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元素|白宗旭《岁月如戈》

文摘   文化   2023-01-26 20:56   陕西  



白宗旭



山雨欲来风满楼。


从乡下休假回来,一踏进单位的门坎,就明显的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门禁的密码换掉了。行政区的楼道里人来人往、行色匆匆,像极了电影里战斗指挥部的样子,平时这个时候都在一线上的临床部门的负责人增加了不少。大家全鸟枪换炮,戴笼头高耸的N95口罩,院长坐远远的椅子上,办公室里聚着人,眉眼间笑笑:“回来了啊!乡下人杂乱,不很保险啊。“顿了顿:“换N95口罩啊,加强防护。”我再不好往前迈,踽踽地退回来。


器材科科长捧着一个纸盒子,从里头排出五只口罩来,依然是笑:“先这些啊,一周的。”


疾防科长脚跟脚地,也是笑:“核酸采没?小巫在哪边正采呢。”


行政办聚一圈子人,个个都全副武装的。走廊排长队,手机上二维码绿着。


班子碰头会。书记亲临,简单高效。先是简单通报了一下目前的疫情防控形势,接下来又是预检分诊、发热门诊、通道调整、急诊整合、门诊住院、物资保供、关心关爱一系列的事情。一二三四五六条,党政办记录整理,群里发了。最后又落在防控形势上,一句话总结:风声鹤唳,十分严峻。不是狼来了,而是“羊”要来了。羊要吃狼。


三年呐!整整扎了三年的“口袋”,毫无征兆地,就在眨眼间,解开了绳索,那个激动,举城欢庆。


前一刻,朋友圈里清一色还在晒着这彪炳历史的瞬间,感叹着、喜悦着终于解脱,回归自由的轻松洒脱。可是猛回头,望着视频、照片上畅通无阻道路,穿梭如织的车辆,竟背脊上沁出一层层细密的毛汗来。那放开的何止是卡口和车辆,那是夏天热烘烘的空气里你捅开了的载着病毒的马蜂窝。


你说这人呐,突然间就变成了个贱骆驼。你看看,就说是餐饮吧,管控的日子里,片区的是天天查、天天罚,可是效果呢?不说是挨打不记捶窝子,硬是说心疼着后厨、凉菜、托盘打杂的伙计,少不得就在旮旯里三桌五桌隔三差五的应承。顾客是上帝,得尊重上帝呀。说着说着,就有电话打过来。一个说:“伙计,兄弟今儿晚上约三五的朋友,安排好啊!”一个说:“哎吆喂,不能呀!疫情防控哪!”于是说:“屁,国外放开几年了!你不活啦?”于是答:“那悄悄来吧。”可是到现在呢,没人跟着屁股、追着脚步,身前身后地膈应了,咋不热闹呢?是彻底的没戏啦。黑灯瞎火的绝对找不出来个活的。


还有这核酸检测。当初全民核酸的时候,先是“人盯人”,后是“人盯房、房盯人”,大喇叭、小喇叭、巡逻队,破着喉咙喊的、录好了声音闹的,核酸采样点服务到了门口,还有人懒意摆荡不在意。这会好,人家不提倡了,核酸检测点却死活撤不了,不吵了,也不躁了,宁愿自掏腰包,早五更、晚半夜,顶着寒风,两头不见天站桩,口罩也戴好了,距离也保持得好。


院士专家的也出来了,一夜之间换了面孔。夜里还言之灼灼的危险呢,可怕呢,天明就“自限”呢、可防可治了。有人就调侃:“这个也太快了吧,那毒株还没来得变异呢,专家却已经变异了!”有人就忿忿:“什么呀?知识分子的良知呢?坚守呢?”也有明白人,讪讪地辩解:“有什么办法呢?得生活呀!”。老辈子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良知值几文?有良知,就没良位,无良食。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呀!


