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中的黄鳍金枪鱼 © Paul Hilton / Greenpeace
渔业活动作为人类最主要的生产生活方式之一,不仅为我们提供了高质量的蛋白质,还直接或间接地为约2亿人口提供了工作机会[1]。在2021年的水平下 ,水产品就为全球32亿人提供了人均至少20%的动物蛋白摄入来源[2]。在很多沿海社区,渔业更是深深融入了当地文化与传统,成为社区身份的重要组成部分。
每年的11月21日为世界渔业日(World Fisheries Day),旨在呼吁更多人关注可持续渔业发展,强调海洋健康对全球食物安全、生计保障以及人类未来的重要性。今天,就让我们一起走近渔业活动中不可或缺的渔具与渔法,并聊一聊它们与可持续渔业的关系吧。
五花八门的渔具渔法
当今的渔业活动包含着多种多样的捕鱼方式,也由此孕育出丰富的渔具种类。联合国粮农组织(FAO)在2021年的报告[3]中将常见渔具分为了11大类,包括我们熟悉的围网、拖网、流刺网、钓具类等等。其中同样包含由传统小规模渔民使用的手工化捕鱼方式与渔具。它们既体现了当地文化与传统,也包含了渔民的智慧,如存在于中国与斯里兰卡等地区的高跷捕鱼。渔具的材料也是五花八门,有竹藤等天然材料,也有防断裂性能出色的现代高科技材料。近几年,科学家们也在探索用可降解材料制成环保渔具。
手工渔民使用一种掩罩类渔具来进行捕鱼活动 © FAO
根据不同的目标物种与捕捞环境,渔民和渔业公司也会根据实际情况选择对应的渔具进行有效捕捞。比如围网一般用于捕捞靠近海面的中上层鱼类。作业渔船沿鱼群聚集范围的边缘将其包围起来进行捕捞。再比如光诱鱿鱼钓捕捞则利用了鱿鱼的趋光性,使用附有发光体的鱿鱼钩或灯光诱使鱿鱼“上钩”。
现代围网作业演示模型 © FAO
渔网之下的重重“危机”
在全世界范围内,我们都不难看到破坏性的、选择性差的渔具、渔法以及遗弃、丢失或抛弃的“幽灵渔具”的身影。它们会对人类赖以生存的环境及生产生活造成各种负面影响。
被兼捕的海龟 © Alex Hofford / Greenpeace
根据FAO[4],破坏性的捕捞方式指的是在使用渔具捕鱼时破坏或彻底移除一个或多个生态系统的重要成分,使其无法提供重要生态系统功能。一些破坏性的底拖网便是此类的典型案例:底拖网在作业时会沿着海床刮过,不仅会无差别地将沿路的包含珍稀濒危物种的所有生物一网打尽,还会直接对海底生态系统造成物理性不可逆转的破坏。比如,破坏性的底拖网常常破坏珊瑚礁与海草床,而这些栖息地既是海洋生物繁育的根基,其支持的生态系统又具备减缓气候变化的固碳功能。可见,破坏性渔具会带来广泛且多维的影响。
被破坏性的底拖网破坏的珊瑚
© Greenpeace / Malcolm Pullman
选择性差的渔具、渔法是指对目标物种与非目标物种进行无差别捕捞,造成非目标物种的兼捕问题,这同样会造成上文提到的负面生态环境影响。比如网眼极小的“绝户网”,无论大小与物种,皆可“一网捞尽”,其中包括幼鱼或具有重要生态意义的物种(如鲨鱼与海龟)。
拖网捕捞兼捕到大量非目标物种
© Greenpeace / Roger Grace
遗弃、丢失或抛弃的渔具(Abandoned, lost or otherwise discarded fishing gear, ALDFG)由于其在海中继续捕鱼的能力被形象地称为“幽灵渔具”, 而这种没人在操作却能捕鱼的现象也被称为“幽灵捕鱼”。“幽灵渔具” 因其对环境、资源的直接破坏,以及其导致的海洋塑料污染问题,在近几年也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幽灵渔具”这个“掺杂着一丝恐怖氛围”的名字非常形象地描绘了这类渔具的特点,即当其落入海中,不仅会缠绕具有重要生态意义的海洋生物,也会对海底环境造成进一步的负面影响,甚至为渔船行驶带来安全隐患。2022年的一份研究指出,每年全球有2%的渔具落入海中成为了“幽灵渔具”[5]。这个看似不大的比例背后,是每年64万吨被遗弃在海中的渔具[6]。
根据绿色和平的一份报告,2018年,在墨西哥沿海发生了一场令人心痛的悲剧:约300只海龟因被“幽灵渔网”缠绕而死。类似的惨剧也曾发生在小头鼠海豚身上:在2018年,有44只小头鼠海豚死于渔网缠绕,这起事件导致当年的种群数量骤降至10只。而现今,该物种的成年种群数量也仅为18只[7]。
地中海中被“幽灵渔具”缠绕的海龟
© Marco Care / Greenpeace
不可持续的渔具和渔法不仅危害生态环境,还对沿海社区的生计和渔业经济造成了影响。幽灵渔具会缠绕正常作业的渔网或正常行驶船只的螺旋桨,后续修补的费用、停工的损失等会直接提高捕捞成本,而超过一定比例的幼鱼兼捕也会导致渔业资源的减少而最终影响渔业收益。以美国切萨皮克湾的大西洋蓝蟹捕捞活动为例,当地曾每年遗失20%的捕蟹笼在海里,而这些“幽灵”蟹笼的持续捕捞现象严重影响了当地蓝蟹的产量。2018年,在移除10%的“幽灵”蟹笼后,蓝蟹的产量回升了27%[8]。
