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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吸金”王国的覆灭
——陕西泾阳破获涉案22亿元特大跨境网络赌博案始末
十赌九输，久赌必输。但有一些人却认为赌博赌的是运气、靠的是实力，只要运气好，一夜暴富不是梦。殊不知，现实恰恰相反，一旦深陷其中， 离倾家荡产就只有一步之遥。
如今，一些不法分子抓住这些人的“赌徒心理”，通过网络高人气主播引流，引导“粉丝”下载安装赌博App 参赌，通过后台操纵赔率大肆“吸金”敛财。
近期，陕西省泾阳县公安局破获公安部督办“8·13”特大跨境网络赌博案，抓获犯罪嫌疑人61 人，其中2 人移交外地公安机关另案处理，涉及全国46 个地市，涉案资金超过22 亿元。
据悉，截至2024 年11 月1 日，泾阳县人民法院已开庭审理该案涉案人员38 人，其中主要作案人员林某被判处有期徒刑2 年6 个月，其他涉案人员分别被判处1 年至2 年不等有期徒刑；其余21 名犯罪嫌疑人已全部移送起诉，等候开庭审判。
“喂，泾阳县公安局吗？我的一个网友谢晓飞（化名），在你们那里一个电竞网吧上网。他网络赌博输了很多钱，现在想不开要自杀，快救救他！”2022 年8 月的一个傍晚，泾阳县公安局城关派出所突然接到一个外省的报警电话。
有人要在网吧自杀？到底什么情况？值班民警苏星同战友立即赶到报警人说的地点。只见这家电竞网吧里，多数人都在玩游戏，角落边上有个年轻人在聊天，特别显眼。
“长发，圆脸，穿一件浅黄色外套。我走过去问， 你是不是叫谢晓飞？他回答，是的。”苏星回忆道， “于是，我们把他带回派出所。他没有反抗，很自然地跟我们走了。”
到了城关派出所，苏星找了一个没人的房间， 委婉地问谢晓飞：“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谢晓飞勉为其难地回应说，他在网上赌博输了很多钱，还借了很多网贷，可能一辈子都还不完，想自杀。
经民警了解，谢晓飞26 岁，大学毕业后到西安工作。从上大学开始，他就迷上了一款射击类电竞游戏，工作后没有时间玩，就经常通过某直播平台观看游戏战队比赛。后来，在一个叫“李某”的游戏主播引导下，下载了“×× 宝”赌博平台，说是可以跟着主播赌比赛输赢。抱着试一试的心理，谢晓飞开始投入少量资金下注，前期虽然有输有赢， 但还是获利不少。尝到甜头的谢晓飞对这个赌博平台深信不疑，很快成了常客，越陷越深。
久赌无赢家。随着时间的推移，谢晓飞发现自己开始输多赢少。为了翻本，深陷其中的他，赌注越下越大，越输越多。
“几年下来，输了很多钱。刚开始，父母把家中积蓄全部拿出来替我还了债。后来，我一心想赚回来一点，在父母不知情下，把爷爷奶奶去世前留给我的唯一一套房子卖了用来赌博，全部输完后又借了很多网贷。”一来二去，谢晓飞欠下了300 多万元赌债，每天都有接不完的催债电话，班也上不了， 家也回不去。谢晓飞挽起左手手腕，民警看到一道深深的疤痕。
谢晓飞说，好几次他都想一死了之。有一次， 他割腕了，但是后来又活了下来。经过民警耐心劝说，谢晓飞放弃了自杀的念头。鉴于他的特殊情况， 民警及时联系其父母，帮忙将谢晓飞送到精神卫生中心进行心理治疗，尽全力挽回误入歧途的谢晓飞。
这起事件，引起泾阳县公安局的高度重视和警觉。经查，谢晓飞下载的这款“×× 宝”App 是一个典型的跨境网络赌博平台，全国参与人数众多、分布范围极广。为避免造成更大社会危害，守护群众财产安全，警方决定从谢晓飞口中这个名叫“李某” 的游戏主播入手，对该案立案侦查，成立专案组， 全力开展破案攻坚。
“李某是某直播平台一个小有名气的游戏主播， 拥有44 万粉丝，直播地点位于上海某区。进入李某的直播间发现，他一边对游戏比赛进行解说，一边与粉丝互动，引导粉丝进入其在某平台建立的多个‘粉丝群’。这些群大多为500 ～ 2000 人规模，在群内， 他会不定时发链接推广赌博平台，引导粉丝线上参赌。”专案组负责人刘恒介绍。