不仅如此,继续的。各种用药的指导马上出现了:布洛芬、对乙酰氨基酚、洛索洛芬、莲花清瘟散、清肺排毒散、荆防败毒散、避瘟解毒散……等等、等等,近百号的药,七个日子,按着天,分着时辰计算,参照着䄒熟的经验,也分出了治疗的“路径”来。生生把医生搞成了傻子,把群众装成了疯子。于是医院里就多了秘书干事的影子,空着手进来,大包小包的出去。药店就火爆啊,洛阳纸贵啦!“四类药”放开卖啦,坐地起价呢。没人计较,命贵呐,留那多钱做啥?


这都是些什么呀?真是到了自个为自个生命健康负些责任的时候了。


周边的办公室里,也都是正襟危坐,口罩严严实实,电话微信里交流,半线上半线下办公了。我就不好腆着脸面四处窜,工作上的事,也学习弟兄们的样子。偶然的,有人推了门进来,戴着口罩的,也只是站在门口,嘻嘻笑:“你没戴口罩啊!好着吧?”我就嘀咕:“好着呢。”“还是小心点好,尤其去了乡下。现在外面厉害呢!”门口的说。“不过迟早吧,难免的。尽量能挨后点好呀!”门口的又说。


护理部美女主任立门口,看不见脸,满眼的愁苦:“没法干了呀!一个护士分两半,堵不住窟窿,咋办呢?”临着牢骚完了又诡秘地眨眼:“你的核酸呢?阳了吧。”“瞎说!”我打开手机,把阴性的结果呈给她看。没有一点症状呀。


又一个日出到来,赶单位采了核酸单管,晚饭时才留意到核酸的结果没出来。电话打过去,总占线。不一会儿回过来,先是说了工作量巨大,工作人员的辛苦诸如此类的一大些闲话,临结束了,淡淡的地:“你阳了。”“我阳了。阳了吗?!”惨了呀,我一脸的愕然。不一刻,我就收到了院长微留言。简简单单地:“你阳了,休息吧!”




终于阳了啊。


端在心头多年的结果终于在这一刻尘埃落定了。我说不清楚,自己在心里头是个什么样的感觉。我竟然麻木,没有丝毫震惊,有的只是释然。


我恍惚觉得,冥冥之中,我是怯着、亦或是盼着这样一个结果的到来的。


曾经青葱年少时,仿佛自己还是一位医疗阵线上年轻的老兵,SARS袭来,我成了第二批应招上阵的士兵。没有经验,少的可怜的一点防护的知识大不过少年无知的莽撞与热情,工作后的隔离保障也被“教头”们撤下了,当上街吃,掂量着睡成为现实的时候,才会生出从脚下升腾到脑门的惶恐,那是揪心家人,愧对妻子儿女的惶恐。幸亏“闸门”筑得牢靠,幸亏燥热的夏天里的一股热风。


我还清晰地记得,2019年的岁末,新冠响哨了,那时候还没有核酸检测,也没有抗原,我们十来个人,组成了所谓的专家团,手里总团着一卷最新的新冠诊断“教本”,日以继夜地辗转在区域几家医院会议室里。防护做得简单,内容纷繁杂乱,资料信息乌七八杂,病人表现繁复难断,更可怕的是层层叠叠悬于头上的责任、责问和盘算,远离专业的一系列的其他负担。如履薄冰啊,如坐针毡。百十多个场次,一个多月日子,办公室里住宿,叫着外卖生活,不拿一分钱的加班,实在扛不住了啊。到头来还都是家人的一句召唤:“怕什么呢?回来吧。”每每到了关键节点,无一例外的,毫无顾忌地把疲累和崩溃背负的,就是家的温暖。是爱,把最大的危险承担。


行走医路,踩踏着荆棘坎坷,总是会一次次被误解和责难,现实的无助也会一次次打脸,每当想起了特鲁多的墓碑上那一句铭言:“偶然是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时,总是要被这样的坦诚和深刻所感染。但是我们是医者啊,我们有我们的追求和期盼,我们不能辜负呈现给我们的是一张张生动而呈满了希望的脸。我们还是一无既往的做了埋头拉车的人,不问前路,只看眼前,满怀着热情,日复一日的奔忙在生命的空间。温暖总是多过凄冷,微笑总是化解责难,一句句感念,一点点和善,总在接续着我们作为医者的成就感,延伸着我们永不停歇的执念。


