面对长势迅速的不明肿块,我觉得头顶上仿佛时时刻刻都顶着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每日战战兢兢,不知它何时落下。大年初七,我终于抢到了乳腺外科的号,午饭也来不及吃,从单位急急忙忙赶往医院。作为一名未婚未育,从未生过大病的年轻女性,就诊乳腺外科的第一道难关,便是要放下心中的羞怯和尴尬,打开诊室门的瞬间,竟是个中年男医生。就诊时,医生需要根据经验来判断是常见的乳腺增生还是其它疾病,所以他要我把全部衣服撩起来。“不太像乳腺增生,建议你拍一个乳腺彩超做进一步检查。”医生平静地说。我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彩超需要排到一个星期以后才能拍,作为一个急性子,我十分沮丧。回到工作岗位,来不及多想,我又忙碌起来,给总经理订午餐,泡上养生茶,去打印室的时候,还带走了总经理的垃圾。这个岗位比想象中还要难做,当时前任秘书辞职,我是被推荐上来“替岗”的,也就是说,我老本行品宣的工作也不能落下,左手抓秘书工作,右手抓品宣。本以为是临时过渡,想着咬咬牙忍忍就过了,没想到的是,这一抓就是5年,工作8年,有5年我都是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儿,薪水不足一万。我的上司总经理是一名40岁出头的女领导,不喜应酬,所以我不必跟着外出,只需把总经理的日常及工作照顾妥帖。但上岗后,我再也没能在六点准时下班,至少也要待到七点。其实,公司并非强制要求秘书七点后下班,但总经理认为,六点到七点是最安静的一段时间,希望我多学点专业知识,多为公司做贡献。可是,她自认为的一个小时,对我来说远远不止,而且加班的时候顾忌总经理在,不能吃饭,加完班又不敢一个人在公司吃,每天都是饿着肚子回家。照这样,身体出问题是早晚的事情,但我没想到,最先暴雷的不是胃,而是乳腺。细细想来,乳腺出问题也是情有可原。我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期间要生一百次气。做秘书这五年来,我从情绪稳定变成敢怒不能言的隐形炮弹,猪头队友和迂腐领导简直功不可没。不仅如此,上班的时间也提前了半个小时,因为我要在上班之前,提前打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请保洁大姐打扫卫生,烧好热水泡好茶,准备好总经理当日日程,以便于在老板上班的第一时间汇报。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像个保姆,早上给老板煮花样百出的养生茶,中午给老板订餐送餐丢垃圾,下午给老板洗水果,日常迎来送往内外访客,时间长了,我也恍惚自己的定位。直到看到甄嬛传里的苏培盛,我仿佛在剧里看到自己——我不就是个太监总管么?终于盼到了拍彩超的日子,我提前两天跟领导请了两个小时的假。总经理皱着眉,不满地看了我一眼,敲了敲热水壶:“茶再泡一壶新的,水果重新切一盘再走。”彩超室一般有两位医生一起工作,一位看片子,一位实际操作。在外面排队时我又一次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结果打开彩超室的门,里面是两位年轻男医生,比中年男医生更让人羞耻。我忐忑不安地躺在诊疗床上,在两名陌生男性面前,掀开衣服。所有人都在说“医生面前没有性别”,但是大家好像忽略了患者的心情,在患者的面前,男医生首先是个男人,其次才是他的社会角色。只见男医生眉头越皱越紧,“彩超结果不乐观,你的乳腺彩超结果评级为BI-RADS 4A类,相当高的等级。”后来,我上网查了查,搜索BI-RADS,上面显示,根据肿块形态、边缘、回声类型、钙化、血流等恶性征象评估,恶性的可能性为2%-10%,我这个4A类就在此范围内,所以需要进一步穿刺活检。穿刺活检,听起来就很血腥一个名词,对于输液打针都没有过几次的我来说,真是一次巨大的挑战。再次耐心等待一周以后,我在朋友的陪伴下,一起去了医院做穿刺。领完麻药去楼上排队的时候,我内心还算平静,但看到一个个捂着胸口从诊室出来的患者,看到队伍中基本没有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时,我还是不可避免产生了恐惧。穿刺室不允许家属陪同。我把厚厚的外套交给朋友,孤身一人进入诊室。