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元素|白宗旭 夏泽梅《山水罗家营》

白宗旭    夏泽梅

水是山的恋人吧。你看，有水依偎着的山峦总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啊！

在镇安，春和景明时，人们休闲打卡总是少不了要去一个叫罗家营的地方。为什么呢？罗家营的水滋润啊。在镇安人的印象中，似乎从来都是呢。

我到罗家营看水，好多次。似乎每一次，都不是因为水，然而每一次，都未能离得了水。往往都是在暮春或者初夏，找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最好是去前两三天还下过一场酣畅淋漓的雨。这时候，山脊和树林都是清爽干净的样子，连河床上的青石头呈现出的都是洗浴过的明净。我们来到罗家营，总会找到一处河滩上有一片麻柳树的林子，而在林子外的河湾里总是汪一泓碧幽湛蓝的河水。我们办置起架子来，烟熏火燎地，聚在林子里搂串。孩子们叫喳喳地，在河湾里嬉戏。远远的河尽头，迎着光，你会看到河床上担着一杆弯弯的桥，桥是钢绳木板的桥，像是老父亲肩头洒满岁月的老扁担，总是闪着五彩斑斓的光影横在水面上颤颤巍巍地、咯咯咛咛地晃悠，也总少不得有粉嫩妖媚的颜色，夸张地、在燥燥的风中咋咋呼呼的欢叫。

然而这一次，是来得好似不是时候呀。也许是三年的疫情让人憋屈得久了，急不可耐了，很明显早了一些时日的。忙慌间也没有仔细浏览过墨迹天气，等到下了车，急急地拢紧外衣，才知道确实是凉凉地森人，打开手机，有人叫了：“哎呀，六度啊！怪冷的。”周边也少了打打闹闹的聒噪，都是一群中年半几的人，熟稔的也不似呱呱叫地活泼，气氛就沉闷。喜得是还有欢快的，一双青春靓丽的眸子闪着光，清脆明亮的言语热闹着周围的空气。那边又来了一群赶早的年轻人，吱啦一声停了车，蹦蹦跳跳的，叫叫喝喝拍照。于是女人们就受不住感染，也开始闹喝着摆pose，男人也在女人的鼓动下抖抖索索的接应。

天空沉甸甸地，严肃的很。连行人廊道上红紫粉艳的紫荆花都紧收着花瓣，拥着挤着挨在一起抱着团地取暖。然而水面却丰润绰约的撩人，放眼过去，几千米的距离，几百米宽的水域盈盈地躺在山湾里，好似一位熟睡的少妇。少妇披一件薄纱清透睡裙，皱褶游动，一望地凝脂玉翠的肌肤透亮着，缓缓地滑动。暗暗地天光照应着，周围的山，年轻着，鹅黄青翠的身姿依偎着，倒影在碧水的身体里。有两只白鹤温情着，轻佻站在水域中央里叠舞，就好似起舞在少妇的眸子上。少顷，又支起身子，伸长脖子，用它长长的喙，一下下地摇摆着，去拨弄着水面，就好似一对早起的孩子，调皮地一下一下地触碰着熟睡着的母亲那密密沓沓的眼睫毛。母亲可真懒啊，依然酣睡着，甚至连动一动身子都不愿意呢。无奈的，白鹤展开翅，在大伙儿惋惜的惊悸声中款款的飞走了。三五只野鸭子，白的灰的，青瓜蛋子般大小，懒懒的游动，搅着水面窄窄一线的波纹，更是唤不醒少妇沉沉的春梦。似乎更冷了，有人跺着脚，望着对岸一帧乡情农家的牌子救星般的说：“去那边吧，喝杯茶暖暖！”

小平层白墙红瓦的房舍，进门一溜两张粗木杏黄的方桌子并排靠着，周边散散乱乱地支几方半尺宽的大板凳；迎面三两间房关着门，推开了，见房子里也是摆了几张饭桌，不过是圆桌，配着玻璃旋转的圆盘，干干净净的。围着桌子一圈十几把靠椅，整齐而扎实。没多少客人，房主人在右手灶房里忙活着准备迎客的食材，抽油烟的机器哄哄地，声响很大。

我们进了屋，只叫冷。出来一位干净利落的年轻人，搓着手嘻嘻笑：“你们来的早呢！”忙不迭地开了墙角边的空调机，同伴们却从车子的后备箱里取出了红泥小巧的炉子，添了糟子炭，引着了火。身子立刻暖起来，气氛自然活络。一帮人就一言一语的白活。有人说，罗家营古时候是驻扎军士的兵营，只是可惜年代久了，现在已经了无营寨痕迹。又有人说，罗家营如今是全国政法建设示范村呢。于是就有人耐不住，热络着嗓子，如数家珍，从这里山水文化缘起，到水体长廊的搭建，文旅休闲、民俗民居、产业推介… 一个引领，三个带动，五项战略，如此等等。大伙也听得五迷三道，群情激动。