这段时间看世界杯,总是大赞克罗地亚队的守门员利瓦科维奇,竟然那么多次,天神降临般将敌队破门进军的脚步阻遏在自己的眼前。毕竟啊,人们都幻想在自己的身体里也能够始终坐一位格子军的门神,当魔笛吹响了的时候,能挡住妖孽病毒世界波的射门。


可都是幻想吧。我们越来越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唯其公平的只有这个满身毛刺名之曰奥密克戎的浑球。它无知无欲、无欲无识,全心全意地诠释了圣哲老子:“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的惊世高论。无论你是高官显贵,还是市井小人,不论政见,不管人种,高矮胖瘦,男的女的,俊的丑的,贤德与忤逆,洁净与腌臜,溜须的、拍马的,清高的、自负的,自以为聪明的,自以为高贵的,积了德的、做了恶的,做过奸的、犯过科的,鬻过爵的、受过贿的,瞒上的、欺下的,诸如此类,任其所有,都一视同人;在天涯,在海角,飞云天、遁深海,都难逃其咎。一阵妖风起,瘟热足底生。到头来就是一句话:打起摆子一样颤啊。

既如此,夫奈何?

“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幸运的是一千多个日子遭遇积累,给了我们更多的战胜新冠的一整套的经验和信心。


战火未起的机会,当然是排兵布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赶快筑起我的堡垒。阵地是现成的。外援如“弹药”(药品)之类多半是隔靴搔痒,难中要害,不过解热镇痛是必须的,该有的形式还得有。最重要的当然是蔬菜和粮食。于是就里里外外一盘点,积储甚丰,物资充足。


为了不殃及其他,自我封闭还是要做的。然而妻却说,快别矫情了。三年了,看着新冠这劲道,会饶过谁呀?天天一个屋子里呆着,你都阳了,能剩下我,那不是捏鼻子哄嘴吗?别听那么多胡言乱语的叨叨,一人阳,势必一家阳,迟早的事。隔个啥?不是自欺欺人吗。早阳早好早自由。稍稍一琢磨,还真是那么一回事。急难关头显担当,患难与共呗。


然而生活需要仪式感,口食之欲得满足。麻辣米线煮一锅,狠劲搓一回。


家里做的米线,向来分量足,鱼豆腐、鱼丸子,豆皮、鹌鹑汇一锅,麻辣更是够分量。谈恋爱的那会儿,我馋面,喜淡;妻悦米,喜辣,要的是一个酣畅淋漓的刺激。等到有了孩子,慢慢地也是随了娘的脾气。所以我就忍气吞声下来。到如今,生生是吃惯了,那一顿没有了麻辣,感觉就是缺少点意思。每次享受滑弹而不寡淡,辣麻更不油腻的独家味道的时候,还是止不住挑剔配料繁多弊端。这次也一样:“看看这么大一锅,叫人分不出主次。这到底做的是米线呢,还是别的?”妻就一变脸:“去去去,还想不想吃呢!”


当然要吃啦!化一卷地道的柳州湿鲜米线,造一味清油荤油煎虾油的神仙绝味。撸起袖子敞开怀,出一身辣热大汗,等着你小子新冠!