这次更糟糕,是一名很高很帅的年轻男医生,万幸的是,有一名女性护士做助手,让我的内心多了些许安慰。穿刺需要脱掉上身所有衣物,在外人面前赤裸,我万分不自在,好在医生语气和操作都非常温柔,极大降低了我的紧张情绪。我看见刚刚还语气温柔的男医生,举起一把足有手臂长的穿刺枪。我侧躺着,看不到医生的操作,但能感觉到那根长长的穿刺枪在自己身体里搅来搅去——这是帮助医生找到肿块的详细位置,取到最好的样本。我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针头在身体里的不适感,让我寒毛直立。活检后,我颤颤巍巍从诊室走出来,让朋友帮我把样本交到另外一栋楼的病理检查科。七个工作日后才能看到活检结果。等待的时间,我开始盘算自己的资产,工作这么多年,我算是存下了一些积蓄。但假如是恶性乳腺癌,我不知道这笔钱够不够做手术,又能支撑自己多久。我又开始盘算自己买过的所有保险,因为在寿险公司工作,我早早就给自己买了各种医疗险和重疾险,想来乳腺癌是包含在理赔范围之内的。我有些沮丧,希望这些一直都用不到,也希望万一真这么倒霉,这些东西能够帮助自己稍微体面一些地活下去。作为一个合格的“牛马”,我一直认为,自己算是老板的半个心腹,因为从里到外,我基本一手抓,对内对外的各类报告、文章、发言稿,一切冠以老板之名的,基本出自我之手。而且自己跟了老板五年,老黄牛一样勤勤恳恳,嘴巴比石头还要结实,任何人都别想从我嘴里套出一句秘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但是社会又给我上了一课。有些老板不给你涨工资,只给画大饼;只让你干活,不给你升职;只知道教训你,却不会引导你……有时候,业务部门的领导因为项目批不下来,就觉得是我从中作梗,但其实,是否批准是老板做的主,我没有这个权利。总经理时常告诉我,身为她的秘书,要以身作则,不可以仗势欺人,不可以狐假虎威,工作中跟别的部门出现纠纷,不要解释,那一定是我的问题,希望我从自身找找原因,业务部门就是天,所有要求一律不准拒绝,不准讨价还价。有一年,公司开始引入互联网行业常用的“360°员工测评”,从基层员工到中层领导,每个人都要接受身边上级下级同级二十余人的打分测评,因为是第一年引入,人事部宣导的并不充分,打分规则大家都一知半解,结果一片稀烂。平时绩效考评为合格的,凭借日常的好人缘一跃成为优秀员工;有的勤勤恳恳,被分到不认识的组别,只得到勉强及格。同事们对此怨声载道,怨不到老板,只能怨老板的“走狗”——我。结果,毫不意外,这次人事考评,我的分数在部门二十多个人里面排倒数第二。我从未拿到过这么低的考评结果,之前的几年,我的考评等级一直是A,靠的不是这个职位,而是品宣工作的各项亮眼成绩,以及拿到的行业内外的权威奖项。总经理的态度却让人觉得心寒,她特地找了我谈话,说这个考评结果足以证明我平时面对同事是多么的“狐假虎威”、“高高在上”。我从窗口拿到报告,艰难地挤出人群,一直跑到医院的院子里,终于鼓起勇气打开报告。我哆哆嗦嗦地打开手机,给朋友打电话,在医院的院子里,在温暖的阳光下旁若无人地嚎啕大哭,朋友也陪着我忐忑了好多天,听到消息在电话那头和我一起哭。我身体里的纤维瘤个头太大,医生还是建议做个小手术把它取出来,而且需要住院。我去找老板请假,本来以为都是女性,总经理应该很能体会我的心情。陈述病情的时候,我提到,在此之前,我已经连续一年多睡不了好觉了,甚至整夜整夜地失眠。而且作为公司里少有的年轻女性,我也不可避免遭遇到恶心男同事的职场性骚扰……但匪夷所思的是,总经理听完很不耐烦,甚至没有耐心听完,频频打断我。“失眠?那是你个人能力不行,承受压力的能力太低,我工作二十多年,从来没见过谁会因为工作失眠。”“性骚扰也是你想太多,大家都是体面人,怎么会有这种事呢?再说,我带领的公司,怎么可能出现性骚扰?我有些恍惚,想起那些恶心的男同事,借握手之名摸女生的手,上班时间偷瞄年轻女同事……有个很受总经理喜欢的保险讲师,表面看起来一副精英派头,他已婚已育,却在深夜给我发消息,说我是公司最漂亮的女生,希望能单独出去约会。还有一名我原本很尊重的大哥,从入司以来对我很是照顾,但却频频借故靠在我肩膀上,聚餐时醉醺醺地问我是不是已经和男友同居,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未婚先孕了?接着,又问女同事如何备孕,就差直接问大家几点进行夫妻生活了。