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元素|白宗旭《老街的灯》

文摘   文化   2023-02-10 10:07   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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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的灯











白宗旭


(一)


那时候的灯笼可是真炫啊!


“过了腊八就是年。”农历腊月初八的小年刚一过,街面上卖灯笼的人就多起来。


买灯笼的人,一般半大小子的居多,一个个青红着鼻头,有时候一通的鼻涕长流着,提溜摆荡的。头顶上戴一顶军黄色的火车头的帽子,帽耳朵扇下来,也不系帽带子,帽子指定是好几年都没洗过的,早已硬翘翘地的不绵软了,像正二三月里街头戏场里官老爷帽子上的翅。穿一件冒花的破棉袄,油亮亮、硬帮帮的,露出袖口上明显的糨糊污脏的干茧。拢着手,手腕里拄一根擀杖头粗的竹竿子,斜斜的横过肩头,再高高的擎在半空中,于是各色小灯笼成串地就在肩头上竖起来,明目张胆的招摇。碰着谁家要买灯,再找一个清净的去处,横了竹竿子,从杆稍上一个个的腾下来,供了卖家挑。



我们一大群的痞孩子往往会围在卖灯人的左右,拽着他的衣摆或者袖口,迎着阳光,眯细着眼睛向着杆顶远远地看。那串在竹竿上的灯笼,就显得一个个地小,一个个地远。顺着杆顶的方向,就可以嘘见一方清冷高远的天,森森地,迎着阳光,扎着眼光,是一绺绺五彩光亮的灯串串。


那时候没见过卖门首上大灯笼的,也许有卖的,但根本轮不上我们去操那份子心,我们只会在意眼前的小灯笼。小灯笼也单纯,拢共就只有两种样式,一种是红油纸做的圆灯笼,光彩鲜亮地招眼;一种是竹篾子折成的小方灯,成六面,糊白光纸,上面用油彩颜料画着四季花草,也有画虫鱼娃娃的。不管哪一种灯笼,一律是小西瓜大的个头,套在杆头上风一吹就咯咯噔噔地响。



我们往往是喜欢后一种的灯笼,一个是相比红油纸灯笼来多少淡了些女气,二一个是白光纸的灯笼点上小蜡烛明显地亮堂洋气。事实上,在那个年代,不论是哪一种的灯笼对于街巷子里如我们一般的小孩子来说,能拥有那样一种玩意儿无论咋讲都算是一种超级的荣耀和奢侈。


从年三十的晚上开始,大人们还在席面上纠缠,小孩子们就开始了不消停,惦记着年前买到手的灯笼,一伙子勾曳着,挤在门缝里叫唤着,耳朵都伸得长长地支愣着。那边一有了动静,这边就在板凳子上格拧,好吃的、馋吃的菜已经没得上了。偷偷地溜下桌子去,在炕头里取了灯笼,口袋里装几只红的或者白的小蜡烛,悄默声息地出了门。街面上好灿啊,家家门头亮了灯,耐燃的漆油熬铸成的蜡烛燃旺了,吃透蜡油的竹捻子火亮亮,袅袅地冒着炭黑的烟。灯光映着新贴的火红鲜亮的对子,还有门板上提剑弄鞭的秦琼和敬德,再毫不吝啬地把这份子热闹铺撒到瓦蓝光亮的青石街面上,暧昧凝滞的空气里,激动和喜悦就弥漫了整个的街巷,空气氤氲着,屋舍灵动着,像点缀了芽糖的蓬松脆香的苞米花,甜香就从每个人的牙缝里爆出来。


急性子的街坊在晚饭前就燃放了鞭炮。炮辫子展开了,总是要紧挨着自家的坎檐口排放的,省得纷飞的炮衣落到了街对面的人家去。街巷里弥漫了土酒、腊肉香气,还有鞭炮炸开的硫磺气味,感觉都香喷喷的,但这会子,硫磺的香还更重些。



我们的心思都集中到了灯笼上,菜丫的舅舅会做灯,牵来一辆兔儿灯,细碎花纸贴成絮状的肚皮鼓胀着,一张尖嘴啜起来,一双长耳竖起来。肚子里的蜡烛燃旺了,菜丫跑起来,四个粗木小轱辘磕着了凹凸不平的青石街面,小兔灯摇摆着耳朵,哗哗啦啦地朝前窜。星豆擎着灯,学着耍狮子打头灯的人的样子,吆吆喝喝的喊:

“呵!”

“呵~!”,我们跟着应。

“狮子来到你门前啊!”

“呵~!”,我们跟着应。

“我叫主家你来听啊!”星豆喊。

“呵~!”,我们跟着应。


接下来就是循着各家里娃娃趣事、糗事胡乱的编排一通,要结束的时候总是这样的收尾:“自从今狮扰过后啊,脚踏楼梯步步升!”


也不管主家里有没有上学的学生郎,也不论家里几口人,是老的小的男的女的。即便是有几个青壮或者是甜美的后生姑娘,也不论是侍农的还是公干的,到底有没有高升的条件,全都是一样的步步高升。反正都是吉利喜庆的话,大伙都听了喜欢。


大伙儿从东头往西头,下街头朝上街头,一路的喊下去,队伍越来越强大,叫喝的声音越来越响亮。三二十个人,三二十盏灯,小小的灯笼一溜溜,高高矮矮的,绕来绕去的,像一条凌空腾绕的红绸缎带。

 图片来源于网络

作者简介


白宗旭,男,脑外科医生。中国民主建国会会员。爱工作,爱生活,喜欢清爽自然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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