 感染是带着两盏红灯笼来的。病毒将两只红灯笼在我的耳廓上挂着,微小如尘埃般的灯火,悠悠地亮着。耳屏前就有一丝丝热,若有若无的感觉,一抹的红云罩上来,向着脸颊掠过。于是外眼角有一点点干涩,面颊上有一坨坨的暗红灼热。象任着性子的女子,故意的招摇;似寻古的舞者,妖媚的红妆。这一坨坨的红,波纹一样地泅开,朝着四周,一层层地叠加铺展。好像不上头,最多上到眉弓就荡下来,眉眼涩涩的,干啦啦的刺激,撩得人竟禁不住时不时地眨眼。


都还不错吧。两三个小时过去了,镜子前端详,面颊上淡淡的一色,竟娇美了枯老的容颜。伸手抚摸,手感细腻,光滑绵软,掬一抔凉水扑洒,清爽之后顿似三国周郎赤壁。头不晕不闷,耳不鸣不响,鼻不塞不胀,咽不干不痛,胸肋不酸困,四肢不痛痒。于是思想上恼恨着眼前电视屏幕上足球世界杯的较量,一会儿叹息前亚军功夫拼劲都稀松平常,一会儿唾弃这西非黑马的误打误撞,难不成这国际足联也是纯资本追逐的教练场。


就这样一边是病毒的灯火照着亮着,一边是随着央视巧嘴的解说闹着嚎着,到底是魔笛不负众望,2比1捧上了季军大奖。不过这恶盈满贯奥密克戎倒是稀松平常,全然没有传说中的威武雄壮。一切都才刚刚开始,不曾想接下来会是怎么个厉害模样。恐惧百无一用,姑且挨着看着,洗洗睡了。


夜里竟睡得安稳,耳屏前的灯火似乎是越发燃放的火热,一波一波的热量嘶嘶喇喇的扩散着,向下,坚韧坚定地向下挺进,脚底下有一星半点的牵扯,麻麻辣辣地接应。感觉有一点点发热,干热无汗,周身没有酸痛和不适,也没有乌嘛罩眼昏蒙。书是不想翻的,手机也不想看,看电视吧。喜欢的记录片没有开播,新闻频道吧。刚好是联防联控机制新闻发布的消息,关于感染植株的:据某国某某机构的研究…;关于在感染的:据某国某某机构的研究…。没法看了呀。换了去看肥皂剧,天上地下地瞎扯的个邪性,是个古装剧,场景唯美呀,演员养眼啊,服装更是华美绚丽,三两句借古讽今的对白也是蛮有味,平复了生活中来来往往的聒噪滋生出的郁闷。剧的名字也叫的好:“御赐小仵作”,“仵作”是职业,做法医的营生,近亲呀!自然就多了些喜欢热爱。偏巧这剧情里又多了些自然药草知识,越发的有趣了。比如有一种能使人假死的药叫“押不芦”,赶紧就打开手机百度它。原来是曼陀罗啊,也叫洋金花、风茄花,止咳、定喘、祛风止痛。又比如“蜣螂虫”,赶紧百度查,定风破瘀又解毒;再比如“蛇灭门”,也是一种药,俗称望江南、头晕草、狗屎豆,也是驱虫疗毒的神药。私底下就想,几年来一直炒作的传统国粹呢,那么多的仙根神草呢,咋就成不了寻常巷陌里不一样的烟火?


连着三天,病毒的灯火依然是不依不饶的亮着,抽丝剥茧一般的造作,绵绵不尽的坚韧,不温不火的瘟热竟慢慢地打通了全身的经络,每一寸肌肤都感到了它的灼热,四肢木僵了,关节酸痛了,坐卧不定了,心神不宁了,屋子的空间显得大了,咫尺之间的挪移竟沉沉地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索性睡下吧,绵软的床垫太软了,换侧硬的又太硬了,被子显厚了,盖着床薄被支应着,来来回回地不爽。体温计来量,37.8℃,不很烧啊。就这样,烙饼似得,翻来覆去地折腾。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太阳已沿着窗框照过来,衣柜子上红光火亮的一线。试着披衣坐起来,感觉有些虚飘,酸困热痛的况味,依然消散了。嗓子里有一点点痒,想咳的感觉,大约一两个时辰,想咳不咳,欲咳还休的滋味。


然而爬几步楼梯,顿时有沉重艰难的感觉,胸口捋不平的憋闷,悠悠一丝风寒,喘咳就从半张的嘴唇边吐出来,一连串的声响,虚汗就沁上了脊梁。真真的“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啊,多多少少的,有了这样的味道。


管他呢!