可是,总经理盯着我,要笑不笑的。“你还是不成熟,孩子脾气,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生病还不是赖你自己体质不好,平时少吃点外卖。”等了一个半月,医院终于有空余的床位,为了不打扰朋友们的工作,我一个人去做手术,打算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工作和生活。跳出固有思维以后,我感到很好笑,实在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五年如一日地在公司卖命,到头来钱没赚到,反而把自己送进了医院。确诊为良性纤维瘤后,我不再害怕。当天医院做了16台乳腺手术,除了我以外,其余15台,全是恶性。因为病情较轻年龄也小,我被安排到当天最后一台,躺到手术台上的那一刻,我突然想通了,什么工作值得用身体去填呢?更何况并没有人赏识自己,钱、名、利都是别人的,我只得到了一颗4.5公分长的纤维瘤。休养期间,同事、部门经理、好朋友们纷纷送来问候,但我跟了5年的总经理,自始至终一条微信都没发过。我有点失望,又觉得理所应当,所谓的5年情分,怕是只有我自己这么觉得。“小唐啊,休息这么多天,你肯定已经恢复好了。最近工作忙,你病刚好,本来不该找你的,但是我想来想去,也只能放心交给你。”又来了,真是好大一张饼。不仅仅是老板会画饼,老板下属的经理们也一个比一个会忽悠。我实在听不下去,甩出自己刚刚写好的辞职报告,放到经理面前。看到他错愕的表情,我的内心一阵暗爽。想不到吧,老黄牛也有醒悟的一天,随便你们怎么画饼,老子不玩了!知道我要离职的消息,品宣室主任最是喜气洋洋。在他眼里,我应该是个“刺头儿”,因为我写报告、做方案、策划活动统统要按照正常人的流程来做,不太遵守品宣科室的潜规则。最离谱的一次,我们一起去采访一位绩优业务员,我回来后熬了一星期,写出一个创新版的人物访谈,满心欢喜交给主任审核,结果一周后,在部门例会上,我在主任的工作成绩里看到那篇熟悉的文章,一字未改,却跟我没有一毛钱关系。按规矩,直属领导会找离职前的员工进行恳谈,我工作特殊,总经理也应该与我沟通谈话,但她迟迟不动。部门经理暗示我,“你突然提离职,老板在生气呢,你啊,主动去道歉,或者直接取消离职报告,她或许能消消气。”我开始专心致志准备交接工作,想着实在不行,30天一到,就自动离职,只是不那么体面罢了。僵持一周后,总经理主动找了我,面谈中又是一套攻击组合拳。她把离职报告往桌上一摔,“你离了这家公司什么都不是!你以为还能找到这么好的工作吗?以为自己的个人能力很强吗?也就是公司看在多年来的情分上,才给你现在的工资和职位!”我麻木地听着她说话,要放在以前,我肯定会回去哭一场然后继续工作,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面无表情看着她的唾沫飞到一张A4纸上,等她说完,才开口说:“总经理,你的PUA有点太低级了。”关门离开的时候,我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好像是泡养生茶的水壶碎了。离职手续走到一半时,总公司的消息传来,要把总经理调任到其他分公司,看起来光鲜,但实则明升暗降。部门经理又来做好人,跟我解释,“小唐啊,你提离职的时机实在是不恰当,最近总经理正跟总公司周旋呢,不想被调走,所以那段时间她情绪不好,你别多想。”我非常无语,自己被贬得一文不值都是因为对方情绪不好?手续还没办完时,品宣室主任就已经把我移出了科室群,但搞笑的是,工作还没有交接完。于是,我在按摩店舒舒服服躺着的时候,室主任发来几个阴阳怪气的笑脸表情。如今距离我离职已过去3个多月,我终于过上每天自然醒的生活,再也没有无休无止的微信和电话,没有火烧眉毛的待处理事项,以前的领导、同事,就像是NPC一样,消失在我的生活里。国庆假期,我和小伙伴一起去了青海甘肃,躺在甘肃鸣沙山的沙漠上,我心无旁骛,一身轻松。过去8年好像一缕青烟,随着鸣沙山的微风被吹散在漫无边际的沙漠里。虽然这次人生的插曲“有惊无险”,但却给我上了重要一课:人这一生,除了生死都是擦伤。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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