从渔具标识到渔具改良,
那些改善渔具的努力
面对这一系列复杂且紧迫的问题,全球各界人士正积极寻找解决方法。在此,我们为大家介绍几项中外的实践与尝试:
渔具标识原本是解决“幽灵渔具”问题的重要手段之一,经过几十年的实践与摸索,也逐步展现出全面加强渔具有效管理的潜力。顾名思义,渔具标识就是为渔具加装标识系统,打上“身份证”,这样渔具就能“随身携带” 各种信息。目前,部分渔具标识已经可以携带渔具的所有权信息、定位信息,帮助执法者与管理者追溯渔具源头与所属,方便渔具丢失后的回收工作。为推动渔具标识,FAO制定了《渔具标识自愿准则》[9] ,并发起了全球幽灵网具行动(the Global Ghost Gear Initiative, GGGI)[10] ,鼓励、支持各国各利益相关方共同参与解决“幽灵渔具”问题。
除了有助于渔具回收和减少海洋塑料污染,近年来的渔具标识工作还在规范渔具合法性和控制、管理捕捞能力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一些先进的标签不仅可以携带基本信息(证件号码、渔船信息、所属人信息)外,还能记录渔具在水中的作业时间以及位置信息,这样就可以监测与管理作业时间长、距离远的捕捞作业,以帮助提高作业透明度,打击非法捕捞作业。
加装标签的渔具 © FAO
另外一种加强渔业管理的实践结合了电子标识与电子监控系统。例如,美国西海岸的一些捕蟹笼被加装了携带捕捞证书信息的渔具标识。与监控录像设备配合,这些渔具标识可以帮助监管渔具使用的范围和数量是否符合捕捞证书上的限制。而苏格兰的螃蟹捕捞渔具则被加装了两个标识:一个用于记录布网时的信息,另一个用于记录蟹笼回收信息。这些标识配合其他电子监控设备使用,这样从布网到回收的时间便被记录下来,则可以计算出捕捞努力量 [11],为科学控制捕捞量提供了依据。
在中国,尤其是环境议题越发受到重视的当下,渔具可持续化的进程也在各方的努力中不断加速,其中本土公益机构的参与不容忽视。青岛市海洋生态研究会(即“海研会”)就推动捕捞渔具的可持续转型开展了大量工作。近几年,海研会工作人员走访天津大神堂、烟台长岛、青岛琅琊等地,运用码头调研、渔获物采集分析和访谈等方式,对黄渤海近海小型渔业使用的多种渔具(包括底拖网、张网、地笼等)的生态影响进行了深入研究。
烟台长岛码头调研,渔获物采样分析
©青岛市海洋生态研究会
海研会通过调研发现,渔民的传统智慧使他们能够熟练灵活地在不同季节调整网具,以捕捞不同的物种,但这些捕捞方式也存在各自的弊端。比如,单船底拖网虽然渔获种类丰富,但“大小通吃”,且对海底生境破坏比较明显,急需改进;双船拖网由于网口极大,对游速高的鱼类如马鲛的幼体和群聚的小型鱼虾的捕获效率更高,且对大型软骨鱼类(鲨、鳐等)和江豚的杀伤力也极强;坛子网(定置张网)油耗低、省人力,但渔获物易受损,且对经济物种幼体资源破坏较大,也有困住东亚江豚的风险;渤海的地笼网对底栖物种的选择性较强,渔获物中日本蟳、脉红螺等高经济价值物种的比例高,不过也会误捕保护物种莫氏海马与松江鲈;刺网对渔获物的选择性较强,但如果使用长度较长的多层刺网也会捕捞大量经济物种幼体,而多张刺网串联使用有可能对马鲛、带鱼等鱼类的洄游通道有阻断作用,同样也加大了误捕江豚的风险。
针对这些问题,海研会正与科研专家合作,系统分析黄渤海近海小型渔业中不同渔具的选择性,提出优化设计和针对性的管理建议,以求帮助相关管理决策的制定与执行。同时,收集国内外成功案例,以探索适用于本地的改进路径,并携手多利益相关方在渤海地区开展小型底拖网改进试点工作,以尝试改进技术设计以增加渔具选择性并减少对海底环境的破坏,希望为后续的渔具改良提供参考。
青岛琅琊,与渔民一起进行网具改进试验
©青岛市海洋生态研究会
此外,中国政府也在不断加强渔具渔法管理,并完善相关法规。除了在《渔业法》中明令禁止“电、毒、炸”等破坏渔业资源的作业方式之外,对渔具网目的最小尺寸、禁用的渔具类型也做出了规定,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渔具的选择性。近几年,面对渔具更新迭代过快等现象,中国政府正在加快渔具准用目录的制定,并投入科研精力与资金不断完善渔具管理体系。准用渔具目录一旦推出并投入使用,将为有效管理海洋捕捞渔具带来巨大改变。此外,政府也正在通过财政手段积极推动捕捞网具的可持续转型,对于一些破坏性的捕捞方式,不再提供渔业资源养护补贴支持,如双船有翼单囊拖网(双船底拖网)、单锚张纲张网(帆张网)以及单囊有翼围网(三角虎网)渔船。
可持续渔业的管理涉及到环境、经济与社会等方面的全方位考量。作为其中重要的议题之一,渔具管理同样需要因地制宜地选择适合的改善方法。在近几年科技不断进步的背景下,各利益相关方也开始创新性地尝试在管理中融入前沿科技,针对渔具的可持续化探索新的解决方案,让我们对可持续渔业的发展前景充满期待。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