2022 年12 月5 日10 时许，专案组民警在完成前期取证工作后，赶到上海市。在当地警方的支持协助下，民警围绕李某的相关信息展开全面调查， 最终发现其直播地点位于上海市某居民小区。经过12 小时连续蹲守，掌握其活动轨迹。次日12 时许， 专案组民警在该小区将李某抓获归案。
据李某供述，2018 年“×× 宝”赌博平台人员通过某社交软件联系到李某，对方向其介绍了平台简要情况，告知他只要成为该平台的代理，发展“粉丝”成为该平台会员参加网赌，就能获得不菲的报酬。“粉丝”输得越多，他获取的佣金就越多，一般在“粉丝”输钱金额的30% 至50%。另外，每月完成15 个赌博会员发展任务，还额外有3000 元的底薪。
刚开始，李某有些犹豫。他知道网络赌博是违法的行为，而且会给“粉丝”带来很大的伤害。但是， 在对方的不断诱惑下，他最终还是心动了。对方告诉他，只要他做得巧妙，不会有人发现，还能实现自己的财富梦想。
随即，李某开始在直播间里隐晦地推广这个网络赌博平台，在某社交平台的“粉丝群”中推送赌博平台链接引导粉丝去注册会员。由于李某有较高的人气和影响力，近2000 人先后通过他的推广成为该赌博平台会员，李某累积从中获得400 余万元的巨额赌博佣金。
于是，专案组以李某案为突破口，重点围绕其涉案资金链、信息链、技术链开展分析研判，一个庞大的跨境网络赌博犯罪集团逐渐浮出水面……
“这个案件侦办难度非常大！”泾阳县公安局刑事侦查大队大队长安红军和专案组负责人刘恒在案件攻坚初期都感到心里没底。因为，近年来随着网络技术的高速发展和移动支付手段更新换代，跨境网络赌博犯罪呈现职业化、专业化、产业化特点， 案件隐蔽性强、业务环节众多、资金移动金额巨大， 对于县级公安机关来说，侦办此类案件是个很大的挑战。
“这类案件涉及面广、危害性大，极易衍生电信网络诈骗、黄赌毒、绑架、拐卖等违法犯罪。我们要尽最大努力，必须把案子拿下来，斩断境外网络赌博产业链条。”泾阳县副县长、公安局局长申祖深知，跨境网络赌博案件不但会让大量参赌人员倾家荡产，更会导致巨额资金通过非法渠道大量外流，对我国经济金融安全和社会稳定造成严重危害。
作为一起以网络为载体的赌博违法犯罪案件， 在海量的网络信息中排查案件线索、收集固定证据是案件侦办的关键，要求办案民警精通模型搭建、数据分析、资金流向、技术对抗等专业技能。为此， 泾阳县公安局专门成立技术攻坚团队，对案件进行全方位分析研判，整合相关警种资源手段，调集各系统最高使用权限，充分运用科技手段，发挥大数据优势，对该案资金链、信息链、人员链、技术链、利益链等开展全方位研判。
“犯罪分子为逃避公安机关打击，会定期对赌博平台上的相关数据进行清除，案件突破的关键就是要跟时间赛跑，在短暂的时间窗口分析海量平台信息，重点是在近百万条的复杂数据中抽丝剥茧， 找到犯罪嫌疑人的蛛丝马迹，为下一步抓捕提供方向。”技术攻坚团队民警王震介绍。
不同于一线执法的“有的放矢”，大数据分析工作更像是“大海捞针”。在纷繁复杂的信息中， 搜寻出有价值的情报线索，需要逐行分析代码，追踪资金流向，识别可疑的IP 地址，每一个数据点都可能是案件突破的关键。这不仅需要智慧和体力， 更是对心态和意志的考验。在技术攻坚团队办公室里，灯光常常彻夜通明。技术民警围坐在会议桌前， 分析着每一条数据，讨论着每一个可能的突破点。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哪怕是最微小的线索也会被反复研究、推敲和甄别。
经过3 个月连续作战，专案组对海量数据逐条审看，最终线索一一对应，还原出该赌博平台的组织架构，该“×× 宝”赌博平台实行公司化运营，由专业技术团队负责开发维护，下设财务、风控、操盘、代理、技术、客服等部门，大多依托区块链、虚拟货币、“跑分”、第四方支付平台迅速转移涉赌资金。
集中收网
随着案件侦查的深入，专案组进一步查明“×× 宝”赌博平台的犯罪模式：犯罪集团管理层和主要作案人员均藏身境外，通过加密通信软件遥控指挥境内代理团队发展会员，操盘手在系统后台操纵输赢概率，保证初期稳赚不赔让参赌人员越陷越深， 直至后期倾家荡产。民警通过数据分析发现，该赌博平台年均充值额超过22 亿元，全国共有涉赌会员22 万余人。