来不及纠结了呀。就这样渡过了吧,应该是最艰难的时刻!



幸运着自己牵手的这一株轻症的毒,心情高兴啊,免不了胡诌了几句顺口溜,发在了微信朋友圈上。取个名字吧,阳了个羊:


一根棉签深入到咽喉/左三圈,右三圈,再三圈/终于阳了啊/没有惊慌,反倒释然/为了这个结果/我等了/至少一年//


我要构建我的堡垒/一个专于我的空间/我备足了物资/抗病毒、退烧药,书本、电脑和蔬菜/按照剧本里的编排/我煮了一篮子的熟鸡蛋,剥了壳/等你/高热、骨痛、吞刀片的喉咙/没有来/灼热只在我的脸颊投上一抹红晕/伴着若隐若现的咳/恼恨/明明你是刽子手,却为何/把羞愧贴在我的脸庞上//


三年了/已经不止三年/我掘好了墓穴/埋你/我在脑海里千万遍地琢磨/耻辱碑上的字/满满当当/封城、封控、追阳/清零、隔离、监测/社会面、平战、平疫/稳定、管控、经济/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我要让你的罪恶镌刻在石碑上/让后来的人惊醒/唾弃//


周身象铅盘般沉重/你这把钝刀子/凌迟般/抽丝剥茧/把苦痛/在我的身体里绵绵无尽地蔓延//太阳跳出来了/隔着玻璃照进来/撕开了屋子里的空气/我开了门/让暖暖的甜蜜洒进来/我闻到了豆香/闻到了油腻/也嗅出了你的气息/楼下有三两声咳嗽/那是当断不断的盘桓//你这妖孽/是天上那个神仙种下来的蛊/我要收了你/把你装进/一个蓄满老酒的陶罐里/薰渍、分解、转化/成为抵御罪恶的抗体。


微信发出去,省城的妹妹秒回了:“羡慕啊哥,你那是个‘南方猪’,轻症啊,求感染!”前一天妹妹还在朋友圈里感叹,单位几十口子的人,接连都中招,图片里汽车挡风玻璃前的南大街,空空荡荡,钟楼一览无遗的杵在前头,图片前附着一行字:“我是天选打工人!”她可能是怕了。周围中招的可全是河北保定株,那个上天入地的热,那个撕心裂肺的痛,任了谁,会不怕?


朋友圈里炸掉了。外科的男护中招了,那还是尚未婚配的青瓜蛋子。高热时拥着被子寒战,热退时劈头盖脸的大汗,几上几下的折腾,到头来嗅觉味觉不灵了,吞咽时嗓子里藏着把刀片。女同事也吐槽,周身的爆痛啊,比生孩子的时候还难!也有不叫的,双手卡着腰胯走路的,难为情的样子,说不出的难受。也有不阳的,今天一个核酸,明天一个抗原的,赶着趟的添乱,好像发烧了,好像咽痒了,就在圈里头喊:快阳了吧。看着周围的人,似乎再不阳,他准会疯了!


科室里早已轮班了。可又能怎么样呢?第一班中招的还高烧呢,轮班的却依然头痛了。病区里一个个刚吃了药坚守的样子,摇摇晃晃的坚持。每天早上,护士长都会在群里发语音:“谁谁阳了啊,报个名啊!”工作群里总能看到:“主任在手术呢,发着烧呢!”、“求求啊!减液体啊,跑不动了。”后勤职能下一线了,杯水车薪呀!


科里的病员数激增啊,不让住不行啊。开始还呼吸科呢,接下来便内科啦,再以后外科、骨科、妇产、儿科全不论,全医院只有一个科,只要住进来。一床难求呀!