不知不觉中茶就煮香了，是老白茶，印着“福鼎老茶”的牌子。一紫砂壶的老白茶，茶色透亮，茶汤橙黄，细杯小盏的盛着，团在手心里暖暖的，茶香浓郁提神。本想一大口吞了，却又有做老师的文声细气的颂着禅意。不由得思想起《红楼梦》里妙玉说茶的段子来，苦了如我一般几个捉刀提枪的粗癖之人，不想落了个饮牛饮马的笑话，强装成文雅之士小口浅斟品啜。幸得有西京学府高人，仙风道骨的，顶一头艺术家的披肩长发，深色粗衣布衫，对襟布扣，携一台古琴缓缓奏响，一时间荡尘涤肺，开窍净神。自然不是《广陵散》，只是觉得曲调的委婉流畅、隽永清新，亏得高人自报曲名《平沙落雁》，算是解了囧。这杯茶真是喝得值当了啊！

饭也煮熟了，午餐是一桌农家菜：凉拌灰灰菜，香椿炒鸡蛋，韭菜炖菜豆腐，土豆粉炒肉，清炒菜薹……都是时令菜，家常菜，却吃出了妈妈的味道与童年的甜蜜。最是新烫的甘蔗酒诱人，入口醇厚香甜。几杯下肚满身热乎，令人神采飞扬。就有人感叹，此真乃“镇安茅台！”

山里的天气一如孩子的脸，说笑就笑了。品完茶，吃罢饭，须臾之间太阳竟出来了，暖暖的一片，山水便有了亮色。水也醒来了，山也醒来了，朗朗地展开容颜。水色一波一波地绽，山色一缕一缕地现，盘旋的公路上什么时候竟爬满了密密沓沓的车子，如蚁的人儿闹哄着，逛集一般地穿梭，满坡的油菜花儿黄灿灿地争艳呢，唇红的矮桃花也依着小女子的腰身磨蹭着，漫山遍野的人，陷在鹅黄绿翠的山褶子里，妆容浅淡的、花枝招展着，厚衣服都胡乱地扔在田塍地头里，喊着调子，配着音乐，拍照的、抖音的，忙成一片。闹哄的，倒不似萧杀森列的军营，迪士尼乐园呗!男人们无趣的，车子停在路沿上，后备箱了挪出桌椅来，热一壶茶，有一搭没一搭啜，还得留意着上上下下翻高拾低的孩子们。坐得久了，站起身子，望着山湾里绿绸带子般的水景，眼前面远阔处，一畦一畦的梯田庄稼，白墙红瓦农舍散布其间；一丘一丘的山峦游动，自东而西，逶迤磅礴，宛如游蛇；隔着河，又有一丘苍莽如盖，云蒸霞蔚，一如神龟。我陡然记起多年前我去过铜川药王山见过的蛇龟古字，难不成在这里竟蕴含着传说中二十八宿东南西北的玄武神奇！

再回到农家，侧面平房顶上摆上茶盏再喝一回茶，却是当地产的时令绿茶，青汤翠毫，一尘不染。水岸边隔着堤坝就多了几杆钓竿。大着声音问：“嗨！哥们儿，有鱼吗？”几副面孔便齐刷刷斜仰着朝上：“嘘！小点声，惊了我的鱼呢！”粗一看都是细皮嫩肉样子：“生瓜蛋子啊，可否认得鱼？”哪边也不恼，自顾自地悠闲。

在前方河岸边浅水滩边有一群小孩子，花花绿绿、粉嫩粉嫩的，蹦蹦跳跳地站在河岸边比赛着玩撇石板，铜钱大的石板飘在水面上别别跳，激起一串串的水花。“真有趣！想起了我们小时候。只是单调了些呀！”有人感叹。“不用操心的，早有商家谋划呢。等过段时日来，水面上就有游船了，可以划船玩。南头的坝后头马上还要建一个大型的室内游泳馆的。”另有人说：“别操心。你想到想不到的，在将来该有的也许都会有呢！”

我便有些小激动，望着远远的水尽头，突然我想起了那座桥，那一杆钢索木板的桥，那一杆像是老父亲肩头洒满岁月的老扁担的抖抖索索的桥，我自言自语的：“原来的那座桥去了哪里呢？”朋友便会心地笑了：“你忘了你上午开车趟过的那所大桥了吗？原来的那座啊，怎么承得住？不是说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吗？如今它挑着的可是金山银山呐！”一句逗趣的话，大家听到，全都开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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