如此庞大的网络赌博犯罪团伙引起上级公安机关的高度重视，公安部将该案列为部督案件，指定由泾阳县公安局侦办。
面对这起类型复杂化、手法精准化、地域跨境化的新型赌博犯罪案件，且存在实物取证难、人员认定难、赌资认定难、工作量大、协调难度大等困难， 为了确保该案破得了、诉得出，泾阳县公安局主动对接当地检法机关，多次召开联席会议，围绕案件定性、案件管辖、取证方向等工作，与法检机关相关业务人员开展深入细致的交流。
根据已查明的组织架构，专案组对已经确定的境内代理团队61 名重点抓捕对象进行全面梳理摸排， 针对性制定抓捕方案。
在公安部、陕西省公安厅的统一指挥指导下， 自案发以来，泾阳县公安局调集300 余名民辅警组成20 余个抓捕组，在全国46 个地市发起7 批次集中收网行动，将涉案人员绳之以法。专案组民警辅警每天连轴转，风餐露宿、日夜蹲点守候是常态，有时候喝水、吃饭都要抢时间，特别是在抓捕关键环节， 每天都要接打上百个电话。
“不能吃苦受累就当不了好警察。”事后，专案组负责人刘恒说道。作为专案组民警，说走就走的“旅行”是家常便饭，“出差专业户”也成了专案民警独特的代号。
据统计，在集中收网行动期间，专案组共抓获犯罪嫌疑人61 名，其中移交外地公安机关2 人；查处参赌会员140 名，打掉下游“跑分”洗钱团伙2 个， 追缴涉案资金2100 余万元。
人们常说：十赌九输，但如果遭遇跨境网络赌博陷阱，那就是“十赌十输”。专案民警通过对案件复盘发现，抓获的所有参赌人员几乎无人盈利， 许多人为此倾家荡产、衣食无着，还滋生了一系列黑灰色产业，严重影响社会稳定。
专案组经过总结归纳，跨境网络赌博主要有以下几种套路：
施以小利。虽然大家都知道“十赌九输”，可很多人偏偏就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犯罪团伙就是利用这种心态，先让你赢一部分，再让人一步一步陷入设下的网络赌博陷阱。
有去无回。参赌者一开始通过网银将赌资转入指定的账号，有时候用手机刷二维码，将钱转到赌博网站里。由于犯罪团伙“设了局”，赌徒充值的钱只要进了他们的账户，最终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无法提现。有的赌徒在某某网站侥幸赢了钱以后， 申请提现时就会遇到“网站正在维护”的提示，让你明天再试。第二天再去提现时，还是说系统维护。如果去找客服，他们就会以各种理由和你拖时间，甚至是直接把你的账号禁封。
虚假人气。赌博新手登录平台后会发现，很多人在里面玩，这种氛围使他们在心理上陷入集体无意识， 无法冷静思考。其实那些在玩的“人”，多数都是“机器人”操作，虚拟设定的参赌人员数量。
后台控制。网络赌博大坑中最可怕的是后台控制。一般情况下，网络赌博平台后台可以设置庄闲盈利点， 可以在小的可控范围内让参与者赢钱，然后大多数情况下让其输。很多人在关键时刻遇到“网络不佳”， 其实这是后台正在进行控制，让原本的“赢局”变成“输局”。
抽水返点。大部分赌局的抽水返点是百分之几， 玩家和庄家不停地赌，他们之间的胜率也会趋向平等。但庄家每一局都在“抽水”，即使玩家最终和庄家打成平手，因为抽水的机制，玩家的本金也会被庄家拿走大半。这就是为什么网络赌博“十赌十输”，赢的只能是庄家。
公民参与网络赌博本身就是违法犯罪行为。跨境网络赌博更是陷阱重重，逢赌必输。泾阳公安将持续打击涉赌违法犯罪行为，坚决铲除滋生赌博违法犯罪土壤，营造一个风清气正的社会环境。（文中人物除民警外，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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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警察杂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