……

乡下的老人有齁喘,阳了不半天,不热不痛的,半夜里憋不上气,静静地走了。隔壁邻舍、亲戚六眷都来陪,口罩半戴不戴的,都聚一块闲谝。谁也不防着谁,怕疏远了几十年的情感。就有人说:“还是得人帮人啊,热心的阿六住高山,独门独户的,大半个月没和人见面,还是阳了啊。这不是应了老辈子的话,真是见了鬼了!”“谁说不是的?病毒是酒吗?还能小酌怡情,大饮伤身吗?即便是酒,也得沾一星星吧?你见过谁闻一鼻子酒香会醉了”。“你没听老辈子也说过,‘黑了路了’,你看看现在,处处都是柏油路,可不是黑了路了吗?”又有人说:“生死有地呢!任你怎么治,任你什么招,什么药,人情往来都没了,活着有用没?”竟是哲人啊,看着眼前大字不识几个,曾经历尽沧桑,憨厚朴实的乡亲,我想起了马尔克斯的话:“凡是爱无法治愈的,药物也无能为力。”担水劈柴,莫不是佛,这岂止说的是病痛,何尝不是人生!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混乱和艰难终将过去了。医生护士们虽然还有轻咳和憋闷,基本上又都挺身站到了奋战疾病的岗位上。地方上的媒体又开始活跃了,庙堂上的人,指示的、报告的、检查的、慰问的赶着劲的出镜。路上的车多起来,乌七八杂的蜗牛一般歪歪扭扭挪动;街巷子里的人多起来,挤挤挨挨的,口鼻被花花绿绿各色形状的口罩罩着,只露着两只眼睛。贴着身子走过去,猛然觉着刚刚走过的那双眼睛,熟熟的,一拍脑门子:“哎呀,那个谁呀!”不约而同的,转过身子来,相互之间叨着指头:“你呀!阳了没?”“早阳了,阳康了。不过不利索,胸口时不时有点憋涨,身子虚虚的,嗓子里迟早有点膈应,总忍不住要咳嗽几声呢!”“一样一样的。好吃好睡啊,早阳好过年呀!”哈哈笑着,摇着手转身离开啦。


少不得也有几位省城里的朋友,三三两两的结了对子的来,城里雾霾太闷了,加上几年来的风控,半个多月的自己管控,胸腔里头总感觉也有一种霾罩着,难受啊!

随便找一家乡村的院落,阳光无遮无拦的照着,沏一杯茶,一副扑克,聚在院子里玩呢。阳光是那样的温暖,剥了棉衣服,牌桌在火红的光影里挪移。是谁打来电话,显示的是“大头兄弟”,免提打开了,有稚嫩的哭声传过来,赶紧应了声:“哎!大头兄弟呀,怎么哭?”那边支支应应的,又甜美的女声说:“大头摔了啊,碰破了额头。”“没得事啊!只要没伤了牛牛!”“大头想来西安玩,害怕有疫情呢!”“没有疫情了啊,尽管来。随时啊!”


院子里有一棵香橼树,已经好多年了,今年竟然结了果,三四米高的个头,五六米直径的树冠,深翠繁复的叶片里竟也高挂着十几二十个金黄鲜亮的香橼果。摘下果子来,团在手心里,油油润润地绵软,好似婴孩的肚腹和胸脯。凑近鼻息闻一闻,浓香馥郁,恨不得要把这丝丝缕缕的香都吸进了肺腑里去。各自抱几个,放在车里吧,让皮革的味道都散了,活脱脱变成美女香车了。


自在的日子太好了。往后的时日,愿每一个人都能够获得治愈和幸福吧!


岁月如戈啊,岁月如歌。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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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白宗旭,脑外科医生。中国民主建国会会员。爱工作,爱生活,喜欢清爽自然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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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平静的、朴素的文字里,慢慢咀嚼出一种味道,一种既复杂又纯粹的时光味道,努力在创作的过程中获得内心的纯洁、光明、温暖。力推纯文学元素美文,重燃读书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